陆小凤之决战前后大结局(古龙写的最好的书陆小凤传奇豆瓣)

来源:八戒影院人气:535更新:2022-08-20 22:19:42

第十一章 深宫救驾

  九月十五,夜。

  月明如水。

  陆小凤从那道"妄入者死"的黑漆门中走出来,沿着北墙下的阴影,走向太和殿,正想找个合适的地方掠上去,忽然发现大殿的阴影下,居然有个人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显得说不出的孤独颓废。

  他用不着再看第二眼,就知道这个人是卜巨,他已看出卜巨的轻功并不高,要掠上这飞阴人云的金蛮殿,却一定要有绝顶的轻功。

  卜巨刚才对他那种笑容,他还没有忘记,他想过去对卜巨那样笑一笑,可是他走过去的时候,脸上露出的却只有同情和安慰。

  只不过同情有时也像讥讽一样伤人。

  卜巨看了他一眼,霍然扭转头。

  陆小凤忽然道:"从前有只麻雀,总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因为它会飞上天,它看见老虎,就要和老虎比比,看谁飞得高,你知不知道老虎怎么办?"卜巨摇摇头。

  他本来已准备要走的,可是他想不通陆小凤为什么会说起故事来,不由自主也想听下去。好奇心本是人人都有的。

  陆小凤道:"老虎当然不会飞,它只不过吹了口气,就把麻雀吞下肚去。"他笑了笑,道:"从那次之后,再也没有麻雀去找老虎比飞了,因为麻雀倒也明白,能飞得高的,并不一定就是了不起的英雄好汉,卜巨也笑了,笑容充满着感激,心里充满了温暖,他忽然发现陆小凤并不是他以前想像中的那种混蛋。

  陆小凤拍了拍他的肩,道:"你有没有见过老虎爬绳子?"卜巨道:"没有。"

  陆小凤道:"我也没有,可是我想看看。"

  卜巨道:"你有没有见过身上带着绳子的老虎?"陆小凤道:"没有。"

  卜巨道:"那么现在你就已看见了。"

  他身上本就准备了条长索,却一直没有勇气拿出来,他宁死也不愿丢人。

  陆小凤微笑着接过绳子,始起头,轻轻吐口气,苦笑道:

  "这上面只怕连麻雀都未必飞得上去。"

  从了面看上去,太和殿的飞檐,就像是个钩子,连月亮都可以钩住。

  这么高的地方,天下绝没有任何人能一掠而上,陆小凤也不能。

  可是他有法子。

  卜巨从下面看着他,只见他忽而如壁虎游墙,忽而如灵猿跃枝,接连几个起落后,就已看不见了,别人都是从前面上去的,他并没有看见,因为那时候他已-个人偷偷的溜到后面来,但他却相信他们的轻功绝对比不上陆小凤。

  因为他已将陆小凤当做自己的朋友。

  飞檐上已有长索垂下,他心里觉得更温暖!能交到陆小凤这种朋友,实在真不错。

  大殿上铺满子黄金般的琉璃瓦,在月下看来,就像是一片黄金世界。

  陆小凤将长索系上飞檐,转过头,忽然怔住。

  这上面本来应该只有五人,可是他一眼看过去,就已看见十三四个,每个人身上都有条变色的缎带,其中还不包括他所知道的那五个人,老实和尚他们还在殿脊另一边。

  他并没有看清这些人的脸,高耸的殿脊后,已有个人蹿过来,脸色苍白,面带冷笑,正是大府西高手中的丁四爷丁敖。

  陆小凤忍不住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丁敖冷笑道:"我正想问你。"

  陆小凤道:"问我?"

  丁敖道:"我们交给你几条缎带?"

  陆小凤道:"六条。"

  丁敖道:现在来的人却已有二十一人,他们这些缎带是从哪里来的?"陆小凤叹了口气,苦笑道:"我也想问你。"

  屋脊上又有两个人走过来,殷羡走在前面,后面的是"潇湘剑客"魏子云。

  殷羡走得很快,显得很紧张,魏子云却是气度安稳,步履从容。

  在这种陡如急坡,滑如坚冰的琉璃瓦上,要比奔跑纵跳困难,在这种情况,还能保持从容镇定更不容易。

  陆小凤已看出这位号称大内第一高手的潇湘剑客,绝不是空有虚名的人,他的武功和内力,都绝不在任何一位武林名家之下。

  殷羡冲过来,沉声道:"你们问来问去,问出了什么没有?"陆小凤苦笑着摇摇头。

  魏子云道:"这种事本来不是二言两语就能问得出来的,现在也不是追根究底的时候。"殷羡道:"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

  魏子云道:"加强戒备,以防有变。"

  他沉吟着,又道:"你传话下去,把这地方的守卫暗卡都增加一倍,不许任何人随意走动。"殷羡道:"是。"

  魏子云道:"老四去调集人手,必要时我们不妨将乾清门侍卫和里面轮休的人也调出来,从现在起,无论谁都只许出去,不许进来。

  丁敖道:"是。"

  他们显然已经练成了一种特别的身法,上下大殿,身子-翻,就没入飞檐后。

  魏子云对陆小凤笑了笑,道?,"我们四面去看看如何?"陆小凤道:"好极了。"

  这地方并不是一眼就能看得完的,看来也不似是个屋顶,却有点像是片广场,中间有屋脊隆起,又像是片山坡。

  这边的人一共有十三个,大多数都是单独一个人站在那里,静候决战开始,绝不跟别人交谈。

  他们身上都没有兵刃,帽子都压得很低,有的脸上仿佛戴着极精巧的人皮面具,显然都不愿被人认出他们本来的面目。

  魏子云和陆小凤从他们面前走过去,他们也好像没看见。

  这些人是什么来历?行迹为什么如此诡秘?"

  魏子云还是走得很慢,说话的声音也很低,缓缓道:"你能不能看出他们的身分来历?"陆小凤道:"哦?"

  魏子云道:"这两天京城里黑道朋友也到了不少,据说其中有几位是早已金盆洗手的前辈豪杰,也有几位是身背重案,又有极厉害仇家的隐名高手,都久已不曾在江湖中走动。"陆小凤道:"这就难怪他们不愿以真面目示人了。"魏子云道:"这些人行踪秘密,来意却不恶,也许只不过因为稳极思动,想来看看当代两位名剑的身手风采。"陆小凤叹了口气,道:"但愿如此。"

  魏子云道:"令我想不通的是,他们身上怎么也会有这种缎带?"陆小凤问:"宫外是否还有这种缎子?"

  魏子云道:"绝没有。"

  他又解释道:"这种变色缎带还是大行皇帝在世时,从波斯进贡来的,本就不多,近年来已只剩下一两匹,连宫里的娘娘都很珍惜。"陆小凤不说话了,他忽然想起了司空摘星。

  魏子云道:"我倒也知道有位偷王之王已到了京城,而且已到了这里。"陆小凤忍不住道:"你认为缎带是他盗出去的?"魏子云笑了笑道:"这种事我们昨天早上才决定,在我们决定之前,这种缎带在他眼中看来,绝不会有什么价值,他当然不会冒险来偷盗。"陆小凤道:"可是昨天晚上……"

  魏子云淡淡道:"昨天晚上我们四个人都在里面通宵末睡,轮流当值,就算有只苍绳飞进来,我们也不会让它再飞出去。"他的声音里充满自信,陆小凤松了口气,道:"所以你并没有怀疑他。"魏子云道:"没有。"

  陆小凤道:"你怀疑的是谁?"

  魏子云声音压得更低,道:"能将这缎带盗出去的,只有四个人。"魏子云道:"四个人?"

  魏子云道:"就是我们兄弟四人。"

  陆小凤轻轻吐出口气,这句话本是他想说的,想不到魏子云自己反而说了出来,看来这位满湘剑客不但思虑周密,而且梗直公正哪。

  魏子云道:"其实你也该想到的,据说外面已有人肯出五万两银子买一条缎带,黑道上的朋友钱财来得容易,出价可能更高。"陆小凤叹道:"人为财死,财帛动人心,为了钱财,有些人的确是什么都能做得出的。"魏子云也叹了口气,道:"殷羡交游广阔,挥金如士,丁敖正当少年,难免风流;屠老二虽是比较稳重,可是胸怀大志,早已想在江湖中独创一派,自立宗主,所以一直都暗中跟他以前的朋友保持连络。这些都是很花钱的事,只凭-份六等侍卫的俸禄,是养不活他们的。"他掐起头,凝视着陆小凤,又道:"但他们都是我的好兄弟,若没有真凭实据,我心里纵然有所怀疑,也不能说出来,免得伤了兄弟间的和气。"陆小凤道:"难道你想要我替你找出真凭实据来?"魏子云又笑了笑,道:"这件事你也难脱干系,若能查明真相,岂非大家都有好处?"陆小凤只有苦笑。

  他忽然发现自己的确没有看错这个人,这人有时的确是条老狐狸。

  大殿屋脊另-边,人反而比较少些,除了老实和尚、司空摘星、木道人、唐天纵和刚上来的卜巨外,就只多了严人英和古松居士两个人。

  司马紫衣居然没有来,古松居士后来解释,道:"司马庄主有事急着赶回江南,却将缎带让给了我。"陆小凤了解司马紫衣的心情,以他的为人,当然非回去不可。

  他也无颜再见陆小凤。

  一些有了一派宗主身份的武林前辈,爱惜羽毛,自尊自重,当然绝不会去买来历不明的缎带,别人也不会拿去卖给他们。

  所以这些人反而没有露面。

  魏于云道:"我已将禁城四门全都封锁,从现在起,绝不会再有人进来。"陆小凤道:"叶孤城呢?"

  魏子云道:"白云城主早已到了。"

  陆小凤道:"他人在哪里?"

  魏子云道:"他们约定是在子时交手,我已将他们安排在隆宗门外的户部朝房歇下,看来他好像……"陆小凤道:"好像怎样?"

