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八戒影院人气:271更新:2022-08-29 08:45: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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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池效率奇高,第二天一早就来敲我寝宫大门。
在敲定完最后细节之后,我借着妃嫔请安的由头,把老八只又重新扣在了凤宁宫的偏殿里。
八张桌子在八位宫嫔面前摆得整整齐齐,笔墨齐备,桌子最前头,站着铁面无私的宫正司掌。
已经有很久没有看到皇后娘娘翻脸的姐妹八个,差点没被当场吓死。
然而,等沈清池说明白了她们到底要写的内容是什么时,从高到低,哪个宫妃都没绷得住。
虽说每回进幸都会有三位女史在旁边记录下大概过程,诸如几时进几时退,几时要茶几时要水之类的事儿,但女史大多也只是伺候在外间听个大概。
这种明公正道要求宫嫔自己把自己的活春宫记录下来,还特么必须记录得生动详实,谁下得去这个笔啊!
我瞅着德妃刚想摔笔罢工的空挡,见缝插针地补了一句。
「各位所记实录,本宫将会对照女史记档,作为下一个月进幸顺序与次数多少的依据。」
德妃举起来的手生生停在半空,最后高抬低落,在纸上摁出来一个墨点儿。
好不容易才熬到皇后开恩,准许宫嫔进幸生子。
贤妃又触了皇后霉头这辈子和后宫无缘。
如今妃位上只她一个,如果不趁这个大好机会抓住陛下宠爱怀上皇嗣,等新一波秀女进宫,四妃之位一补齐,她又得是四个中间位置最低的那个。
丢脸就丢脸,反正皇后都拉得下脸了,没理由她一个宫嫔的脸面比皇后的还重。
她绝对不能在这种紧要关头上栽跟头。
「皇后娘娘一片关爱体恤陛下之心,妾十分感念,请女官务必向娘娘转达妾意,妾身居妃位,定当以娘娘马首是瞻,凡是一切为陛下着想之事,妾一定谨遵娘娘教诲,绝无忤逆之意。」
德妃抢先表忠心,表完就开始奋笔疾书。
剩下七个还没来得及撂挑子的小可怜,瞬间就怂了。
有中宫之主亲自发话,四妃之一上赶着表忠心,想一想还在佛堂吃素的贤妃,再想一想如今两头讨好风头无二的德妃……
皇后娘娘的话就是她们的天啊!
进了宫能苟到现在的都是人精,顺皇后之意步步高升圣眷优渥,逆皇后心意生不如死连累全宫。
至于陛下?
不好意思,掌管凤印家法的是皇后娘娘,贤妃家世那么高,被丢去佛堂不也没见陛下吭一声么?
男人啊,永远都是新不如旧,抓紧时间讨好皇后多承几次宠,有了孩子才是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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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沈清池给我传回来的最新战报,新的进幸考核制度执行得极为有效。
原本已经有些懈怠的宫妃,现在看着陛下的目光,犹如看着一个行走的子嗣制造机。
从前各宫送汤水补品时还会矜持一下,今天你送糕点,那就明天我送汤。
现在倒好,各宫铆足了劲给他送各类滋补药膳,一天他能收到七八份,一时之间,御前人人闻补品而变色。
至于进幸之时,各宫宫妃似乎都比之先前要放得更开些。
从前还是一脸娇羞喊着求陛下怜惜,如今倒好,一回结束还死乞白赖缠着再多来一次,拍着胸脯说妾没问题妾可以妾还能战到天亮。
以至于萧长歌偶尔自省,竟然每每都有错觉。
仿佛不是他宠幸了妃嫔,而是妃嫔宠幸了他。
我抓紧时间继续给老姐妹们下猛药。
只要是肚子有动静的。
嫔以下,立刻封嫔。
嫔位晋妃。
妃位的就再进一步。
谁先怀上,谁的怀子秘方就地公布,后宫诸人都可观摩学习,采不采用,诸位自行决定。
消息一出,整个后宫,沸腾了。
各位宫妃各出奇招,每天恨不得赖在凤宁宫里不走。
力求把我与陛下那些不得不说之事记录得详实清楚。
甚至还有那等不善言辞的宫妃,嫌自己说得不够生动,还提笔把我们相处的日常全部画了出来。
画技不能说精湛,但准确度堪称一流。
我跟沈清池看得叹为观止,每天都觉得开了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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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各宫孜孜不倦的努力和萧长歌被迫日日营业的频繁度之下,赶在年底,后宫终于传来了好消息。
孙才人,有孕一月。
我说到做到。
当场就往早就写好了的诏书上填了孙才人的名字,册为修仪,赐独居锦璀宫,安心养胎。
再赐锦缎十匹,金珠一袋,以示嘉奖。
孙修仪双手摸着自己争气的肚子,哭得稀里哗啦。
沈清池替我又补了一条,任何人不许打扰修仪养胎。
这下好了。
锦璀宫里进不去,可怜凤宁宫的门槛就遭了殃。
问不了孙修仪,但孙修仪的临幸记录可还在凤仪宫的偏殿里放着呐!
