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桃花劫全集(清朝桃花劫完整版电影)

来源:八戒影院人气:787更新:2022-08-30 00:33:33

沈淦(江苏南通)

俗话说“无奸不成杀”。因奸杀人,因奸被杀的故事在我们这个有着数千年封建礼教传统的泱泱大国中,实在太平常了,即使今天也不鲜见,何况百余年前的古代!

然而,一个偶然的因素,竟使这个平平常常的故事出现了戏剧性的变化:因爱成仇,因杀而悔,心狠手辣,却又情有可原;言归于好,竟又节外枝生,结局既出乎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一波三折,读之发人深思……

一、俏女子公堂报案

清朝光绪十五年四月二十日。

午后,吉林省榆树县令李彦南正在后堂寝房小憩,忽然听到衙前“咚咚咚咚”堂鼓直响,惊得一骨碌从紫檀木顶子床上仄身坐起,好一阵才定下神来,不由得眉头微皱,揉了揉惺松的睡眼,一边穿衣,一边高声叫道:“带击鼓人!”

“带——击——鼓——人——”众衙役拖长了字音,高声传呼。在阵阵堂威声中,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妙龄村姑踉踉跄跄地奔上堂来,“扑通”一声跪倒于地,连连磕头道:“大人,冤枉哪——”

李彦南整了整衣冠,端坐案后,“啪”地一拍惊堂木:“何方民女,有何冤情,快快从头讲来!”

“大人哪……”那女子似乎强忍悲痛,用袖子擦了擦满眶热泪,哭诉道:“民女花月英,本县白渡桥村人,去年春上嫁给七里桥村村民王祥云为妻。丈夫一向在李高屯富户赵鹏开的丝绸铺里当佣工。今年在家过了年后,又去李高屯上工,至今未归。哪知昨天赵鹏来到七里桥村,说是我丈夫去年腊月回家过年后,就再也没有上过工。民女估计丈夫已被他谋害了,故来报案,只求青天大老爷为民女作主。”

“你怀疑丈夫被赵鹏谋害,有何证据?”李彦南问。

“民女并无确凿证据,但我丈夫既已旷役四五个月,赵鹏为什么昨天才来探询?夫君是去他家上工后失踪的,不找他找谁?民女只求大人细审赵鹏那厮,追寻丈夫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总得有个说法。”

李彦南细看那花月英,虽泪流满面,仍楚楚动人,柳叶似的双眉下,那对泪眼却透着火一样灼人的光,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唇,说话时两个很深的酒窝在脸颊上时隐时现,果然是如花似月。李彦南见她伶牙利齿,举止得体,处处显现出精明干练的气质,便微微点头道:“你既是本县子民,本官忝为一县之主,自然有责任将你丈夫失踪一案查访明白。来人哪!”

“小的在!”话音未落,两旁早已闪出三班衙役正副总管陈彪、张五。

李县令从签筒里抽出一支红头火签递给二人,吩咐道:“你们速带人去李高屯,将那嫌疑犯赵鹏带来听审,不得有误!”

“小人明白!”二人齐声答应,唤了几个捕快,急急而去。

傍晚时分,赵鹏被带至公堂。李彦南严厉地问:“被告赵鹏,你的丝绸铺中有没有雇一个佣工王祥云?”赵鹏答道:“有。王祥云前年经他姐夫叶成万介绍,在小铺当佣工,做事颇为勤快。”李彦南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道:“他如今在哪儿?”赵鹏磕头答道:“启禀大人,王祥云自从去年年底回家过年后,至今已旷役四五个月了,小人昨天特意赶到他家询问,哪知他早已失踪。别的小人实在不知。”

李彦南唤一声:“带原告!”花月英便被带上公堂。她见了赵鹏,边泣边诉,口口声声只向赵鹏要人。赵鹏不再辩驳,只是大声呼冤。李彦南见审不出头绪,只得将赵鹏暂且打入牢房,等待查核。花月英在旅店宿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骑着一头毛驴回去了。

过了几天,李彦南正高坐公堂理事,陈彪忽然来报:“门外有二十来个百姓求见,声言愿替赵鹏作担保。”李彦南道:“放他们进来!”

不一会儿,二十来个百姓进入公堂,齐刷刷地跪倒于地,领头的两个都是须发皆白的老者,只听他们说:“启禀大人,我等都是李高屯村民。赵鹏赵员外一向忠厚本份,我们是看着他长大的,绝不会干伤天害理之事。何况他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待哺幼儿,我等情愿承担干系,保他出狱。万望大人高抬贵手。”身后的百姓也一齐磕头求道:“万望大人高抬贵手!”