  魏子云叹道:"他的脸色很不好,有人说他重伤末愈,好像并不是谣传。"他没有接着说下去,忽又笑了笑,道:"那几位朋友好像都在等你过去,你只管请便。"那边的确有好几双眼睛都在看着陆小凤,司空摘星的眼睛在笑,老实和尚的眼睛在生气,卜巨和严人英的眼睛充满感激。

  陆小凤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微笑道:"你怎么来迟了。"严人英道:"我……我本来不敢来的。"

  陆小凤道:"不敢?为什么不敢?"

  严人英的脸仿佛有些发红,苦笑道:"若不是老实大师助了我一臂之力。我就算来了,很可能也只有在下面站着。"陆小凤笑道:"老实大师?我倒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称呼他,他笑嘻嘻的看着老实和尚,好像又想过去找这和尚的麻烦。

  谁知他刚走了两步,突然闪电出手,抓住了司空摘屋的手腕。

  司空摘星吓了一跳,失声道:"缎带我已还给了你,你还找我麻烦干什么?"陆小凤沉着脸,冷冷道:"我就是要问你,这两条缎带从哪里偷来的?"司空摘星道:"我一定要告诉你?"

  陆小凤道:"你若不说,我就要你这只手永远再也休想偷人家的东西。"他的手在用力,竟已将司空摘星的手捏得"格格"作响。

  司空摘星叹了口气,苦笑道:"其实我就算说出来,你也未必会相信。"陆小凤道:"你说说看。"

  司空摘星道:"这两条缎带我倒真不是偷来的,是别人买来送给我的,因为他欠我的情。"陆小凤道:"这人是谁?"

  司空摘星道:"人家花了好几万两银子买东西送给我,只要我替他保守秘密,我就算不够朋友,至少也不能这么快就出卖他呀,陆小凤道:"你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出卖他?"司空摘星道:"最少也得两三天。"

  两三天之后,这件事也许已事过境迁,再说出来也没有用了。

  陆小凤目光闪动,道:"那个人是不是只要你替他保守两三天的秘密?"司空摘星虽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陆小凤道:"现在你一定不说?"

  司空摘星淡淡道:"你就算捏碎我这只手也没关系,我反正已准备改行,"陆小凤也知道他偷东西的时候虽然常常六亲不认,却绝不是个会出卖朋友的人,忽然笑了笑,道:"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司空摘星笑道:"你知道?你为什么不说给我听听?"陆小凤道:"附耳过来。"

  他果然在司空摘星的耳边轻轻的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司空摘星忽然笑不出了,陆小凤眼睛里却发出了光,他已看出来。

  七八条断断续续,零零碎碎的线索,现在终于已将它连接起来,只不过还差最后一颗扣子而已。

  司空摘星又在叹气,喃喃道:"这人说我是猴精,其实他自己才是……"他的话忽然被打断,殷羡忽然又从飞檐下出现,道:"白云城主已来了。"月光下果然已出现条白衣人影,身形飘飘,宛如御风,轻功之高,竞不在司空摘星之下。

  司空摘星又叹了口气,道:"想不到叶孤城也有这么高的轻功。"陆小凤眼睛里却带着种奇怪的表情,过了很久,才吐出口气,带着笑道:"轻功若不高,又怎能使得出那一着天外飞仙?"月已中天。

  屋脊前后几乎都站满了人,除了那十三个不愿露出真面目的神秘人物外,还有七八位穿着御前带刀侍卫的服饰,显然都是大内中的高手,也想来看看当代两大剑客风采。

  从屋脊上居高临下,看得反而比较清楚一些。

  在月光下看来,叶孤城脸色果然全无血色,西门吹雪的脸虽然也很苍白,却还有些生气。

  两个人全都是白衣如雪,一尘不染,脸上全都完全没有表假在这一刻间,他们的人已变得像他们的剑一样,冷酷锋利,已完全没有人的情感。

  两个人互相凝视着,眼睛里都在发着光。

  每个人都距离他们很远.他们的剑虽然还没出鞘,剑气都已令人心惊。

  这种凌厉的剑气,本就是他们自己本身发出来的。

  可怕的也是他们本身这个人,并不是他们手里的剑。

  叶孤城忽然道:"一别多年,别来无恙?"

  西门吹雪道:"多蒙成全,侥幸安好。"

  叶孤城道:"旧事何必重提,今日之战,你我必当各尽全力。"西门吹雪道:"是,"叶孤城道:"很好,他说话的声音本已显得中气不足,说了两句话后,竟似已在喘息。

  西门吹雪却还是面无表情,视若不见,扬起手中剑,冷冷道:"此剑乃天下利器,剑锋三尺七寸,净重七斤十三两。"叶孤城道:"好剑。"

  西门吹雪道:"的确是好剑。"

  叶孤城也扬起手中剑,道:"此剑乃海外寒剑精英,吹毛断发,剑锋三尺三,净重六斤四两。"西门吹雪道:"好剑。"叶孤城道:"本是好剑。"两人的剑虽已扬起,却仍未出鞘一拔剑的动作,也是剑法中不可缺少的一门,两人显然也要比个高下。

  魏子云忽然道:"两位都是当代之剑术名家,负天下之重望,剑上当必不致淬毒,更不会秘藏机簧暗器。"四下寂静无声,呼吸可闻,都在等着他说下去。

  魏子云又道:"只不过这一战旷绝古今,必传后世,末审两位是否能将佩剑交换查视,以昭大信?"叶孤城立刻道:"谨遵台命。"

  西门吹雪沉默着,过了很久,终于慢慢的点了点头。

  假如在一个月前,他是绝不会点头的,生死决战之前,制敌利器怎可离手?"但现在他已变了,缓缓道:"我的剑只能交给一个人。"魏子云道:"是不是陆大侠?"

  西门吹雪道:"是。"

  魏子云道:"叶城主的剑呢?"

  叶孤城道:"事不烦两主,陆大侠也正是我所深信的人。"司空摘星忽然叹了口气,哺哺道:"这小子连和尚的馒头都在偷,居然还有人相信他,奇怪奇怪。"他说话的声音虽低,但是在此时此刻,每个宇别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木道人已忍不住要笑了,卜巨忽然也大声道:"陆大侠仁义无双,莫说是一口剑,就算是我的脑袋,我卜巨也一样交给他。"严人英立刻也跟着道:"在下严人英虽然是个无名小卒,可是对陆大侠的仰慕,也和这位卜帮主完全一样。"其实严人英当然不是无名小卒,"开天掌"卜巨不但名头响亮,说起话来更声若洪钟,两个人抢着替陆小凤说话,好像生怕别人误会了他。

  司空摘星只有苦笑,悄悄对陆小凤道:"莫忘记大家本是来看叶孤城和西门吹雪的。"陆小凤道:"我知道。"

  司空摘星道:"可是大家现在却全都看着你。…陆小凤笑了笑,大步走出去,先走到西门吹雪面前,接过他的剑,回头就走,又去接下时孤城的剑,将两柄剑放在手里喃喃道:"果然都是好剑,"魏子云道:"就请陆大侠将这两柄剑让他们两位交换过目。"陆小凤道:"你要我把西门吹雪的剑交给叶孤城,把叶孤城的剑交给西门吹雪么?"魏子云道:"不错。"

  陆小凤道:"不行。"

  魏子云怔了怔,道:"为什么不行?"

  陆小凤忽然道:"这么好的两口剑,到了我手里,我怎么舍得再送出去?"魏子云怔住。

  所有的人都怔住。

  陆小凤把剑鞘夹在腋下,手腕一反,两剑全都出鞘,剑气冲霄,光华耀眼,连天上的-轮圆月都似已失去了颜色。

  大家心里都在暗问自己,"这两柄剑若是到了我手里,我是不是舍不得再送出去?"陆小凤又道:"利器神物唯有德者居之,这句话各位听说过没有?"没有人回答,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办。

  陆小凤道:"这句话我听说过,我也看出了这两柄剑上没有花样,这句话说完,剑已入鞘,他忽然抬起头,将一柄剑抛给了西门吹雪,一柄剑抛给了叶孤城,就扬长走回去。

  大家又全怔住。

  司空摘星忍不住道:"你这是干什么?"

  陆小凤淡淡道:"我只不过让他们明白,下次有这种事,千万莫要找我,我的麻烦已够多了,已不想再管这种无聊的事。"司空摘星道:"这是无聊的事?"

  陆小凤道:"两个人无冤无仇,却偏偏恨不得一剑刺穿对方的咽喉,这种事若不是无聊,还有什么事无聊?"他听罢已明白陆小凤的意思,是希望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彼此手下都留点情,比武较技,并不-定非要杀人不可。

  这意思别人当然也已明白,魏子云干哼两声,道:"子时已过,明日还有早朝,两位这一战盼能以半个时辰为限,过时则以不分胜负论,高手较技,本就争在一招之间,半个时辰想必已足够。"他再也不提换剑的事,决战总算已将开始,大家已屏声静气,拭目而待。

  西门吹雪左手握着剑鞘,右手下垂至膝,刚才的事,对他竞似完全没有丝毫影响,他的人看起来,还是像把已出了鞘的剑,冷酷、尖锐、锋利。

  叶孤城的脸色却更难看,反手将长剑夹在身后,动作竟似有些迟钝,而且还在不停的轻轻咳嗽。

  跟西门吹雪比起来,他实在显得苍老衰弱得多,有的人眼睛里已不禁露出同情之色,这一战的胜负,已不问可知。西门吹雪却仍然面无表情,视而不见。他本就是个无情的人。

  他的剑更无情!叶孤城终于挺起胸,凝视着他手里的剑,缓缓道:"利剑本为凶器,我少年练剑,至今三十年,本就随时随刻都在等着凶死剑下。"西门吹雪在听着。

  叶孤城又喘了口气,才接着道:"所以今日这一战,你我剑下都不必留情,学剑的人能死在高手剑下,岂非也已无憾?"西门吹雪道:"是。"

  有的人已不禁在心里拍手,他们来看的,本就是这两位绝代剑客生死一搏的全力之战,剑下若是留余力,这一战还有什么看头。

  叶孤城深深呼吸,道:"请。"

  西门吹雪忽然道:"等一等。"

  叶孤城道:"等一等,还要等多久?"