剩下七人拿出考状元的架势,赖在凤仪宫里,人手一册孙修仪的进幸记录,死记硬背,力求融会贯通。
于是,刚从后宫终于有孕的喜悦中回过神来的皇帝陛下,陡然发觉。
原本还算各有千秋的宫妃们,突然一夜之间全换上了同一种花样。
每个人都和上了弦的木头机关人一样,除了那张脸不同,其余的都和刚被诊出有孕的孙修仪,一模一样。
一个孙修仪进不了幸,千千万万个孙修仪前仆后继。
萧长歌原本还试图变上一变,然而他刚露出点苗头,宫嫔们就有千百种手段把他掰回孙修仪的节奏上。
之前五花八门的补汤药膳也在一夜之间销声匿迹,换上的食谱来来去去就是孙修仪之前送过的那几样。
御前的人连喝了半个月,喝得人人脸色发青。
萧长歌越发觉得,身为皇帝,临幸变成了一种难以言说的负担。
他甚至隐隐有些怀念,当年姜欢还是个醋精时,后宫里万紫千红一片素时的状态了
素是素了点。
但不至于把人活活掏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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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我最近的后宫管理工作做得实在是无可挑剔。
萧长歌再来凤宁宫时,脸色就好了很多。
彼时我正在跟沈清池讨论下一届的秀女大选。
萧长歌冲进来的时候甚至步履都有些虚浮。
「皇后,朕觉得既然后宫已经有孕,轮流侍寝似乎也可以稍稍停一停了。」
我跟沈清池对视一眼,一块儿给萧长歌跪下了。
「请陛下放心,妾已与女官商议明年秀女大选事宜,请陛下千万再忍耐些时日,明年中秋,新晋秀女就能侍寝了。」
萧长歌:……
我趁着萧长歌还没来得及开口,提前一步,抄他后路。
「如今后宫姐妹都仰慕陛下,日思夜想只盼与陛下亲近,妾好不容易维持了后宫姐妹和睦的局面,陛下可万万不能为了一己私欲,寒了各位姐妹的心啊。」
「更何况如今虽然修仪有孕,但肚子里未知男女,若是公主,岂不是陛下膝下还是没有皇子?」
「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陛下咬咬牙,为了千秋社稷,再忍一忍吧。」
萧长歌突然一咬牙,上前直接把我扶了起来。
拉着我的手,情真意切。
「皇后,我想清楚了,朕的第一个孩子必须得是嫡子。」
我大惊失色。
「陛下慎言,无论宫中哪位妹妹生下皇子,妾以性命跟陛下保证,那都得是嫡子。」
萧长歌:……
他觉得,如果哪一天他死了。
那一定是被皇后用美人计按死在的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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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长歌企图逃避进幸职责失败,被我牢牢按在了妃嫔床上,终于没再找我麻烦。
当然,偶尔利用公务繁忙逃避交粮的行为,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他过去了。
毕竟也是天子之尊。
每天跟被掏空了一样去见大臣,于名声来说也不好听。
德妃赶在新进秀女进宫之前,靠着肚子半只脚踏上了贵妃之位。
我一高兴,大笔一挥,后宫所有人加一个月月俸。
然后把德妃晋贵妃的诏书也写好了,只等生下皇子就晋位。
德妃当场就在宫里供奉了送子娘娘,每天烧香礼佛,潜心叩拜,保佑自己一举得男,顺便再请菩萨千万让孙修仪只生个公主。
毕竟皇长子和皇子,差一个字,身份也要差一大截。
我顺便派人给佛堂里的贤妃也知会了一声。
让她替孙修仪和德妃肚子里的孩子多念上一份经,后宫大喜,她也可以跟着同庆。
贤妃恨得生生扯散了一串佛珠。
萧长歌更高兴,宫妃有孕意味着那天无人进幸,他只需要去宫妃宫中睡一晚以示安抚就行了。
盖着被子纯聊天的那种睡。
想一想就让人很激动。
德妃和孙修仪的进幸记录被宫妃奉为金科玉律,甚至还有人为此押了宝,看谁肚子里揣的是男孩儿,以后就只学谁的那一套。
当然,可怜的皇帝陛下对自己今后只能面临两种姿势和两套补汤的命运依然一无所察。