李彦南暗自思忖:看不出这赵鹏如此得人心,显然不是个歹徒,何况既无证据,终难结案,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吧。于是答道:“也罢,既然各位父老肯出面,本官就允尔等所请。来人哪,放赵鹏出狱!”

不一会儿,赵鹏被放了出来,便与众百姓一起向李彦南拜谢而去。这“王祥云失踪案”也就成了桩悬而难决的疑案。李彦南万万没有料到,花月英与赵鹏都欺骗了他。王祥云眼下虽然失踪了,但半个月前却刚刚离开李高屯赵鹏家,回到自己家中。他们为什么都要隐瞒实情?王祥云究竟为何失踪?事情还得从头说起。

二、莽男儿月夜杀奸

这王祥云原是四台子村人。光绪六年春上,榆树县发生了一场大瘟疫,几乎夺去了全县一半人的生命,弄得村村挂白幡,处处垒新坟,家家披重孝,户户有哭声,一片凄惋景象。那年,小祥云才十二岁,父母兄嫂都被瘟疫夺去了生命,只剩下十七岁的姐姐王彩云与他相依为命。为了安葬亲人,家具首饰等值钱之物差不多变卖光了。姊弟俩守着这几间空荡荡的屋子和数亩尚未耕耘播种的田,不知何以为生。幸亏彩云的父母前几年便替女儿订了亲,未婚夫住在七里桥村,名叫叶成万。这成万父母也已去世,独自一人,经常在外跑买卖。他见姊弟俩委实可怜,便央请两村的父老出面,将彩云与祥云接到自己家中,不久又与彩云草草举行了婚礼。彩云又托成万将四台子村的房屋与土地都变卖了,把钱记在小祥云的名下,彩云还作主将这笔钱交给成万投了股。成万是个厚道人,做生意赚了钱,都要按股分出一份,记在祥云的名下。因此祥云虽幼失父母,有姐姐疼爱、姐夫保护,倒也没有吃苦。

一晃过了五六年,王彩云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王祥云也渐渐长大成人了。叶成万又介绍祥云到二十多里外的李高屯赵鹏家当了佣工。彩云经常为弟弟的婚事操心,就一再让丈夫“听着点”。叶成万在做生意时结识了白渡桥村的同伴花在春。时间一长,他渐渐打听到:花在春有一个独生女儿花月英,十八九岁了,与祥云颇为般配,于是便托了媒人向花在春提亲。花在春欣然应允。他妻子早丧,自己又常年在外做买卖,留着女儿独自在家,委实放心不下,适逢他又欲外出,就多次催促男方快来迎娶。于是去年春上,成万与彩云便将左边厢房整治得焕然一新,又挑选了个黄道吉日,为小两口举行了婚礼。

婚后,王祥云与花月英恩恩爱爱,日子过得颇美满。不过时间一长,祥云渐渐发觉,每当他从李高屯回到家中时,妻子都有点闷闷不乐。他一再询问,才知道她嫌彩云家太繁杂,想搬出去单独居住。祥云起初果断地说:“姐姐、姐夫待我恩重如山,我怎能一成家就撇下他们?”后来禁不住月英一再缠磨,才嗫嚅着对姐姐将妻子的要求提了出来。彩云每天看着月英的神态,心中也有了点数,这时便安慰祥云道:“弟弟不必懊恼,既然妹妹有此心愿,依了她也好,只要你们俩和和睦睦地过日子,姐姐也就放心了。”祥云心中也释然了。彩云向成万一说,成万自然不会反对,适逢东邻胡家有三间空屋急欲出典,与叶家仅一巷之隔,彩云就让成万用平价将房子典过来,又替祥云置办了一应家具,帮着他搬迁过去。由于两家近在咫尺,姊弟俩时常相见,月英与彩云一家倒也相处得十分和睦。祥云心中一宽,就仍然到赵鹏家去当佣工。

却说这一年四月初四的中午,王祥云得了第一季度的工钱,又告了几天假,便兴冲冲地往家赶。约莫下午三点钟左右,走到村口,看见古庙旁边有六七个儿童蹲在地上打弹子。有人远远地看见了祥云,就大声喊道:“快看,乌龟来了!”祥云大吃一惊,恼怒地快步上前,想看看究竟是谁敢如此放肆。那些儿童见了他气势汹汹的模样,吓得一哄而散,唯独毛家十一二岁的儿子福儿仍然站在原地,若无其事地盯着他看。祥云正想开口询问,福儿竟跑到他面前,先开口问道:“乌龟,你回来了么?”祥云怒不可遏,抬手想给他个耳刮子,手举到半空,忽然又想:我是个大人,怎能与这小孩子一般见识,他这么说我或许确有缘故,待我先问个明白。于是一把将福儿拎至身前,往地上一坐,问道:“你这小子怎敢如此撒野?凭什么叫我乌龟?”福儿瞪着小黑眼,说:“你的老婆与别的男人睡在一张床上,你怎么不是乌龟呢?”祥云厉声喝道:“你说的别的男人是谁?若胡说八道,我就把你的舌头拔出来!”福儿并不害怕,昂着头说:“就是住在村西井旁边的徐二呀,村里人人都晓得了,你怎么就不知道呢?”祥云犹如五雷轰顶,推开福儿,就径直向姐姐家走去。