  西门吹雪道:"等伤口不再流血。"

  叶孤城道:"谁受了伤,谁在流血?"

  西门吹雪道:"你。"

  叶孤城吐出口气,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胸膛,身子忽然像是摇摇欲倒。

  大家跟着他看过去,才发现他雪白的衣服上,已渗出了-片鲜红的血迹。

  他果然受了伤,而且伤口流血不止,可是这个骄傲的人却还是咬着牙来应付,明知必死也不肯缩半步。

  西门吹雪冷笑道:"我的剑虽是杀人的凶器,却从不杀一心要来求死的人。"叶孤城厉声道:"我岂是来求死的?"

  西门吹雪道:"你若无心求死,等一个月再来,我也等你一个月。"他忽然转过身,凌空一掠,没入飞檐下。

  叶孤城想追过去,大喝一声,"你……"

  一个字刚说出,嘴里也喷出一口鲜血,人也支持不住现在他非但已追不上西门吹雪,就算孩子,他只怕也已追不上。

  大家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又一次被怔住。

  这一战本已波澜起伏,随时都爱变化,现在居然又急转直下,就像是一台戏密锣紧鼓响了半天,文武场面都已到齐,谁知主角刚出来,就忽然已草草收场,连敲锣打鼓的人都难免要失望。

  司空摘星忽然笑了,大笑。

  老实和尚瞪眼道:"你笑什么?"

  司空摘星笑道:"我在笑那些花了几万两银子买条缎带的人。

  可是他笑得还嫌早了此,就在这时,陆小凤已飞跃而起,厉声道:"住手。"司空摘星笑得太早,陆小凤出手却太迟了。

  唐天纵已蹿出去,蹿到叶孤城身后,双手飞扬,撤出了一片乌云般的毒砂。

  本已连站都站不稳的叶孤城,一惊之下,竟凌空掠起,鹊子翻身,动作轻灵矫健,一点也不像身负重伤的样子。

  只可惜他也迟了一步。

  唐门子弟的毒药暗器只要一出手,就很少有人能闪避,何况他早已蓄势待发,出手时选择部位,都令人防不胜防。

  只听一声惨呼,叶孤城身子忽然重重的跌下来,雪白的衣服上,又多了一片乌云。

  这正是唐家见血封喉的追魂砂,要距离较近时,威力远比毒黎更可怕。

  江湖中大都知道,这种毒砂只要有一粒打在脸上,就得把半边脸削下去,若是有一粒打在手上,就得把一只手剁下叶孤城身上中的毒砂,已连数都数不清了,忽然滚到唐天纵的脚下,嘶声道:"解药,快拿解药来。"唐天纵咬着牙,冷冷道:"我大哥二哥都伤在你的剑下,不死也成残废,你跟我们唐家仇深如海,你还想要我的解药?叶孤城道:"那……那是叶孤城的事,与我完全没有关系"唐天纵冷笑道:"难道你不是叶孤城?"

  叶孤城挣扎着摇了摇头,忽然伸出手,用力在自己脸上抹一抹,脸上竟有层皮被他扯了下来,却是个制作得极其精妙的人皮面具。"他自己的脸枯瘦丑陋,一双眼睛深深的下陷,赫然竟是替杜桐轩做过保镖的那个神秘黑衣人。

  陆小凤见过这个人两次,一次在浴室里,一次在酒楼这人身法怪异,陆小凤就知道他绝不是特地到京城来为杜桐轩做保镖的,可是陆小凤也没有想到,他竟做了叶孤城的替身。

  月光虽皖洁,总不如灯光明亮,陆小凤又知道叶孤城身负重伤,必定面有病容,他对叶孤城的声音笑貌并不熟悉。

  叶孤城本就是初入中原,江湖中人见过他的本就没有几个,若非如此,这黑衣人的易容纵然精妙,也万万逃不过这么多双锐利的眼睛。

  唐天纵的眼睛已红了,吃惊的看着他,厉声道:"你是什么人?叶孤城呢?"这人张开嘴,想说话,舌头却已痉挛收缩,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唐门追魂毒砂,果然在顷刻间就能追魂夺命。

  唐天纵忽然从身上拿出个木瓶,俯下身,将一瓶解药全都倒在这人嘴里。为了要查出叶孤城的下落,就一定要保住这人的性命。

  除了他外,没有人知道叶孤城的人在哪里,也没有人想得到,这名重天下,剑法无双的白云城主,竟以替身来应战。

  司空摘星苦笑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简直连我也糊涂了。"陆小凤冷冷道:"糊涂的是你,不是我啊。司空摘星道:"你知道叶孤城自己为什么不来?你知道他的人在哪里?"陆小凤目中光芒闪动,忽然蹿过去,找着了魏子云,道:

  "你知不知道宫里有个姓王的老太监?"

  魏☆产云道:"王总管?"

  陆小凤道:"就是他,他能不能将缎带盗出来?"魏子云道:"太子末即位时,他本是在南书房伴读的,大行皇帝去世,太于登基,他就成了当今皇上的面前的红人陆小凤道:"我只问你,除了你们外,他是不是也能将缎带盗出不?"魏子云道:"能呀。"

  陆小凤眼睛更亮,忽然又问道:"现在皇上是不是已就寝呢?"魏子云道:"皇上励精图治,早朝从不间断,所以每天都睡得很早。"陆小凤道:"睡在哪里?"魏子云道:"皇上登基虽已很久,却还是和做太子时一样读书不倦,所以还是常常歇在南书房。"陆小凤道:"南书房在哪里呢?快带我去。"

  殷羡叫了起来,抢着道:"你要我们带你去见皇上?你疯了?"陆小凤道:"我没有疯,可是你们若不肯带我去,你们就快疯了?"殷羡皱眉道:"这人真的疯了,不但自己胡说八道,还要我们脑袋搬家"陆小凤叹了口气,道:"我不是想要你们脑袋搬家,是想保全你们的脑袋。"魏子云眼睛里带着深思之色,忽然道:"我姑且再信你这一次。"殷羡失声道:"你真要带他去?"

  魏子云点点头,道:"你们也全都跟我来。"

  忽然间喀叉"一声响,一颗血淋淋的人头从殿脊上直滚下来。

  接着,一个无头的尸身也直滚而下,穿的赫然竟是大内侍卫的服式。

  魏子云大惊回头,六个侍卫已被十二个身上系着缎带的夜行人挟持,还有紫衣人手里拿着柄亮亮的弯刀,刀尖还在滴着皿。

  这十三个人刚才好像互不相识,想不到却是一条路上的。

  殷羡怒道:"你居然敢在这里杀人?你知道这是砍头的罪名吗?"紫衣人冷冷道:"反正头也不是我的,再多砍几个也无妨。"殷羡跳起来,作势拔剑。

  紫衣人道:"你敢动一动,这里的人头就又得少一个。"殷羡果然不敢动了,却忽然破口大骂,什么难听的话都骂了出来,无论谁也想不到,像他这种身份的人,也能骂得出这种话。

  紫衣人怒道:"住口,"殷羡冷笑道:"我不能动,连骂人都不行?"紫衣人道:"你是在骂谁?"

  殷羡道:"你听不出我是在骂谁?我再骂给你听听。"他越骂越起劲,越骂越难听,紫农人气得连眼睛都红了,弯刀又扬起,忽然间,"噬"的一响,半截剑锋从他胸口冒出来,鲜血箭一般的喷出来。

  只听身后一个人冷冷道:"他管骂人,我管杀人……"下面的话紫衣人已听不清楚,就在这一瞬间,他身后的丁敖已将剑锋拔出,他面前的殷羡、魏子云、陆小凤都已飞身而起。

  他最后听见的,是一阵骨头碎裂的声音。

  很多人骨头碎裂的声音。

  天街的月色凉如水,太和殿的月色更幽冷了。

  鲜血沿着灿烂如黄金般琉璃瓦流下来,流得很多,流得很快。

  十三个始终不肯露出真面目的黑衣人,现在都已倒下,已不再有人关心他们的来历身分。

  现在大家所关心的,是另一件更神秘,更严重的事陆小凤为什么一定要逼着魏子云带他到南书房去见皇帝?一向老成持重的魏子云,为什么肯带他去?叶孤城和西门吹雪这一战,虽足以震烁古今,但却只不过是江湖中的事,为什么会牵涉惊动到九重天子?"这其中还稳藏着什么秘密?"

  司空摘星看了看仰面向天的西门吹雪,又看了看低头望他的老实和尚,忍不住问道:"和尚,你知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老实和尚摇摇头,道:"这件事你不该问和尚的。"司空摘星道:"我应该去问谁?"

  老实和尚道:"叶孤城。"

  九月十五,深夜。

  月圆如镜。

  年轻的皇帝从梦中醒来时,月光正从窗外照进来,照在床前的碧纱帐上。

  碧纱帐在月光中看来,如云如雾,云雾中竟仿佛有个人影。

  这里是禁宫,皇帝还年轻,晚上从来用不着人伺候,是谁敢二更中夜,鬼鬼祟祟的站在皇帝的床前窥探?皇帝一挺腰就已跃起,不但还能保持镇定,身手显然也很矫健。

  "什么人?"