而我正在紧锣密鼓的跟沈清池和齐承谨讨论皇后薨逝的种种细节。
嗯,就坐在我坟头上讨论。
感觉总有点奇怪。
但只要后宫有了儿子。
那就意味着皇后这个位置也就只是一个位置了。
由死人来坐总比让活人来坐,更令人死心。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甚至比萧长歌更盼德妃的肚子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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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承谨建议我从现在开始就往外放皇后身体不好的风。
等到皇子满月,我就能死得顺理成章。
替身也是现成的。
上次沈清池找的两颗小白菜,虽然莫名其妙死了一个,但还剩一个。
到时候把她往棺材里一替,再化个亲妈都认不得的丧葬妆。
一切都齐活儿了。
至于出去之后去哪儿,齐承谨说他已经在跟陛下请辞了。
我只需要再多等上小半年,他就能来跟我汇合。
万事俱备。
只要我死。
我看着沈清池,非常诚恳。
「要不你跟我一起?」
「你的借口比我好找,到时候你就说要给我守陵,自请出宫一年,再随便报个意外失足,就齐活儿了。」
沈清池垂下眼睛,半晌才叹了口气。
「你比我有福气,提早还了陛下的恩。」
齐承谨说是替我去外头看着点人,给沈清池留足了空间。
「你知道,那几年你不在的时候,我都在想,那杯毒酒我要是喝了该多好。」
我捶了一下她肩膀。
「闹呢吗你,我当时喝的时候,也不知道我还能借尸还魂啊。」
沈清池拿脚在地上划土,划过来,抹平,划过去,又抹平。
「还不还魂都一样,你凭良心说,如果当初你不死,姜欢为皇后,你觉得,陛下会把你放走吗?」
我愣了愣,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我记得很清楚。
那是姜欢刚刚入府的第一年。
陛下在书房临字帖。
我研墨,沈清池奉茶。
萧长歌似乎是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和我们俩说。
「若有朝一日我心愿得偿,姜欢为后,必立齐莺为贵妃,清池为宫正,替我掌管后宫,从此再无忧枍。」
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把我们俩放走。
好不容易从潜邸精挑细选出来的,两个调教得忠心耿耿的侍女。
哪有那么容易找得到替代品?
沈清池就又叹了口气。
「如今你走容易,若我还跟着走了,陛下总有一天会起疑,到时候咱们谁都别想跑。」
她捏着我的肩膀,重重抱了我一下。
「更何况你死了,后位空悬,他立谁都不会放心,不如我用着舒服。」
「替我出去吧,你从来就没把心思放在过陛下身上,我留下,总比你留下要多点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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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一波秀女赶在中秋前入了宫。
不得不说我运气不错。
孙修仪和德妃生的都是皇子。
我把孙修仪提到充容的位置,给德妃晋了淑妃。
开始每天喝药,顺便自己给自己写脉案。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我在神策营里跟齐承谨学会的一笔仿字,最后会用在我自己身上。
萧长歌终于找到由头免了后宫进幸,以皇后病体沉疴为由,开始了新一轮的祈福活动。
我则以病势太过沉重,未免陛下烦忧,耽误国事,十次有九次把他拒之门外。
萧长歌似乎非常满意我的懂事。
除了赏赐流水一般抬到凤宁宫之外,露面的次数越来越少。
沈清池跟我说,那些赏赐,也全都是由她来打点的。
我躺在床上跟沈清池一起笑。
当年给姜欢的赏赐,全都是由我来打点。
如今我变成了姜欢,陛下给我赏赐的活儿,又落到了沈清池头上。
齐承谨先我一步致仕,托沈清池给我传话进来。