彩云见弟弟急叉叉地进得门来,脸色铁青,不由得大为惊讶,忙上前询问缘由。祥云却一声不吭,避开外甥与甥女,将姐姐引进内室,闷声闷气地问:“姐姐,你知道吗,我戴了绿帽子啦!”彩云大吃一惊,斥道:“傻小子,这种玩笑也是随便开得的么!”祥云涨红着脸说:“我怎会开玩笑,月英那淫婢与徐二同床共枕,村中已人人皆知,姐姐就没有听一点风声么?”彩云道:“哪有这回事,你这话究竟是从哪儿听来的?”祥云就把在村口遇到福儿等情况细说一遍,彩云松了口气,笑着说:“你已经长大成人了,怎么还经常犯傻,小孩子乱嚼舌根,侮辱谩骂无所不有,如何能当真呢?”祥云恨恨地说:“我与福儿等小鬼头无冤无仇,他们为什么不辱骂别人,偏要来诬蔑我?我明白了,怪不得那淫婢一直闹着要分家,原来是为了便于她偷汉子啊!”彩云连忙好言劝慰,祥云只是低着头,默默无语。过了好一阵,他忽然站起来说了声:“姐姐,我走了。”就跌跌冲冲地回到自己家中。

祥云走后,彩云也有点坐卧不宁,几次想到弟弟家去探问,又怕过于冒失。好容易捱到二更时分,哄着儿女们上床睡了,便站在大门口向着弟弟家了望。斜月西沉,万籁俱寂,四周都是灰蒙蒙的一片,忽见一个人影窜到身边,轻轻地唤了声“姐姐”,正是祥云。彩云连忙把他让进屋内,祥云恨恨地说:“姐姐啊,我真的成了乌龟了!”彩云替他沏上一壶茶,让他坐下慢慢说。祥云在墙边坐下,用右手撑着下巴,沉默多时,才长叹一声,说出了回去的经过。

原来,他在彩云家垂首无言时,已想出了一个窥探隐情的法子。一到家中,花月英就满面春风地迎上来,一头扎在祥云怀里,娇声问:“郎君怎么过了这么些日子才回来?让我想得好苦啊。”祥云强作镇静,呆呆地望着她那水汪汪的大眼睛,忍不住在她红润的面颊上亲了几下,就一屁股坐在凳上,有气无力地说:“累坏了!”月英过来替他捶背,祥云却连声长叹。月英吃惊地问:“郎君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瞧瞧?”祥云皱着眉头说:“月英啊,我没有哪里不舒服,只是碰上一桩棘手的事了。”月英微微一怔,问:“郎君有什么难办的事,何不说出来,让我也来想想办法出点力?”祥云连连摇头说:“王家屯有个李五,欠了我东家一笔巨款,东家屡次催讨,李五都一拖再拖,不肯归还。东家来了火,派我去王家屯坐在李五家里索债,钱不到手就不回来。”月英不解地问:“你是奉主人之命行事,那李五又能拿你怎么样呢?”祥云长叹一声说:“你哪知这里面的艰辛。讨债人遭人白眼,挨打受骂是常事,但愿不要成为周老耀第二,我就心满意足了。”周老耀是会同当铺的外柜伙计,掌柜的派他去索债,结果被欠债人朱万仓残酷地烹杀了,这是轰动吉林的一大凶案。月英连忙捂着祥云的嘴说:“郎君快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了,周老耀这个案子绝无仅有,天下哪有多少朱万仓这样的凶徒呢?”祥云阴沉着脸说:“天下的事难说得很。我既然端人家的饭碗,就得受人家管,也顾不上许多了。东家限我迟早今日要去。我现在累得很,想先睡一会儿。你快替我准备晚饭,饭熟了就唤醒我。”说完,入房倒头而卧。月英又在他面颊上吻了几下,就出来掩上房门,杀了只鸡,又到村口小店沽了点酒,忙了好一阵,待饭熟菜香时,就唤醒祥云进餐。祥云一边吃,一边对她说:“我这一去,如果没有什么事情,当然最好。万一出了意外,倒要请你替我办点事情。”月英眼圈一红,正想开口,祥云摇摇手止住她,又说:“今天我与你约定,以十五天为期限。如果过了十五天还不回来,就可能发生意外了。你务必牢记李五的姓名,他家住在王家屯东头第三个门堂内,报仇不报仇,你就看着办吧。”月英的眼泪夺眶而出,哽咽着说:“我虽然薄命,也不至于落得如此结果。郎君万一遭逢不测,我一定要当个鲍齐氏第二。不过郎君吉人天相,必有上苍保护,自己再谨慎些,定能平安回来的。”鲍齐氏也是吉林人,因替丈夫复仇而出了名,在东三省几乎家喻户晓。祥云连连摇头,叹道:“我从小就失去了父母,你又没有读过书,要仿效鲍齐氏谈何容易。我也不敢存此妄想,只希望你能将我的尸骨归葬于祖墓,依傍于父母之侧,也就心满意足了。”言谈之间,天已经黑了。祥云扔掉筷子,起身便行。月英紧紧握着他的手,再三叮咛,泣不成声。祥云毅然推开她,出门大步而去。走了数十步外,回头一看,月英犹倚门目送,依恋之情可掬。