  "奴婢王安、伺候皇上用茶。"

  皇帝还在东宫时,就已将王安当作他的心腹亲信,今夜他虽然并没有传唤茶水,却也不忍太让这忠心的老人难堪,只挥了挥手,道:"现在这里用不着你伺候,退下去。"壬安道:"是。"

  皇帝说出来的每句话,都是不容任何人违抗的命令,皇帝若要一个人退下去,这人就算已被打断了两条腿,爬也得爬出去。"奇怪的是,这次王安居然还没有退下去,事实上,他连动都没有动,连一点退下去的意思都没有。"皇帝皱起了眉,道:"你还没有走?王安道:"奴婢还有事上禀。"皇帝道:"说。"

  王安道:"奴脾想请皇上见一个人。"

  三更半夜。他居然敢惊起龙驾,强勉当今天子去见一个人,难道他已忘了自己的身分,忘了这已是大逆不道,可以诛灭九族的罪名。

  他七岁净身,九岁入宫,一向巴结谨慎,如今活到五六十岁,怎么会做出这种事?皇帝虽然沉下了脸,却还是很沉得住气,过了很久,才慢慢的问了句:

  "人在哪里?"

  "就在这里,"王安挥手作势,帐外忽然亮起了两盏灯。

  灯光下又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很英挺的年轻人,身上穿着件黄袍,下幅是左右开分的八宝立水裙。

  灯光虽然比月光明亮,人却还是仿佛站在云雾里。

  皇帝看不清,拂开纱帐走出去,脸色骤然变了,变得说不出的可怕。

  站在他面前的这年轻人,就像是他自己的影子同样的身材,同样的容貌,身上穿着的,也正是他的衣服。

  "袍色明黄,领袖俱石青片金缘,绣文金九龙,列十二章,间以五色云,领前后正龙各一,左右及交襟处行龙各一,油端正龙各,下幅八宝立水裙左石开。"这是皇帝的朝服。

  皇帝是独一无二的。是天之子,在万物民之上。绝不容任何人滥竿充数。

  这年轻人是谁?怎么会有我当今天子同样的身材容貌?怎么回事?王安看着面前的两个人,脸上带着种无法形容的诡笑。

  年轻的皇帝摇摇头,虽然已气得指尖冰冷,却还是在勉强控制着自己。

  他已隐约感觉到,王安的微笑里,一定藏着极可怕的秘密。

  王安拍了拍年轻人的肩,道:"这位就是大行皇帝的嫡裔,南王爷的世子,也就是当今天子的嫡亲堂弟。"皇帝忍不住又打量了这年轻人两眼,沉着脸道:"你是奉调入京的?"南王世子垂下头,道:"不是。"

  皇帝道:"既末奉沼,就擅离封地,该是什么罪名,你知不知道?"南王世子头垂得更低。

  皇帝道:"皇子犯法,与民同罪,联纵然有心相护,只怕也……"南王世子忽然拾起头,道:"只怕也免不了是杀头的罪名。"皇帝道:"不错。"

  南王世子道:"你既然知法,为何还要犯法?"

  皇帝怒道:"你……"

  南王世子又打断了他的话,厉声道:"知法犯法,罪加一等,联纵然有心救你一命,怎奈祖宗的家法尚在……"皇帝大怒道:"你是什么人?怎敢对联如此无礼?"南王世子道:"联受命于天,奉诏于先帝,乃是当今天子"皇帝双掌紧握,全身都已冰冷。

  现在他总算已明白这是多么可怕的阴谋,但他却还是不敢相信。

  南王世子道:"王总管。"

  王安立刻躬身道:"奴婢在。"

  南王世子道:"念在同是先帝血脉,不妨赐他个全尸,再将他的尸骨兼程送回南王府。"王安道:"是。"他用眼色看着皇帝,忽然叹了口气,喃喃道:"我真不懂,放着好好的小王爷不做,却偏偏要上京来送死,这是干什么呢?"皇帝冷笑。

  这阴谋现在他当然已完全明白,他们是想,利用这年轻人来冒充他,替他做皇帝,再把他杀了灭口,以南王世子的名义,把他的尸体送回南王府,事后纵然有人能看出破绽,也是死无对证的了。

  王安又道:"皇子犯法,与民同罪,这道理你既然也知道,你还有什么话说?"皇帝道:"只有一句话。"

  王安道:"你说,我在听。"

  皇帝道:"这种荒谬的事,你们是怎么想得出来的?"王安眨了眨眼,终于忍不住大笑,道:"我本来不想说的,可是我实在憋不住了。"皇帝道:"你说。"

  王安道:"老实告诉你,自从老王爷上次入京,发现你跟小王爷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这件事就已经开始进行。"皇帝道:"他收买了你?"

  王安道:"我不但喜欢赌钱,而且还喜欢嫖。"说到嫖字,他一张干瘪的老脸,忽然变得容光焕发,得意洋洋,却故意叹了口气,才接着道:"所以我的开销一向不小,总得找个财路才行。"皇帝道:"你的胆子也不小。"

  王安道:"我的胆子倒不大,不是十拿九稳的事,我是绝不会干的。"皇帝道:"这件事已十拿九稳?"

  王安道:"我们本来还担心魏子云那些兔惠子,可是现在我们已想法子把他们引开了。"皇帝道:"哦?"

  王安道:"喜欢下棋的人,假如听见外面有两位大国手在下棋,还能不能耽在屋子里?"答案当然是不能。

  王安道:"学剑的人也一样,若知道当代最负盛名的两位大剑客,就在前面的太和殿上比剑,他们也一样没法子在屋子里耽下去,皇帝忽然问道:"你说的莫非是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王安显得吃惊,道:"你也知道?你也知道这两个人?"皇帝淡淡道:"以此两人的剑术和盛名,也就难怪魏子云他们会动心了。"王安悠然道:"人心总是肉做的。"

  皇帝道:"幸好联身边还有几个从不动心的人。"这句刚说完,四面水柱里,忽然同时发出"格"的一声响,暗门滑开,闪出四个人来。

  这四个人身高不及二尺,身材、容貌、装饰打扮,都完全一模一样。

  尤其是他们的脸,小眼睛、大鼻子、凸头瘪嘴,显得说不出的滑稽可笑。

  可是他们手里的剑,却一点也不可笑。

  一尺七寸长的剑,碧光闪动,寒气逼人,二个人用双剑,一个人用单剑,七柄剑凌空一闪,就像是满天星雨续纷,亮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可是,就算你张不开眼睛,也应该认得出这四个人云门山、七星塘、飞鱼堡的鱼家兄弟。

  这兄弟四个人,是一胎所生,人虽然长得不高,剑法却极高,尤其兄弟四人,心意相通,四人联手,施展出他们家传飞鱼七星剑,在普天之下的七大剑阵中,虽然不能名列第一,能破他们一阵的人,也已不多。

  他们不但剑法怪异,性情更孤避,想不到竟被罗致大内,作了皇帝的贴身护卫。

  剑光闪亮了皇帝的脸。

  皇帝道:"斩。"

  七柄剑光华流窜,星芒闪动,立刻就笼罩了南王世子和王安。

  王安居然面色不变,南王世子已挥手低道:"破。"一声出口,忽然间,一道剑光斜斜飞来,如惊芒掣电,如长虹惊天。

  满天剑光交错,忽然发出了"叮,叮,叮,叮"四声响,火星四溅,满天剑光忽然全都不见了。

  唯一还有光的,只剩下一柄剑。

  一柄形式奇古的长剑。

  这柄剑当然不是鱼家兄弟的剑。

  鱼家兄弟的剑,都已断了,鱼家兄弟的人,已全都倒下去了。

  这柄剑在一个白衣人手里,雪白的衣服,苍白的脸,冰冷的眼睛,傲气逼人,甚至比剑气还逼人。

  这里是皇宫,皇帝就在他面前。

  可是这个人好像连皇帝都没有被他看在眼里。

  皇帝居然也还是神色不变,淡淡道:"叶孤城?"白衣人道:"山野草民,想不到竟能上动天听。"皇帝道:"天外飞仙,一剑破七星,果然是好剑法。"叶孤城道:"本来就是好剑法。"

  皇帝道:"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叶孤城道:"成就是王,败就是贼。"

  皇帝道:"败就是贼。"

  叶孤城冷笑,平剑当胸,冷冷道:"请。"

  皇帝道:"请?"

  叶孤城道:"以陛下之见识与镇定,武林中已少有人及,陛下若入江湖,必可名列十大高手之林。"皇帝笑了笑,道:"好眼力。"

  叶孤城道:"如今王已非王,贼已非贼,王贼之间,强者为胜。"皇帝道:"好一个强者为胜。"

  叶孤城道:"我的剑已在手。"

  皇帝道:"只可惜你手中虽有剑,心中却无剑。"叶孤城道:"心中无剑?"

  皇帝道:"剑直、剑刚,心邪之人,胸中焉能藏剑?"叶孤城脸色变了变,冷笑道:"此时此刻,我手中的剑已经够了。"皇帝道:"哦?"

  叶孤城道:"手中的剑能伤人,心中的剑却只能伤得自己,皇帝笑了,大笑。

  叶孤城道:"拔你的剑。"

  皇帝道:"我手中无剑。"

  时孤城道:"你不敢应战?"

  皇帝微笑道:"我练的是天子之剑,平天下,安万民,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以身当剑,血溅五步,是为天子所不取。"他凝视着叶孤城,慢慢的接着道:"联的意思,你想必不明白。"叶孤城苍白的脸巳铁青,紧握着剑柄,道:"你宁愿束手待毙?"皇帝道:“朕受命于天,你敢妄动?”

  叶孤城握剑的手上,青筋暴露,鼻尖上已泌出了汗。

  王安忍不住大声道:“事已至此,你不杀他,他就要杀你。”

  南王世子道:“他一定会动手的,名扬天下的白云城主,不会又妇人之仁。”

  叶孤城脸上阵青阵白,终于跺了跺脚,道:“我本不杀手无寸铁之人,今日却要破例一次。”

  皇帝道:“为什么?”