他在宫外已经择了一块山林,只等我出宫就接我过去。
我们唯一赌的就是,在停灵期间,萧长歌不会太过于仔细看棺材里躺的是谁。
因为他需要的,是一个死了的皇后,和一个用来制衡世家的,空悬的后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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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但凡死过一次的人,运气都不会太差。
萧长歌真的兑现了我刚醒时候的诺言。
他立刻下令凤宁宫里所有宫人都给我陪葬。
沈清池拿了我的遗诏,拼死劝谏。
最后把陪葬的人数缩减到了两个。
一个青栀,一个云韶。
我混在凤宁宫里给我自己守灵。
萧长歌的确没往棺材里仔细看。
他甚至都没发觉凤宁宫里多了一个面生的侍女。
沈清池替我伪造了一块送灵的腰牌。
萧长歌把我的丧礼办得风风光光。
送灵的队伍延绵了三里有余。
中途少那么一个莫须有的人,实在是太不起眼。
我一路跑得太过于顺当,以至于当齐承谨接到我时,我仍然有一种非常强烈的不真实感。
「我真的出来了?」
他把路引交到我手里。
「嗯。」
我狠狠捏了我自己一把。
「真的?」
他就笑。
又把我手牵过去放在他胳膊上。
「真的,你要再不信就掐掐我,我告诉你疼不疼。」
我扭头看了一眼皇宫的方向,只觉得恍若隔世。
当然,我以为得对。
对于我而言,的确也是重活一世。
齐承谨看着我。
「怎么,后悔了?」
我反握住他的手。
「不,其实清池跟我,都知道自己到底选了什么。」
「没有什么后悔不后悔的。」
「当我喝下那杯毒酒的时候,我跟陛下,就已经两清了。」
番外 1 孟齐莺前传
我是萧长歌身边的侍女,兼任秉笔女官。
但我领的不是侍女的薪俸,也不是女官的月例。
我的钱归神策营里发。
我其实已经不太记得我家乡到底在哪儿了,父母于我最大的记忆,就是他们把我交到了人牙子手里时,数钱的模样。
我被卖到莫南巷。
莫南巷是京城最出名的暗娼巷。
我甚至有些不记得被卖时的年纪,到底是五岁,还是六岁。
鸨母嫌弃我资质太差,长相又平庸,不叫我跟着姑娘,只让我在后院打杂。
京城的冬天实在是太冷了,我似乎是打碎了姑娘最喜欢的一个碗,被鸨母连着抽了三鞭子。
秦楼楚馆里有的是调教姑娘的阴毒手段,带着暗勾又浸满了油,被盘得瓦光锃亮的鞭子挥起来还带着风,再烈性的姑娘,两鞭子下去也保管服了。
我其实并没有跑出来多远,只是刚好倒在了对的人面前。
穿着官靴的少年没有嫌弃我满身血污,见扶不起来还拿手绢替我擦了擦脸上的泥。
我记得我晕过去时,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
「小姑娘挺有意思的,带上吧,殿下。」
再然后,我就醒在了神策营里。
带我回来的少年叫齐承谨。
是他替我熬了药,又守在我床边守了三天,一直到我退烧。
我睁开眼睛时,他刚好端了药打算喂我,见我醒了还冲我笑了笑。
「你是我求了殿下带回来的,给你抓药又去了我半个月的薪俸,你可怎么还我啊。」
那笑实在太过于耀眼,就像我偶尔透过莫南巷黑漆漆的瓦房,看到的金灿灿的阳光一样。
我伸手攀住他的胳膊,努力把我自己支起来。
「用我自己还,行不行?」
他放了碗,又把我按回了被子里,还替我掖了掖被角。
「行。」
有他这一句话,我被留在了神策营。
我的名字是齐承谨取的,他告诉我父母生恩大于天,所以本姓无论如何不能丢。
但他捡我恩同再造,所以他的姓也必须嵌在我的名字里。
捡我二皇子也有份,所以他又去替我求了一个字。
最后我的名字,就从莫南巷里的孟小五,变成了神策营里的孟齐莺。
听上去特奇怪,但我挺喜欢。
我的字是齐承谨教的,他擅各家书法,闲时就会捉着我的手,一笔一划教我分辨各家字体优劣。
我的书也是齐承谨教的,他时不时会溜过来抽我进度,背得慢了就要罚打手心,打完又总给我塞块糖糕。
当然,神策营里最重要的一条原则,也是他教的,神策营上下,以二皇子萧长歌为尊,除此之外,一概命令皆可不听。
偶尔临着字帖的时候,他就会给我絮絮叨叨。
当初若不是二皇子同意,他也不可能把我捡回来,让我时时刻刻不要忘了殿下的恩德。