其实,所谓去李五家讨债,完全是王祥云杜撰出来的,面对着脉脉含情的娇妻,他差一点不能自持,要将自己的疑虑和盘托出了。当他终于用理智克制了感情,离开家门,就斜行着插入一座密林,坐在一棵大树下,靠着树干打了一阵瞌睡。虽说阴历四月已是春末夏初,但关外气温犹低,一阵寒风吹来,祥云禁不住打了个哆嗦,睁眼一看,天已经全黑了,他就借着朦胧月光,曲曲折折地又悄悄摸回了村,躲在自家黄土垒成的三板围墙外,屏息了望。过了一阵,远远地看见一个汉子踏着小步,边走边左顾右盼,朝着祥云家走来。到了近前一看,果然正是徐二,只见他熟练地攀上围墙,又轻轻跃入院中,绕到屋后,用手轻轻而有节奏地弹着窗棂。过了片刻,只听“吱呀”一声,花月英开了后门,将徐二引了进去,又把门关上了。祥云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立刻踹门而入,将他们碎尸万段。但他终于强压怒火,到叶家将这一切告诉了姐姐。

王彩云愣了好一阵,才问:“事已如此,你打算怎么办呢?”祥云咬牙切齿地说:“还有什么好说的,我一定要亲手杀掉这两个狗男女,以洗刷门户之羞,平息心头之忿!”彩云沉吟了一阵,说:“花氏固然可恨,然而毕竟年轻不懂事,或许是受人引诱,一念之差……”祥云立即打断她,说:“姐姐不必再劝了,作为一个堂堂男子汉,还有比当乌龟受辱更甚的吗?我今天如果一时心软放过了他们,谁能保证我日后不死于这奸夫淫妇之手呢?”彩云情知弟弟盛怒之中,再劝也无效,便问:“你知道《杀奸法》吗?”祥云答道:“知道,先杀奸夫,再杀淫妇。”当时的法律规定:妻子如果与别人通奸,丈夫当场将他们双双杀死,可以不负法律责任。彩云沉思着说:“不错。不过杀人这事非同小可,我只怕你杀了徐二以后,手腕已经乏力了,花氏又哭泣着苦苦哀求,再想杀她又下不了手,那就遭了。”祥云道:“姐姐不必担忧,小弟虽不是英雄豪杰,但也不至于如此庸懦无能。”于是找了一把菜刀,便欲前往。彩云拦住他说:“只怕他们此时尚未睡熟,那徐二又剽悍有力,你单身一人,万一他们协力抗拒,你就很危险了。”祥云只得耐着性子坐下,过了一会儿,又起身欲行,彩云道:“且慢,弟弟从未杀过人,待我替你烫点酒,喝了壮壮胆。”于是烫了一壶酒,整治了几碟小菜。祥云胡乱喝了几口,就又站了起来。彩云其实不愿意弟弟去冒这生命危险,也不希望花月英被活活杀掉,但知道弟弟正在火头上,硬挡只能是火上浇油,就又用软语劝住了他。一连劝了三次,眼看已快半夜了,最后祥云愤愤地推开姐姐,夺门而出。彩云放心不下,紧跟着走了出来。祥云小声说:“姐姐就站在这围墙外面了望,如果我不幸落入他们掌中,必然会大声呼唤以报信。姐姐也敌不过他们,万万不可白白进去送死,请赶快回家,闩上大门,不可点灯,不能让他们听到动静,明天早上再设法替我报仇雪恨。如果我得手了,他们有什么声息,你也不必惊慌。”彩云只得点头应允。