  叶孤城道:“因为你手中虽无剑,心中却有剑。”

  皇帝默然。

  叶孤城道:“我也说过,手中的剑能伤人,心中的剑却必伤自己。”

  他手里的剑已挥起。

  月满中天。

  月更圆。

  秋风中浮动着桂子的清香,桂子的香气之中,却充满了肃杀之意。

  封从窗外吹进来,月光从窗外照进来,风和月同样冷。

  剑更冷。

  冷剑刺出,热血就必将溅出。

  可是,就在这已刹那间,一个人忽然从窗外飞了进来。

  他的身法比风更轻,比月光更轻,可是他这个人在江湖中的分量却重逾泰山。

  只有这个人,才能阻止叶孤城已将刺出的一剑。

  只有这个人,才能使叶孤城震惊。

  “陆小凤!”

  叶孤城失声而呼道:“你怎么会来的?”

  陆小凤道:“因为你来了。”

  叶孤城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道:“我何必来?你又何必来?”

  陆小凤也叹了口气,道:“你不该来,我不必来,只可以我们现在都已来了。”

  叶孤城道:"可惜。"

  陆小凤道:"实在可惜。"

  叶孤城再次叹息,手中的剑忽又化作飞虹。

  一剑东来,天外飞仙。

  这飞虹般的剑,并不是刺向陆小凤的。

  陆小凤闪身,剑光已穿窗而出,他的人和剑,已合而为速度,不但是种刺激,而且是种很愉快的刺激。快马、快船、快车和轻功,都能给人这种享受。

  可是,假如你是在逃亡的时候,你就不会领略到这种愉快和刺激。叶孤城是-个很喜欢速度的人,在海上,在白雪城,在月白风清的晚上,他总是喜欢一个人迎风施展他的轻功,飞行在月下。

  每当这种时候,他总是觉得心情分外宁静。

  此时正月白风清,此地乃金楼玉关,他已施展他最快的速度,可是他的心却很乱。

  他在逃亡,他有很多事想不通——这计划中,究竟有什么错误和漏洞?陆小凤怎么会发现这秘密?怎么会来的?没有人能给他答复,就正如没有人知道,此刻吹在他脸上的风,是从哪里来的。

  月色凄迷,仿佛有雾前面皇城的阴影下,有一个人静静的站着,一身白衣如雪。

  叶孤城看不清这个人,他只不过看见一个比雾更白、比月更白的人影。

  但他已知道这个人是谁。

  因为他忽然感觉到一种无法形容的剑气,就像一重看不见的山峰,向他压了下来。

  他的瞳孔忽然收缩,肌肉忽然绷紧。

  除了西门吹雪外,天上地下,绝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能给他这种压力。

  等到他看清了西门吹雪的脸,他的身形就骤然停顿。

  西门吹雪掌中有剑,剑仍在鞘,剑气并不是从这柄剑上发出来的。

  他的人比剑更锋锐,更凌厉。

  他们两个人的目光相遇时,就像利锋相击一样。

  他们都没有功,这种静的压力,却比动的更强,更可怕。

  一片落叶飘过来,飘在他们两个人之间,立刻落下,连风都吹不起。

  这种压力虽然看不见,却绝不是无形的。

  西门吹雪忽然道:"你学剑?"

  叶孤城道:"我就是剑。"

  西门吹雪道:"你知不知道剑的精义何在?"

  叶孤城道:"你说。"

  西门吹雪道:"在于诚。

  叶孤城道:"诚?"

  西门吹雪道:"唯有诚心正义,才能到达剑术的颠峰,不诚的人,根本不足论剑。"叶孤城的瞳孔突又收缩。

  西门吹雪盯着他,道:"你不诚。"

  叶孤城沉默了很久,忽然也问道:"你学剑?"

  西门吹雪道:"学无止境,剑更无止境。"

  叶孤城道:"你既学剑,就该知道学剑的人只在诚于剑,并不必诚于人。"西门吹雪不再说话,话已说尽。

  路的尽头是天涯,话的尽头就是剑。

  剑已在手,已将出鞘。

  就在这时,剑光飞起,却不是他们的剑。

  叶孤城回过头,才发现四面都已被包围,几乎叠成一圈人墙,数十柄寒光闪耀的剑,也几乎好像一面网。

  不但有剑网,也有枪林,刀山。

  金戈映明月,寒光照铁衣,紫禁城内的威风和煞气,绝不是任何人所能想象得到的。

  一向冷静镇定的魏子云,现在鼻尖上也已有汗珠,手挥长剑,调度全军,一双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叶孤城,沉声道:"白云城主?"叶孤城点头。

  魏子云道:"城主在天外,剑如飞仙,人也如飞仙,何苦贬于红尘,作此不智事?"叶孤城道:"你不懂?"

  魏子云道:"不懂。"

  叶孤城冷冷道:"这种事,你本就不会懂的。"魏子云,"也许我不懂,可是……"

  目光如鹰,紧随在魏子云之后的"大漠神鹰"屠万,抢着道:"可是我们却懂得,像你犯这种罪是千刀万剐,株连九族的死罪。"他虽然以轻功的鹰爪成名,中年之后,用的也是剑。

  他的剑锋长而狭,看来和海南剑派门下用的剑差不多,其实,他的剑法却是昆仑真传。

  叶孤城用眼角看着他的剑,冷笑道:"你知不知道你犯的是什么罪?"屠万听不懂这句话。

  叶孤城道:"练刀不成,学剑不精,竟敢对我无礼,你犯的也是死罪。"屠万面色更阴沉,剑锋展动,立刻就要冲上去。

  他一冲上去,别人当然不会坐视,叶孤城纵然有绝世无双的剑法,就在这顷刻之间,也得尸横当地,血溅五步。

  可是他还没有冲出去,已有人阻止了他。

  西门吹雪忽然道:"等一等。"

  屠万道:"等什么?"西门吹雪道:"先听我说一句话。"此时此刻,虽然已剑拔弩张,西门吹雪要说话,却还是没有人能不听。

  魏子云点头示意,屠万身势停顿。

  西门吹雪道:"我若与叶城主双剑联手,普天之下,有谁能抵挡?"没有人。这答案也绝对没有人不知道。

  魏子云吹了口气,鼻尖上又汗珠沁出。

  西门吹雪盯着他,道:"我的意思,你是不是已明白?"魏子云摇摇头。

  他当然明白西门吹雪的意思,却宁装作不明白,他一定要争取时间,想一个对策。

  西门吹雪道:"我七岁学剑,七年有成,至今未遇敌手。"叶孤城忽然叹了口气,打断了他的话,道:"只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人在高处的寂寞,他们这些人又怎么会知道呢?你又何必对他们说?"西门吹雪的目光凝向他,眼睛里的表情很奇怪,过了很久,才缓缓道:"今夜是月圆之夜。"叶孤城道:"是呀。"

  西门吹雪道:"你是叶孤城。"

  叶孤城道:"是呀。"

  西门吹雪道:"你掌中有剑,我也有。"

  叶孤城道:"是呀,西门吹雪道:"所以,我总算已有了对手。"魏子云抢着道:"所以你不愿让他伏法而死?"

  屠万道:"难道你连王法都不管了么?"

  西门吹雪道:"此刻,我但求与叶城主一战而已,生死荣辱,我都已不放在心上。"魏子云道:"在你眼中看来,这一战不但重于王法,也重于性命。"西门吹雪目光仿佛在凝视着远方,缓缓道:"生有何欢,死有何惧,得一知已,死而无撼,能得到白云城主这样的对手,死而无憾。"对一个像他这样的人说来,高贵的对手,实在比高贵的朋友更难求。

  看他脸上那种深远的寂寞,魏子云眼睛的表情也变得很奇怪,也不禁叹了口气,道:"生死虽轻若鸿毛,王法却重于泰山,我虽然明白你的意思,怎奈………

  西门吹雪道:"难道你逼着我让他先闯出去,再易地而战么?"魏子云双手紧握,鼻尖上汗珠滴落。

  西门吹雪冷冷道:"这一战势在必行,你最好赶快拿定主意。"魏子云无法拿定主意。

  他一向老谋深算,当机立断,可是现在,他实在不敢冒险。

  这世上假如还有一个人能对这种事下决定,这个人就一定是陆小凤。

  仿佛有雾,却没有雾。

  明月虽已西沉,雾却还没有升起。

  陆小凤从月下走过来,眼睛一直盯着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不看他。

  陆小凤忽然道:"这一战真的势在必行么?"

  西门吹雪道:"嗯。

  陆小凤道:"然后呢?"

  西门吹雪道:"然后没有了。"

  陆小凤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一战无论你是胜是负,都不再管这份事?"西门吹雪道:"是。"

  陆小凤忽然笑了一笑,转过身拍了拍魏子云的肩,道:

  "这件事你还拿不定主意?"