末了又总会揉揉我的额头,说他的恩德也挺大,要不是他跟二皇子提议,二皇子压根就不会注意到树底下还躺着个跟地板颜色差不多的小姑娘。
我被他忽悠得一愣一愣的,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
他的牙真白啊,看上去真好看。
我待在神策营的第三年,萧长歌领回来了一个跟我年龄相仿的小姑娘,跟我说她叫沈清池,从今以后跟我一块儿学。
我问过沈清池,她是不是也是被齐先生捡回来的。
但沈清池说不是。
她说她是被二皇子一眼看中,买回来的。
十二岁那年,我跟沈清池一起被丢进了神策营的暗营。
那里是神策营里最神秘的地方,据说只有被二皇子看中的人,才有机会进暗营历练。
然而进去了之后,我才知道,所谓的历练,就是把暗营里的所有刑法,挨个儿在你身上轮一遍。
能从暗营里活着出来的,一定是对二皇子最忠心的心腹,也一定能扛得过这世间的绝大部分逼供。
前提是,能活着出来。
一开始齐承谨经常来看我,有的时候还会陪我受几道刑罚。
又或者是在我养伤期间,给我带些伤药和一些小玩意儿。
但慢慢地,他来的时间越来越少,看着我的眼神也越来越忧伤。
我在想,是不是我已经快死了,可我还没来得及把他给我治病的钱还上。
我和沈清池在暗营里待了整整一年。
我们这一批里,出来的只有我和她。
二皇子见我们时似乎很高兴,让我跟沈清池都跟在他身边。
两个名义上都是贴身侍女,实际上我当的是秉笔女官,她负责的是整理消息。
我有的时候还是会看到齐承谨,但是他却不像从前那般跟我笑了。
我跟在萧长歌身边的时间越来越多。
他对我和沈清池都很好,极少责罚,又给了我们极大的权力。
有的时候沈清池私下里和我闲聊,猜测宫中会不会另外派宫女来顶替我们的位置。
但宫里的人似乎都被萧长歌退了回去。
我们连见都没有见过一个。
齐承谨私下里跟我说过几句话,但都没头没脑的,说完就走,也不解释。
他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是:
「二皇子野心很大。」
他跟我说的第二句话是:
「不要把自己陷进去,记住你自己的身份。」
我的身份是神策营的百夫长,是二皇子身边的贴身侍女,还是他的秉笔女官,以及知道他秘密最多的人之一。
另一个,是沈清池。
她管着萧长歌所有的情报往来,她知道的,应该比我更多。
我也有尝试过问齐承谨,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被从二皇子身边替换下来,重新回到神策营。
就像我小时候在神策营跟他待着的那样。
当时齐承谨并没有马上回答我。
他挑了一个沈清池跟着萧长歌进宫请安的空挡,来找了我,跟我说。
「神策营里并不是非死不得出,待二皇子得偿所愿,他会替我请旨,跟我一起走。」
我头一次那么大胆,伸手抱了抱他。
其实我一直很想抱他来着,从我在神策营里醒来,看到他的那一刻起,就想抱了。
他搂着我的肩,又揉了揉我的头发,让我自己小心。
我知道萧长歌的野心,他从来不只是想当一个闲散的皇子。
他开始与世家接触,又让我和沈清池拼命制造他跟姜氏女的邂逅。
不得不说,姜氏长女真的是个很漂亮的姑娘,跟我这种清汤寡水的豆芽菜不同。
我原以为成婚之后,他会给我和沈清池派一个远一点的活儿,毕竟皇子府里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女主人,而贴身侍女,就是皇子身边最为尴尬的存在。
但他没有。
他依然把我和沈清池留在书房,甚至在与手下密谋时,让我和沈清池替他做出他整夜留宿书房的假象。
姜欢视我和沈清池为死敌。
想想也是,没有哪个新婚的妻子,能够容忍自己的丈夫身边还留着两个红袖添香。
有一年沈清池的外派比较多,我被留在府里处理杂事。
姜欢开始有意无意找我的岔子,都是些小把戏,我并没有放在眼里。
一直到有一天她让两个贴身侍女假借萧长歌的名义,把我骗到暗室,给我喂了整整一大罐的红花。
真的是一罐。
她让三个她带过来的随从死死压住我,一碗一碗往我嘴里灌。
我喝不下就会拿勺子撑开我的嘴巴,再用一根长长的,中间挖空了的木棍,狠狠捣进我的喉咙,把药直接倒进去。
我在暗营里被灌过水,一罐药而已,不算太难受。
腹痛如搅跟拔指甲比起来,也不算什么事儿。