于是王祥云悄悄地攀过围墙,又轻轻地拨掉后窗上的搭扣,先将菜刀放在窗穴中,然后仄着身子钻进了屋内,再拿起菜刀,侧耳细听,唯有炕上发出阵阵鼾声。祥云便屏住呼吸,顺着炕沿摸索,忽然摸到一根男子的发辫,急忙在左手上绕了几圈,右手便举刀对着其脖子斫去。那人梦中负痛,闷哼一声,挣扎着欲待起身,却因辫子被拽住了,动弹不得,唯有两手在空中乱抓乱舞。祥云咬咬牙,一连几刀砍下去,终于将那人的头剁了下来,随手往枕边一扔,又摸索着寻找花月英。哪知摸遍炕上,也未发现第二个人。祥云又跃至炕上,一脚一脚地细踩过去,还是没有,不禁大为疑惑,便仍从窗口翻了出来,隔着围墙问彩云:“姐姐,你有没有离开这儿?”彩云答道:“没有,我怎么会离开呢?”祥云又问:“有没有人从这儿来过?”彩云摇摇头道:“也没有。”祥云诧异地说:“咦,这倒奇怪了,那淫妇躲到哪儿去了呢?我已经将奸夫杀掉了。”彩云疑惑地说:“坏了,莫非你仓促之间杀错了人,只怕徐二今晚没有来,你头脑发热,误将月英杀掉了。”祥云肯定地说:“我亲眼看见徐二钻进我家,又亲耳听到他的呼噜声,并亲手握着他的发辫把他的头剁了下来,怎么会弄错呢?”彩云道:“那你姑且站在这儿等一会儿,我去给你取盏灯来。”说完回到自己家中,不一会儿便点了一盏风灯出来,交给了祥云。祥云又提着风灯进入屋内,先往炕上一照,果见徐二的头颅血淋淋地滚在枕畔,光溜溜的尸身横陈炕上,花月英的衣服杂乱地堆在炕上,鞋子扔在炕前,就是不见人影。祥云再细细察看门窗,除了自己进出的那扇窗外,其余都关闭得严严实实,没有丝毫出入的痕迹。祥云又到每一间的每一个角落仔仔细细地搜寻了好几遍,再到院子里搜寻了一番,仍然不见月英的踪影,只得失望地仍从窗口爬出来,与姐姐商议。彩云皱着眉头说:“这件事情太奇怪了,我也参详不透原因。不过单单杀掉一个人,是要抵命的,如今只有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了,快快把刀抛入烟囱中去吧。”祥云只得依言攀上屋顶,扔掉凶刀,又下来跟着姐姐回到叶家。彩云先让他洗去手上血迹,又寻出叶成万的衣服,叫他换上,再赠给他一笔路费。祥云正欲推辞,彩云将钱硬塞给他说:“别犯傻了,你怎能再多耽搁?明天案发,官府必然会四处缉捕,你这一去不知流落何方,我们姊弟也不知何时才能相会呢。”祥云只得收下。彩云又叮咛了几句,姐弟俩洒泪而别。

三、惧有祸千里远避

王彩云闭门入房而卧,既为弟弟的安全担忧,又为花月英的突然失踪而纳闷,翻来覆去,难以入眠,耳听得鸡声喔喔,眼看着窗纸渐渐发白,遂翻身起床,开了大门偷偷一看:祥云家的门已经开了,屋顶上还冒出袅袅炊烟。彩云心中好生疑惑,便试探着走了进去,只见花月英穿戴得整整齐齐,正坐在灶下烧火,便亲热地喊了声:“妹妹。”月英抬头见是彩云,连忙起身相迎道:“姐姐,你起来得好早啊。”彩云一边和她搭讪着,一边四处一瞄,见室内一切如旧,甚至比平时更整洁些,唯有炕沿稍微有点湿,似乎刚擦拭过。又闲谈了几句,彩云忽然问:“听说我弟弟昨天回来了,怎么不见人影?是不是今天大早又走了?”月英答道:“他昨天因为东家派他到王家屯讨债,绕道家中时已疲惫不堪,嘱咐我准备晚饭,倒头便睡,醒来时已近黄昏,匆匆吃完饭就走了,因此没有来得及拜望姐姐。姐姐是怎么知道的?”彩云道:“我大儿子在村口看见了舅舅,回来告诉了我。我本想托他买几样东西,他既已走了,就算了,又不是急事。等他下次回来时你告诉我一声就是了。”说完便欲告辞。月英挽留道:“姐姐不要急着回去嘛,我正在制小豆腐,味道可好呢,我们一起尝尝。”彩云推辞道:“我要回去烧早饭,不然,小儿子要饿得哭断肠了。”月英送出门外,经过院子时,彩云又留神细察,一切都是原样,没有丝毫可疑处。回到家中,她一边烧早饭,一边想:“昨夜祥云明明溅了一手一脸的鲜血出来的,那尸首飞到哪儿去了?徐二究竟有没有死?花氏夜里躲在哪儿?今晨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这些事情好生奇怪!”正想得入神,只听一声甜甜的“姐姐”,花月英已站在面前,手上端着一大碗热腾腾、香喷喷的小豆腐。彩云连忙称谢,让坐。两人又闲聊了一阵,月英才辞别而去,她神态自然,举止得体,与平时没有丝毫区别。彩云不由得拍着脑门,喃喃自语:“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过了两三天,叶成万回来了。王彩云悄悄将王祥云杀奸前后的经过告诉了他。成万也疑惑不已,再出去一打听,那徐二的哥哥徐秉信正在四处托人寻找弟弟,却毫无踪影,这才相信:徐二确实已被祥云杀掉了。夫妇二人更加疑惑,不知其尸首被藏到哪儿去了,唯有互相告诫:万万不可泄漏出去。