  魏子云道:"我……"

  陆小凤造氏"我若是你,我一定会劝他们赶快动手。"魏予云道:"请教。"

  陆小凤道:"因为这一战,无论是谁胜谁负,对你们都有百利而无一害,那么还等什么呢?"魏子云还在考虑。

  陆小凤道:"我说的利,是渔翁得利的利。"

  魏于云抬起头,看了看叶孤城,看了看西门吹雪,又看了看陆小凤。终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今夜虽是月圆夜,这里却不是紫禁之颠。"陆小凤道:"你的意思是说,要让他们再回到太和殿去么?"魏子云居然笑了笑,道:"这一战既然势在必行,为什么要让那位不远千里而来的徒劳往返?"陆小凤也笑了,道:"潇湘剑客果然人如其名,果然洒脱得很。

  魏子云也拍了拍他的肩,微笑了,道:"陆小凤果然不愧为陆小凤。

第十二章 强敌已逝

  明月虽已西沉,看起来却更圆了。

  一轮圆月,仿佛就挂在太和殿的飞檐下,人却已在飞檐人很多,却没有人声。

  就连司空摘星、老实和尚,都已闭上了嘴,因为他们也同样能感受到那种逼人的压力。

  忽然间,一声龙吟,剑气冲霄。

  叶孤城剑已出鞘。

  剑在月光下看来,仿佛也是苍白的。

  苍白的月,苍白的剑,苍白的脸。

  叶孤城凝视着剑锋,道:"请。"他没有去看西门吹雪,连一眼都没有看,既没有去看西门吹雪手里的剑,也没有去看西门吹雪的眼睛。

  这是剑法上的大忌。

  高手相争,正如大军决战,要知已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所以对方每一个轻微的动作,也都应该观察得仔仔细细,连一点都不能错过。

  因为每一点都可能是决定这一战胜负的因素。

  叶孤城身经百战,号称无敌,怎么会不明白这道理。

  这种错误,本来是他绝不会犯的。

  西门吹雪目光锐利如剑锋,不但看到了他的手,他的脸,仿佛还看到了他的心。

  叶孤城又说了一遍道:"请。"

  西门吹雪忽然道:"现在不能。"

  叶孤城道:"不能?"

  西门吹雪道:"不能出手,叶孤城道:"为什么?"西门吹雪道:"因为你的心还没有静。"

  叶孤城默然无语。

  西门吹雪道:"一个人心若是乱的,剑法必乱,-个人剑法若是乱的,必死无疑。"叶孤城冷笑道:"难道你认为我不战就已败了?"西门吹雪道:"现在你若是败了,非战之罪。"叶孤城道:"所以你现在不愿出手?"

  西门吹雪没有否认。

  叶孤城道:"因为你不愿乘人之危?"

  西门吹雪也承认。

  叶孤城道:"可是这一战已势在必行。"

  西门吹雪道:"我可以等。"

  叶孤城道:"等到我的心静?"

  西门吹雪点点头道:"我相信我用不了等多久的。"叶孤城霍然指起头盯着他,眼睛里仿佛露出一抹感激之色,却又很快被他手里的剑光照散了。

  对你的敌手感激,也是种致命的错误。

  叶孤城道:"我也不会让你等多久的,在你等的时候,我能不能找一个人谈谈话?"西门吹雪道:"说话可以让你心静?"

  叶孤城道:"只有跟一个人谈话,才可以使我心静,西门吹雪道:"这个人是谁?"这句话他本不必问的,叶孤城说的当然是陆小凤,因为他心里的疑问,只有陆小凤-个人能答复。

  陆小凤坐了下来,在紫禁之颠,滑不留足的琉璃瓦上坐了下来。

  明月就挂在他身后,挂在他头上,看来就像是神佛脑后的那圈光轮。

  叶孤城凝视着他,已凝视了很久,忽然道:"你不是神。"陆小凤道:"我不是。"

  叶孤城道:"所以我想不通,你怎么会知道那么多秘密?"陆小凤笑了一笑,道:"你真的认为这世上有能够永远瞒住人的秘密?"叶孤城道:"也许没有,可是我们这计划……"陆小凤道:"你们这计划,的确很妙,也很周密,只可惜无论多周密的计划,都难免有漏洞。"叶孤城道:"我们的漏洞在哪里?你是怎么看出来的?"陆小凤沉吟道:"我也不知道自已是怎么看出来的,我只不过觉得,有几个人本来不该死的,却不明不白的死了。"叶孤城道:"你说的是张清风、公孙大娘、欧阳情?"陆小凤道:"还有龟孙子大老爷。"

  叶孤城道:"你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要对他下毒手令?,陆小凤道:"现在我已想通了。叶孤城道:"你说。"陆小凤道:"这计划久已在秘密进行中,王总管和南王府的人一直都保持连络,他们见面的地方,就是欧阳情的妓院。

  叶孤城道:"因为他们认为,绝不会有人想到太监和喇嘛居然也逛妓院。"陆小凤道:"但你不放心,因为你知道龟孙大老爷和欧阳情都不是平常人,你总怀疑他们已发现了这秘密,所以你-定要杀了他们灭口。"叶孤城道:"其实我本不必杀他们的。"

  陆小凤道:"的确不必。"

  叶孤城道:"可是这件事关系实在太大,我不得不冒一点险。"陆小凤道:"也正因如此,所以我才发现,在你们这次决战的幕后一定还隐藏着个极大的秘密,绝不仅是因为李燕北和老杜的豪赌。"叶孤城叹了口气,道:"他总该知道张英风是非死不可的。"陆小凤道:"因为张英风急着要找西门吹雪,找到了那个太监窝,却在无意间发现了你也在那里,他当然非死不可。"叶孤城道:"你想必也已知道,他捏的那第三个蜡像就是我。"陆小凤道:"就因为这个蜡像,所以泥人张才会死。"叶孤城道:"我杀公孙大娘,就是为了要嫁祸给她。"陆小凤道:"你还希望我怀疑老实和尚。"

  叶孤城冷笑道:"难道你真以为他很老实?"

  陆小凤忽然又笑了一笑,道:"我虽然常常看错人,做错事,走错路,但有时却偏偏会歪打正着。"叶孤城道:"歪打正着?"

  陆小凤道:"我若不怀疑老实和尚,就不会去追问欧阳情,也就不会发生王总管和南王府的喇嘛那天也到那里去的。"叶孤城道:"你问出了这件事后,才开始怀疑到我?"陆小凤叹息着道:"其实我一直都没有怀疑到你,虽然我总觉得你绝不可能被人暗算,更不可能伤在唐家的毒器下,但我却还是没有怀疑到你,因为……"他凝视着叶孤城,慢慢的接着道:"因为我总觉得你是我的朋友。"叶孤城扭转头,他是不是已无颜再面对陆小凤?陆小凤道:"你们利用李燕北和杜桐轩的豪赌烟幕,再利用这一次决战作引子,你先安排好一个人在杜桐轩那里,作你的替身,你出现时,满身鲜花,并不是怕人嗅到你伤口的恶臭,而是怕人发觉你身上并没有恶臭。"陆小凤又叹了口气,接着道:"这些计划实在都很妙,妙极了。

  叶孤城没有回头。

  陆小凤道:"最妙的还是那些缎带。"

  叶孤城道:"哦?"

  陆小凤道:"魏子云以缎带来的限制江湖豪侠人宫,你却要王总管在内库中又偷出一匹变色绸,装成缎带,交给白云观主,由他再转送出来,来的人一多了,魏子云就只有将人力全都调来太和殿防守,你们才可以从容在内宫进行你们的阴谋。"叶孤城仰面向天默默无语。

  陆小凤道:"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你虽然算准了西门吹雪绝不会向一个负了伤的人出手,却忘了还有一心想报兄仇的唐天纵。"叶孤城道:"唐天纵?陆小凤道:"若不是唐天纵出手暗算了你的替身,我可能还是不会怀疑到你。

  叶孤城道:"哦?"

  陆小凤道:"我发现了你的秘密,我立刻想到南王府,又想到王总管,直到那时,我才明白你们的阴谋,是件多么可怕的阴谋。

  陆小凤道:"你在笑?"

  叶孤城道:"我不该笑?"

  陆小凤看着他,终于点了点头,道:"只要还能笑,一个人的确应该多笑笑。"只不过笑也有很多种,有的笑欢愉,有的笑勉强,有的笑馅媚,有的笑酸苦。

  叶孤城的笑是哪一种?不管他的笑是哪一种,只要他还能在此时此刻笑得出,他就是个非平常人所能及的英雄。

  他忽然拍了拍陆小凤的肩,道:"我去了。"

  陆小凤道:"你没有别的话说?"

  叶孤城想了想,道:"还有一句。"

  陆小凤道:"你说。"

  叶孤城扭转头道:"不管怎么样你总是我的朋友,"一步走出去,走向西门吹雪,忽然觉得秋风已寒如残冬……

  这时候,月已淡,淡如星光。

  星光淡如梦,情人的梦。

  情人,永远是最可爱的。有时候,有人虽然比情人还可爱,这种事毕竟很少。

  仇恨并不是种绝对的感情,仇恨的意识中,有时还包括了了解与尊敬。

  只可惜可爱的仇人不多,值得尊敬的仇人更少。

  怨,就不同了。

  仇恨是先天的,怨恨却是后天的,仇恨是被动的,怨恨却是主动的。

  你能不能说西门吹雪恨叶孤城?你能不能说叶孤城恨西门吹雪?他们之间没有怨恨,他们之间只有仇恨,只不过是-种与生俱来,不能不有的,既奇妙又愚笨的,既愚笨又奇妙的仇恨。

  也许,叶孤城恨的只是既然生了叶孤城,为什么还要生西门吹雪。

  也许,西门吹雪所恨的也是一样。

  恨与爱之间的距离,为什么总是那么令人难以衡量。

  现在,已经到了决战的时候。

  真正到了决战的时候,天上地下,已经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阻止这场决战。

  这一刻,也许短暂,可是有许多人为了等待这一刻,已经付出了他们所有的一切。

  想起了那些人,叶孤城忽然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心酸。

  这一战是不是值得?那些人等得是不是值得?没有人能回答,没有人能解释,没有人能判断。

  甚至连陆小凤都不能。

  可是他也同样感觉到那种逼人的煞气和剑气,他所感受的压力,也许比任何人都大得多。

  因为西门吹雪是他的朋友,陆小凤也是。

  假如你曾经认为-个人是你的朋友,那么这个人永远都是。

  所以,陆小凤一直都盯着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的剑,留意着他们每一个轻微的动作,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表情,甚至每一根肌肉的跳动。