但姜欢尤嫌不足,她看着我喝完了一整罐的红花,然后把我随意丢到了暗无天日的小黑屋。
那一晚到底是怎么撑过去的我已经不太记得了,我似乎晕过去了很多次,又醒过来了更多次。
最后一次醒来的时候,我在齐承谨怀里。
他拿衣服包着我,用额头抵着我的额头,只跟我说了一句话。
他说:
「活下去,二皇子救你一命,你还清了,我们就走。」
但我没能醒多久。
以至于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我甚至以为他带我出来,只是一场梦。
因为坐在我床边的,是二皇子萧长歌。
他问我:「恨不恨。」
我看着他,那一瞬间头脑异常清明。
我说:「臣不恨,皇子妃是皇子府唯一的女主人,也就是臣的主人,臣不恨。」
我说得斩钉截铁,好像连我自己都信了,所以萧长歌也信了。
他又留了我一命,并对我越发倚重。
他把所有有关对外的私密文书都交由我来处理,包括那道他矫旨欺君,骗杀太子的手谕。
兵变那天,他带上了沈清池,把我留在府里坐镇后方。
他成功了,这其实并不意外。
毕竟他是他父皇最得意的皇子,没有之一。
但我没想到他的野心也不止于太子,那天他竟然直接带兵逼宫。
再后来,先帝退位,二皇子登基,顺理成章。
他开始忙于准备登基大典,皇子府渐渐空了下来。
我开始想,这是不是就是当初齐承谨对我说的,二皇子得偿所愿。
所以,当那杯毒酒出现在我桌上的时候,我其实并没有犹豫,毕竟那道狙杀他亲大哥的旨意出自我手。
当年他留我一命,如今我还他一命,非常公平。
唯一遗憾的就是,我等不到齐承谨当初对我的承诺了。
然而你永远都不能揣测造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就像我永远都不会想到,我竟然会借尸还魂,直接变成了姜欢。
当我听到萧长歌抱着姜欢说的第一句话的时候。
我就能确定,他跟姜欢的关系,并没有他宣扬的那般好。
我跟在萧长歌身边太久了,他的语气只要稍有变化,我就能知道他到底什么意思。
我花了一天的时间,理清楚了我如今的处境,也想明白了萧长歌到底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后宫。
姜欢善妒,而他想要一个贤良的皇后。
姜欢出自世家,而他想要一个没有染指权柄的皇后。
他的所有愿望,都和姜欢背道而驰。
我开始着手处理姜欢留下来的烂摊子,就像当初我替他打理皇子府一样。
妃嫔必须要听话,后宫必须要和睦,最重要的是,姜欢绝对不能有嫡子。
姜家绝对不能既有皇后,又有嫡子。
想要做到这些,其实真的不难,毕竟萧长歌已经把路给我铺得很平整了。
只是我一直好奇,萧长歌会把沈清池安排在哪里。
毕竟当初沈清池和我分工不同,她更适合跟各种消息打交道,而不是处理这些乱七八糟的琐事与文书。
很快,我就见到她了。
宫正司掌,六局一司中品阶最高的女官。
明白了,萧长歌是打算用女官来制衡皇后权柄,也算勉勉强强物尽其用吧。
我借着发落贤妃,把整个后宫都敲打了一遍。
不得不说,沈清池是真的很敏锐,她在最短的时间内迅速发现了我跟姜欢的不同,还试图提醒我贤妃的身份。
我当然知道贤妃的身份,陇西李氏的女儿,废太子妃。
我更知道萧长歌纳她入后宫的原因,他在用李氏来压制姜家,所以李氏必须位份尊崇。
但贤妃又是萧长歌的前任皇嫂,所以于承宠和子嗣上不会有任何希望。
给个虚衔,既成全了李氏,又满足了陛下,还安抚了世家。
黑锅我来背,名声他来挣,萧长歌不会不同意我的提议。
唯一不好的就是,萧长歌似乎看穿了我的好意,硬是在十五那晚,跑来了凤宁宫。
其实我并不是特别想看到他,但我又不能问他齐承谨在哪里,只能假借守夜把他气跑。
我了解姜欢,也了解萧长歌,要论怎么戳这俩人的肺管子,我排第二,沈清池都不敢跟我争第一。
姜欢的那两个侍女倒是对姜欢忠心耿耿,一门心思还想撮合帝后二人伉俪和谐。
真是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仆从,姜欢看不懂,她手下两个侍女更蠢,居然还敢背着我给宫嫔送避子汤,真的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我在皇子府里不收拾你们,那是看在你主子对萧长歌还有用的份儿上。
否则就凭这点手段?