过了十几天,花月英忽然大早来到叶家,泪流满面地说:“祥云临去讨债前就担心被欠债人暗害,将欠债人李五的地址告诉了我,并与我约定十五天内要回来一趟的。如今十五天已过去了,人还没有回来,只怕凶多吉少了,成万哥能不能替我去王家屯打听一下消息?”叶成万一口应允,稍作收拾就上了路,彩云又不住地安慰,月英才止住了泪。彩云心中暗想:“她那夜难道真的不在现场,不知道祥云已杀人后外逃了吗?看她这伤痛担忧的模样,又不像是在做假。世上的奇怪事实在太多了。”晌午时分,成万回来了,说:“我寻遍了王家屯,根本没有李五这个人,东头第三个门堂里头也没有姓李的,不知是何缘故。”月英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央求道:“索性请成万哥再辛苦一趟,下午到李高屯,去向东家赵鹏打听一下祥云的下落,行不行?”成万爽快地说:“行,我吃过午饭就去,妹妹放心,我一定尽力替你找到祥云。”心中却在想:“祥云明明已外逃了,一时到哪里去找?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装蒜?”彩云又邀请月英一起吃午饭,月英含泪应允。

说也凑巧,吃完饭,叶成万刚想出发,赵鹏却找上门来了。成万高兴地说:“赵兄来得正好,我正想去找你。”赵鹏刚要答话,花月英却突然问:“赵东家,你派我的丈夫去王家屯向李五索债,为什么至今还没有回来?我只有向你要人!”赵鹏被问得瞠目结舌,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叶成万连忙出来打圆场,并将王祥云已失踪十几天,以及他临走前的嘱托等详细叙述了一番。赵鹏大吃一惊,连忙说:“祥云旷役已久,从去年年底回家过年,至今已有四五个月未上工了。我正是来询问缘故的,怎么可能在半个月之前派他去讨债呢?再说我也根本不认识什么李五,借债一事就更属荒唐了。”赵鹏说是来询问祥云旷役的缘由,倒是句真话。不过说祥云四五个月未上工,则是信口编造的谎言。他听说祥云失踪,只怕真的发生了意外,如果承认他是半个月前离开自己家的,与失踪之日相符,则自己难免要受官司牵连。花月英心中当然有数,哪肯轻易让步,又哭又闹地说:“既然我丈夫已经旷役四五个月了,你为什么不早点通知家属?谁知道你在搞什么鬼名堂?”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叶成万夫妇好容易才将他们解劝开。

第二天,花月英独自骑了头驴子,直至县衙呼冤。她有意隐去了王祥云四月初四日下午回家及声言去王家屯讨债一节。后来赵鹏被传到公堂,听了原告的诉词,正要开口驳斥,但又一想:祥云确实是半月前离开丝绸铺的,我若以这一点驳斥她,县官派人仔细一查,然后质问我:“你既未行凶,为何赖掉祥云过年后在你家上工的情节?莫非心中有鬼?”那我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这个女人好厉害!既然原告与被告都不提,李彦南自然不知祥云真正失踪的日期了。