  他在担心西门吹雪,西门吹雪的剑,本来是神的,剑的神。可是现在,他已不再是神,是人。

  因为他已经有了人类的爱,人类的感情。

  人总是软弱的,总是有弱点的,也正因如此,所以人才是人。

  陆小凤是不是已抓住了西门吹雪的弱点?陆小凤很担心,他知道,无论多少弱点,都是足以致命的。

  他知道,就算叶孤城能放过西门吹雪,西门吹雪也不能放过自己。

  胜就是生,败就是死,对西门吹雪和叶孤城这种人说来,这其间绝无选择的余地。

  最怪的是,他也是同样担心叶孤城。

  他从未发觉叶孤城有过人类的爱和感情。

  叶孤城的生命就是剑,剑就是叶孤城生命。只不过生命本身就是场战争,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战争。

  无论是哪种战争,通常都只有一种目的胜。

  胜的意思,就是光荣,就是荣誉。

  可是现在对叶孤城说来,胜已失去意义,因为他败固然是死,胜也是死。

  因为他无论是胜是败,都是无法挽回失去的荣誉,何况无论谁都知道,今夜他已无法活着离开紫禁城。

  …所以他们两个人虽然都有必胜的条件,也都有必败的原因。

  这一战究竟是谁胜?谁负?这时候,星光月色更淡了,天地间所有的光辉,都已集中在两柄剑上。

  两柄不朽的剑。

  剑已刺出。

  刺出的剑,剑势并不快,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两人之间的距离还有很远。

  他们的剑锋并未接触,就已开始不停的变动,人的移动很慢,剑锋的变动却很快,因为他们招末使出,就已随心而变,别的人看来,这一战既不激烈,也不精采,魏子云、丁敖、段羡、屠万,却都已流出了冷汗。

  这四个人都是当代一流的剑客,他看得出这种剑术的变化,竟已到了随心所欲的境界,正是武功中至高无上的境界。

  叶孤城的对手若不是西门吹雪,他掌中剑每-个变化击出,都是必杀必胜之剑。

  他们的剑与人合一,这已是心剑。

  陆小凤手上忽然也沁出了汗,他忽然发现西门吹雪剑势的变化,看来虽灵活,其实却呆滞,至少比不上叶孤城的剑那么空灵流动。

  叶孤城的剑,就像是白云外的一阵风。

  西门吹雪的剑上,却像是系住了一条看不见的线他的妻子,他的家、他的感情,就是这条看不见的线。

  陆小凤也已看出来了,就在下面的二十个变化间,叶孤城的剑必将刺入西门吹雪的咽喉。

  二十个变化一瞬即过。

  陆小凤指尖已冰冷。

  现在,无论谁也无法改变西门吹雪的命运,陆小凤不能,西门吹雪自己也不能。

  两个人的距离已近在咫尺。

  两柄剑都已全力刺出。

  这已是最后的一剑,已是决定胜负的一剑。

  直到现在,西门吹雪才发现自己的剑慢了一步,他的剑刺入叶孤城胸膛,叶孤城的剑已必将刺穿他的咽喉。

  这命运,他已不能不接受。

  可是就在这时候,他忽又发现叶孤城的剑势有了偏差,也许只不过是一两寸间的偏差,却已是生与死之间的距离。

  这错误怎么会发生的?是不是因为叶孤城自己知道自己的生与死之间,已没有距离?剑锋是冰冷的。

  冰冷的剑锋,已刺入叶孤城的胸膛,他甚至可以感觉到,剑尖触及他的心。

  然后,他就感觉到一种奇异的刺痛,就仿佛他看见他初恋的情人死在病榻上时那种刺痛一样。

  那不仅是痛苦,还有恐惧,绝望的恐惧。

  因为他知道,他生命中所有欢乐和美好的事,都已将在这一瞬间结束。

  现在他的生命也已将结束,结束在西门吹雪剑下。

  可是,他对西门吹雪并没有怨恨,只有一种任何人永远无法了解的感激。

  在这最后-瞬间,西门吹雪的剑也慢了,也准备收回这一着致命的杀手。

  叶孤城看得出。

  他看得出西门吹雪并不想杀他,却还是杀了他,因为西门吹雪知道,他宁愿死在这柄剑下。

  既然要死,为什么不死在西门吹雪剑下?能死在西门吹雪的剑下,至少总比别的死法荣耀得多。

  西门吹雪了解他这种感觉,所以就成全了他。

  所以他感激。

  这种了解和同情,唯有在绝世的英雄和英雄之间,才会产生。

  在这一瞬间,两个人的目光接触,叶孤城从心底深处长长吐出口气。

  "谢谢你。"

  这二个字他虽然没有说出口,却已从他目光中流露出来。

  他知道西门吹雪也一定会了解的。

  他倒了下去。

  明月已消失,星光也已消失,消失在东方刚露出的曙色田这绝世无双的剑客,终于已倒了下去。

  他的声名,是不是也将从此消失?天边一朵白云飞来,也不知是想来将他的噩耗带回天外?还是特地来对这位绝世的剑客,致最后的敬意?曙色虽已临,天地间却仿佛更寒冷、更黑暗。叶孤城的面色,看来就仿佛这一抹刚露出的曙色-样,寒冷、朦胧、神秘。

  剑上还有最后-滴血。

  西门吹雪轻轻吹落,仰面四望,天地悠悠,他忽然有种说不出的寂寞。

  西门吹雪藏起了他的剑,抱起了叶孤城的尸体,剑是冷的。尸骨更冷。

  最冷的却还是西门吹雪的心。

  轰动天下的决战已过去,比朋友更值得尊敬的仇敌已死在他剑下。

  这世上还有什么事能使他的心再热起来?血再热起来?他是不是已决心永远藏起他的剑?就像是永远埋藏起叶孤城的尸体-样?无论如何,这两样都是绝不容任何人侵犯的。

  他对他们都同样尊敬。

  丁敖忽然冲过来,挥剑挡住了他的去路,厉声道:"你不能将这人带走,无论他是死是话,你都不能将他带走。"西门吹雪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丁敖又道:"这人是朝廷的重犯,为他收尸的人,也有连坐之罪。"西门吹雪道:"你想留下我?"

  丁敖冷笑道:"难道我留不住你?"

  西门吹雪额上青筋凸起。

  丁敖道:"西门吹雪与叶孤城双剑联手,天下也许无人能挡,但可惜叶孤城现在已经是个死人,这里却还有禁卫三干。"这句话刚说完,他忽然听到他身后有人在笑。

  一个人带着笑道:"叶孤城虽然已经是个死人,陆小凤却还没有死。"陆小凤又来了。

  丁敖霍然回身,喝道:"你想怎么样?"

  陆小凤淡淡道:"我只不过想提醒你,西门吹雪和叶孤城都是我的朋友。"丁敖道:"难道你想包庇朝廷的重犯?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罪?"陆小凤道:"我只知道一点。"

  丁敖道:"说。"

  陆小凤道:"我只知道不该做的事我决不去做,应该做的事,你就算砍掉我的脑袋,我也一样要去做。"丁敖脸色变了。

  屠方、殷羡也冲过来,侍卫们弓上弦,刀出鞘,剑拔弯张,又是一触即发。

  忽然间,又有一个人跳起来,大声道:"你们虽然有禁卫三千,陆小凤至少还有一个朋友,也是个不怕砍头的朋友。"这个人就是卜巨。

  木道人立刻跟着道:"贫道虽然身在方外,可是方外人也有方外之交。

  他转过头,看着老实和尚,道:"和尚呢?"

  老实和尚瞪了他一眼,道:"道士能有朋友,和尚为什么不能有?"他又瞪上了司空摘星一眼,道:"你呢?"

  司空摘星叹了口气,道:"这里的侍卫大老爷们不但都是高手,而且都是大官,我是个小偷,小偷伯的就是官,所以木道人道:"所以怎么样?"司空摘星苦笑道:"所以我不想承认陆小凤是我的朋友,只可惜我又偏偏无法子不承认。"木道人道:"很好。"

  司空摘星道:"很不好。"

  木道人道:"不好?"

  司空摘星道:"假如他们要留下西门吹雪,陆小凤是不是一定不答应?"木道人道:"是。"

  司空摘星道:"假如他介入要对付陆小凤,我们是不是不答应?木道人道:"是。"司空摘星道:"那么我们是不是一定要跟他们干起来?"木道人默认。

  司空摘星道:"我们刚刚已计算过。假如我们要跟他们干起来,我们每个人,至少要对付他们三百一十七个。"他叹了口气,接着道:"双拳难敌四手,两只手要对付六百多只手,那滋昧一定不好受。"木道人忽然笑了笑,道:"莫忘记你有三只手。"司空摘星也笑了。

  他们笑得很轻松,在天子脚下,紫禁城里,面对着寒光耀眼的刀山枪林、他们居然还能看得很轻松。

  丁敖他们已紧张了起来,侍卫们更是一个个如临大敌。

  这一战若是真的打起来,那后果可想象了。

  看起来这一战已是非打不可。

  魏子云面色沉重,双手紧握,缓缓道:"各位都是在下心慕已久的武林名家,在下本不敢无礼,只可惜职责所在。"陆小凤打断了他的话,道:"你的意思,我们都懂,我们这些人的脾气,我也希望你能懂。"魏子云道:"请教。"陆小凤道:"我们这些人,有的喜欢钱,有的喜欢女人,有的贪生,有的怕死,可是一到了节骨眼上,我们就会把朋友的交情,看得比什么都重。"魏子云沉默了很久,才叹息着点歹点头,道:"我懂。"陆小凤道:"你应该懂。"

  魏于云道:"还有件事,你也应该懂。"

  陆小凤道:"哦?"

  魏子云道:"这一战的结果,必定是两败具伤,惨不忍睹,这责任应该由谁负?"陆小凤没有开口,心里也-样沉重。

  魏子云环目四顾,长长叹息,道:"无论这责任由谁负,看来这一战已是无法避免,也没有人能阻止了。"陆小凤沉思着,缓缓道:"也许还有一个人能阻止。"魏子云道:"谁?"