这不是闹呢吗。
只不过从她们的口风里,萧长歌竟然还有一个念念不忘死去多年的心上人?
这可真是大奇事,我跟在萧长歌身边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他对哪个姑娘动过心。
还是找沈清池打探一下比较好。
我借口充盈后宫,让沈清池就照着那姑娘的模样给萧长歌找美人儿。
结果真的令我大失所望,最像的居然是两颗豆芽菜,别说玲珑有致前凸后翘了,那胸平得连我当年都不如。
不过说起来……
我当年到底长什么样来着?
死太久了,对于自己生前的样貌居然都模模糊糊了。
我把这俩死马当活马医的给萧长歌送了过去,结果就是龙颜大怒,萧长歌不仅没收,还跑来凤宁宫跟我大闹了一场。
把我吓得赶紧喝碗九寒汤压压惊。
说起来也算是巧合。
这俩丫头不知道从哪里打听来的风声,说我打算利用中秋宴来抬举德妃,好让她一举得男。
想都不用想,抬举德妃一定是沈清池放出来的风,毕竟我跟她叮嘱了,选美人这事儿一定要瞒得死紧,一点风声都不能透。
结果这俩人先煮了一碗催情药,又弄了一碗九寒汤。
九寒汤打算给德妃送去,催情药打算哄我来喝。
我可去你们俩大爷的吧,左不过两碗药长得都差不多,我干脆给换了个个儿。
萧长歌大概是被我深明大义的举动给吓到了,难得没有阴阳怪气的刺儿我,自己走了。
我顺带警告了一下这俩丫头,不过好像过程被沈清池看到了个尾巴。
也罢,左不过姜欢也难得再活两年,沈清池知道也就知道了。
更何况她知道了我是谁更好,我跟他打听齐承谨也更方便些。
毕竟姜欢身为皇后,老搁着打听一个外臣算是怎么回事儿。
沈清池还是跟当年一样爽快,直接把我带到了我自己的坟头上。
我也是真的没想到,萧长歌连我死了都不放过我,趁着中秋团圆的晚上带着齐承谨过来刨我的坟,还非得在我脑袋上再埋一个人。
但我终究是见到了我心心念念的少年郎。
所以我承认身份承认得特别爽快。
齐承谨不能在后宫多留,能把我送到凤宁宫,都已经算是借着夜深的极限了。
他问我若是萧长歌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想要把我留在宫中,我会不会留。
真是个傻子,我若是会留,当初就不会喝下那杯毒酒。
我一直在等的承诺,从来不是来自于萧长歌。
沈清池似乎极力促成我离宫,我一开始还没想明白为什么,直到她说她羡慕我喝了那杯毒酒,我才恍然。
当年那杯酒,她没喝。
这不符合萧长歌的性格,他赐下来的东西,除非他自己反悔,否则从来不允许人拒绝。
所以,赐酒的人不是他,应当是姜欢。
但沈清池为何要羡慕我?
是羡慕我活成了姜欢?
还是……
羡慕我永远活在萧长歌心里?
我没问她,因为我知道,这我不该问。
未完待续,,,,
文章名称:《皇后生存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