四、喜无恙一朝返乡

却说这一年冬末,叶成万的一个族叔叶荣春到千余里外的阿什河畔贩卖绸缎刺绣等针织物品。这天午后,他到某镇向一个客户索取欠款。走到街上,忽然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仔细一看,正是王祥云,连忙上前唤道:“祥云贤侄,你怎么会在这儿?这些日子跑到哪里去了?家里到处寻你不着。”祥云一见,也是又惊又喜,喊了声“叶叔”,又连连摇手道:“这儿不是说话处,你且随我来。”领着荣春找了个酒楼,拣了楼上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叫酒保打了两角酒,又要了几碟菜,两人边吃边聊。过了一会儿,祥云见周围没人,才悄悄地问:“叶叔,我的姐姐与姐夫都好吗?”荣春答道:“都很好。”祥云又问:“我的外甥、外甥女都很壮旺吧?”荣春又答道:“都不错。”祥云敬了荣春一杯酒,又压低嗓音问:“我的妻子是不是在家中安安稳稳地过日子?”荣春见他问得有点奇怪,就答非所问地说:“唔,她近来也颇康强了。”祥云一愣,连忙问:“她是不是生病了?”荣春点头答道:“自从那天夜里发生了一件事,就大病了一场。”祥云以为徐二被杀一事案发,吓得神色大变,结结巴巴地问:“叶叔,夜里发生了什么事?”荣春沉吟片刻,反问:“你以前没有听说过吗?”祥云以为他在故意套自己的话,强作镇静地说:“没有啊。我出来快一年了,今天之前还未碰上过同乡呢。”叶荣春摸出烟斗,打火点了一锅烟,猛吸了两口,才迟迟疑疑地说:“这件事很不雅驯,我实在难以启齿啊。”祥云一再催促,荣春才说:“这一定是村中无赖恶少干下的横逆事,冬夜苦寒,花氏受此折磨,怎能不生病呢?不过我离家之前看见过她,身体已经渐渐复原了。”祥云这才发觉他指的不像那夜杀奸事,急忙说:“叶叔,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都如实告诉我吧,不然,我一人在外,如何能安心呢?”荣春又吸了几口烟,终于慢慢吞吞地讲述了经过:

原来,花月英自从与王彩云一家分开居住后,因祥云经常不在家,渐渐地与徐二勾搭上了。村中那些无赖恶少见她孤身一人,也经常找借口来挑逗调笑,月英有时也免不了与他们打情骂俏。可是那夜徐二被杀的惨景深深地震撼了她,经过一番深沉的思索后,她决心痛改前非,敛迹自守。那些无赖恶少们哪知她的这一变化,仍然时不时地前来挑逗,都被她严厉地拒之于外。天一黑,她就将门窗关闭得严严实实,任凭墙外软语请求,恶言辱骂,均不为所动。无赖恶少们以为她又移情于别人了,不禁又妒又恨。十月的一个深夜,两个歹徒脸上涂满了黑墨,翻过围墙,撬开窗户,跳入室内,欲对她非礼。月英从睡梦中惊醒,拼命挣扎呼救。一个歹徒捂住她的嘴,另一个歹徒就上前扯她的衣裤。月英又踢又抓,两个歹徒都吃了点小苦头,不由得恼羞成怒,将她轮奸一番后,又把她赤条条地反绑在一架梯子上,再用破棉絮堵塞了她的嘴,将她抬到大门外,靠在围墙边。两个歹徒又进入屋内,搜走了钗、钏等首饰及一些碎散银两,这才扬长而去。第二天一早,待村中人发现时,她已冻得浑身发紫,奄奄一息了。人们急忙告诉了王彩云,彩云大惊,连忙赶来为她解掉绳索,又唤了几个邻家妇女,将她抬回炕上,裹了厚厚的几床被,再烧了姜汤,撬开其牙齿灌下去。过了好半天,月英才渐渐苏醒过来。经这一吓一冻一气,月英就患了疟疾,一连多日卧床不起。幸亏彩云日夜不离地陪伴她,服侍她,过了二十多天,月英才渐渐恢复了原气。