  陆小凤遥视着皇城深处,眼睛里带着种很奇怪的表情。

  就在这时,大殿下已有人在高呼:

  "圣旨到。"-

  个黄衣内监,手捧诏书,匆匆赶了过来。

  大家一起在殿脊上跪下听诏:

  "奉天承运,天子沼曰,着陆小凤即刻到南书房,其他各色人等,即时出宫。"天子金口玉言,说出来的话永无更改。

  各色人等中,当然也包括了死人,所以这一战还未开始,就已结束。

第十三章 尾声

  九月十六。黄昏,明月又将升起,今夜的月,必将比十五的月更圆。

  司空摘星沿着金鳖玉带的栏杆,来来回回的已不知走了多少次,他想数清这条桥上究竟有多少栏杆,却一直没有数出来,因为他有心事。陆小凤为什么还没有出来?皇帝留着他干什么?天威难测,伴君如伴虎,像他这样洒脱不羁的人,耽在皇帝身旁,一句话说错了,一件事做错了,脑袋就很可能要搬家。

  这一点,不但司空摘星担心,只要是陆小凤的朋友,每个人都在担心。陆小凤的朋友不少。

  魏子云已经进去探望过好几次,南书房里好像一直都没有动静。

  没有奉诏,淮南书房,魏子云当然也不敢。

  所以他每一次从里面出来,大家的心事就会又多加重一分。

  等到他第六次从里面出来,有的人已急得快要发疯了,魏子云反而不似前几次出来时那么垂头丧气,眼睛里居然好像发着光。

  看见他眼睛里的表情,司空摘星立刻迎上去,道:"是不是有了消息?"魏子云点点头。

  司空摘星道:"那小子已经出来了?"

  魏子云摇摇头。

  司空摘星道:"你看见了他?"

  魏子云又摇摇头。

  司空摘星几乎叫了起来,道:"这算哪门子消息?"魏子云道:"我虽然没有看见他,但听见他的声音。"司空摘星道:"什么声音?"

  魏子云道:"当然是笑声。"

  他自己也笑了笑,接着道:"除了笑声外,你想他还会发出什么声音来?"司空摘星瞪大了眼睛,道:"他的笑声是不是很大?"魏子云道:"他笑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司空摘星眼睛瞪得更大,道:"在皇帝面前,他也敢像平常那么样笑?"魏于云道:"你想天下还有什么事是他不敢做的?"司空摘星叹了口气,道:"我想不出。"

  魏子云道:"我也想不出。"

  司空摘星道:"我更想不出,在南书房里,会有什么事能让他笑得那么开心?"魏子云压低了声音,道:"听说他们在喝酒。"司空摘星道:"他们是谁?"

  魏子云声音压得更低,道:"他们就是皇帝和陆小凤。"司空摘星眼珠子都快瞪得掉了下来,道:"你这是听谁说的?"魏于云道:"我在里面的时候,刚好有个小太监送酒进去。"司空摘星道:"你就顺便托他进去打听打听里面的动静?"魏子云叹了口气,道:"我答应替他在外面买栋房子,他才肯的。"司空摘星道:"他又听见了什么?"

  魏子云道:"只听见了一句话。"

  司空摘星道:"一句话就一栋房子?这价钱未免太贵了,魏子云道:"不贵。"司空摘星道:"不贵?"

  魏子云道:"那句话也许比一万栋房子还值钱。

  他实在真能沉得住气,直到现在,还不想把那句话痛痛快快的说出来。

  司空摘星早巳急得在冒汗,急着问道:"这句话究竟是谁说的?究竟是句什么话啊?"魏于云道:"那句话是皇帝说的,他答应了陆小凤一件事。

  司空摘星道:"什么事?"

  魏子云道:"随便陆小凤要求什么事,他都答应?魏子云道:"天子无戏言,普天之下,也绝没有皇帝做不到的事。"司空摘星怔住了,真的怔住了。

  说话的虽然只有他一个人,在旁边听的却不止一个,听见了这句话,每个人都怔住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士之滨,莫非王民,天子说出来的一句话,简直就像是神话中的魔棒一样,可以点铁成金,化卑贱为富贵,化腐朽为神奇。也不知过了多久,司空摘星才长长吐出口气,道:"那小子要的是什么呢?魏子云道:"不知道,那小太监只听到一句话。"司空摘星道:"其实,用不着别人说,我也可以猜得出那小子要的是什么。

  魏子云道:"哦!"

  司空摘星道:"皇宫大内中,一定藏着有各式各样的美酒。"魏子云道:"你认为他要的是酒?"

  司空摘星道:"有没有人不要命的?"

  魏子云道:"就算有,也很少。"

  司空摘星道:"酒就是那小子的命,他不要酒要什么?"老实和尚忽然道:"要命根子。"

  司空摘星道:"命根子?"

  老实和尚道:"酒虽然是他的命,女人却是他的命根子。"木道人道:"你真的认为他会求皇帝赐他一个女人?"老实和尚道:"也许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三百六十五个。"木道人大笑道:"这是和尚的想法,和尚想女人想疯了,我们绝不能以和尚之心,去度陆小凤之腹。"老实和尚道:"道士的想法是什么?"

  木道人道:"那小子虽然是个酒色之徒,却不糊涂,总该知道有了钱,就不怕没有酒和女人,何况他一向挥金如土,总是缺钱用。"老实和尚叹了口气,道:"难怪别人说,人越老越贪,原来老道士也是财迷。"卜巨一直想开口,终于忍不住道:"我若是他,我一定会要皇帝封我为大将军,率军西征,立威于四方,扬名于天下。"魏子云立刻同意。

  名、利、女人、权势,岂非正是一个男人幻想中的-切。

  除此以外,他还能要求什么呢?司空摘星道:"也许他要的不止一样,这小子的心,一向黑得很。"老实和尚道:"不管怎么样,他要的总是我们猜的这几件事其中之一。"忽然之间,水定门里有人道:"不是。"

  一个人大步从里面走出来,神采飞扬,容光焕发。陆小凤终于出现了。大家立刻迎上去,抢着问道:"难道我们全都猜错了?"陆小凤点点头。

  老实和尚道:"你要的究竟是什么?"

  陆小凤道:"不可说,不可说。"

  他分开人群,大步向前走,随便人们怎么问,他也不开口。

  他好像已决心要这些人活活憋死。

  可是,这些人也并不是那些很容易就肯死心的人,陆小凤在前面走,他们就在后面跟着。

  老实和尚拉了拉司空摘星的衣袖,悄悄道:"你是这小子的克星,天下假如还有一个人能让他开口,这人一定就是你。"司空摘星眼睛转了转,道:"一点也不错,"他也大步赶上去,拉住了陆小凤,道:"你是不是已决心不说了?"陆小凤道:"是。"

  司空摘星道:"好。"

  陆小凤道:"好什么?司空摘星道:"你若不说,我就……我就……"然后,他附在陆小凤的耳旁,悄悄的说了几句话。陆小风忽然停下脚步,站在那里,怔了半天,长长叹了口气,悄悄的说了几句话。

  司空摘星立刻也怔住,脸上的表情就好像同时吞下了二个鸡蛋,两个鸭蛋,和四个大馒头。

  陆小凤又开始大步往前走。

  司空摘星也跟着往前走,刚走出了第一步,就开始笑了,大笑,笑得几乎连眼泪都流了出来。

  老实和尚又拉他的衣袖,道:"他告诉了你什么?"司空摘星一面笑,一面摇头,道:"不可说,不可说。"老实和尚道:"莫忘记刚才是谁教你去的,而且,假如你真的不说,我就……"他也附在司空摘星耳边说了几句话。

  司空摘星也立刻停下脚步,发了半天怔,也在他耳朵旁边说了几句话。

  老实和尚也怔住了,然后也笑了,大笑,笑得就好像如来佛刚配给他三个大尼姑,两个小尼姑,和四个不大不小的尼姑。

  然后,木道入又逼着他说出了那件事,魏子云又求木道人说了,丁敖、屠方、殷羡、卜巨,也就全都知道了。

  然后每个人都开始在笑,大笑……

  九月十六。夜。天阶月色凉如水。陆小凤沿着月色凉如水的天阶,大步前行,意气风发,精神抖擞,全身充满了活力。

  他没有笑,可是跟在他身后的每一个人却全都在笑,大笑,笑得前仰后合,笑得就像是一群孩子。他们大笑着走过天阶,走入灯光辉煌的街道,路上的人,窗子里的人,店铺里的入,都在吃惊的看着他们,没有人能想到,这些人都是当今武林中的绝顶高手,也没有人知道他们为什么笑得这么开心,绝没有人知道。永远没有人知道……——

  (全书完)

《大江大河》中杨巡最后和小凤结婚了吗?

没有.小凤和杨巡不可能在一起了,就是两个人结婚也会离婚的.小凤本人是一个自尊心非常强的女人,从他在杨家的表现就能看的出来.她如果和杨巡复合,单单是杨巡妈妈的冷嘲热讽她就受不了.而且她毕竟是先劈腿的.这个天然的弱势会永远跟着小凤.小凤根本受不了两个婚姻关系中这种弱势.杨巡婚后无心的某一句话,可能让小凤一辈子心里都过不去.两个人彼此之间的平等关系已经没有了!小凤受不了这样的婚姻生活的.说到底她不是一个能受屈的人.再和杨巡生活必然会一辈子忍辱负重!她接受不了.但是小凤本身并不是坏女孩她真正需要的是一个可以给他安全感和稳定生活的男人.小说里她最后嫁给一个军人.电视剧里不管怎么演肯定不可能和杨巡再一起了.其实仔细想想如果他俩真的再重聚,等待两个人的注定是悲剧收场.只能是延续痛苦,扒开两个人的旧伤口重新撒盐!与其这样还不如两个人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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