王祥云听叶荣春说完了,又小心翼翼地问:“还有没有其他事情?那两个歹徒有没有抓到?”徐二被杀一节,荣春自然不知道,于是摇摇头说:“这件事情是很难追究的。你的妻子既不去刨根问底,别人怎好多嘴多舌,怎么还会有其他事情呢?自然也不会有人去抓歹徒了。”祥云知道他所叙述的与自己想问的完全是两码事,徐二被杀一案并未发觉,心中的一块石头才落了地。只是不明白徐二的尸首怎么会突然消失了,花月英那夜又藏到哪儿去了,觉得事情太不可思议了,便又低着头默默沉思。荣春突然问:“祥云贤侄,你这些日子究竟到哪儿去了?你妻子还以为你被东家赵鹏谋害了,到县衙门去报了案呢。”祥云摇头叹道:“唉,说来话长。我有个朋友吕某,一向在抚顺某金厂掌管簿籍帐目等。今年春天我到李高屯赵鹏家上工,路上遇到正往金厂去的吕某,他就拉我一起去,说是只要苦干一两年,就能够发财致富。我一时心动,也没有来得及回家说一声,就跟着他走了。哪知吕某因路上感受了风寒,到了这儿时,竟一病不起,最后死在旅店之中。我替他料理了丧葬事务后,盘缠已经用完了,既去不了抚顺,又回不了家,只得在这儿的四平街金顺客栈找了个差使,勉强糊口。我苦于不识字,因此在外将近一年,一直未能给姐姐、姐夫、妻子写封平安家信,其实心中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他们。叶叔这次回家,烦你替我捎个口信,就说我在这儿一切平安,要他们多多保重。再略过些时日,待我攒足了路费后,就回家去。”叶荣春道:“这个口信我自然给你捎到,不过贤侄如果缺少盘缠,我倒可以先借点给你,我们何不一齐回去?”祥云道:“金顺客栈的老板待我不薄,他店里此时正缺人手,我怎能说走就走呢。”其实,祥云虽未听荣春提起徐二被杀一事,心里毕竟不踏实,怎敢贸然回家。他说的安葬吕某倒是实情,只不过是在向南流浪的途中遇到吕某的。另外,他也有意隐去了四月初四回家的情节。

哪知叶荣春因为向一些客户索取欠款不顺利,多耽搁了几天。恰在这时,吉林发生了一场匪乱,官府调拨大批军队驰剿,千里骚动,群情汹汹。王祥云的家乡榆树县一带,正是兵匪往来厮杀的冲要之地,成千上万的平民百姓不得不抛弃了田园房产,扶老携幼地四处逃难。叶成万夫妇也携儿带女,与花月英一起,夹在一大群难民中间仓皇奔走。由于道路梗塞,叶荣春也被困在阿什河一带,回去不得。直到第二年(光绪十六年)二月间,匪乱才被平息,逃难的百姓也纷纷返回家园。荣春也告别了王祥云,回到七里桥村,见到了王彩云,捎回了祥云的平安口信。彩云问:“我弟弟家经过了这场战火,家具什物等都已被抢夺毁坏得差不多了,花氏孤寂一人,清苦无依。叶叔何时再到阿什河去,能不能给我捎个口信,让祥云回来一趟?”荣春答道:“我每年冬天时才去,现在是走不开的。不过我最近要到宽城子(今长春市)去一趟,那儿经常有人往返于阿什河。你把信写好后放在我这儿,我托人带过去就是了。”彩云连声称谢,叫叶成万写了封信,交给了叶荣春。

这年夏天,王祥云收到了姐夫的亲笔信,知道已经没有事了,就辞掉金顺客栈的差使,千里迢迢地回到了家乡,一脚先到了彩云家。姐弟重逢,自然是悲喜交集。祥云急切地问:“姐姐,花氏那夜藏到哪里去了?徐二被杀一案为什么一直没有人发现?”彩云道:“我哪里知道。你是当事人,我正准备问你呢,你怎么问起我来了?不过你的妻子也确实是真心悔过自新了,从那以后一直安分守己,再未发生过什么招蜂惹蝶的事,为此还吃了场大苦头,差点连命也贴进去了。”祥云问:“是不是去年十月某夜遭两个歹徒凌辱一事?我已经听荣春叔说过了。”彩云点头道:“你这次回来可要好好安慰安慰她,以往的事就不必再提了。”接着,彩云又把那天早上未看出异常现象及半个月后花月英托叶成万到王家屯查访、又亲自赴县城状告赵鹏等情细述了一遍,并说:“她这一年多来常常与我相伴,并常常念叨着你,对那些轻薄男人正眼也不看,确实难得!”祥云大为欣慰,就辞别姐姐,回到自己家中。

五、煮尸析骨细细诉

花月英正在纳鞋底,见了丈夫,登时呆住了,过了好一阵,才唤了声“郎君”,一下子扑进祥云的怀里,放声痛哭。祥云也感慨万千,轻轻抚摸着她的秀发,禁不住热泪滚滚,残留的一点怨忿之心早已烟消云散。久别重逢,夫妇俩自有一番亲热,只是各叙别后之情,都避着那夜杀奸一事。直到夜深人静,祥云才小声地问:“西邻徐二,是不是被我杀掉了?”月英笑着反问:“这还用问吗,若不是你,还会有谁呢?”祥云奇怪地问:“你当时躲到哪儿去了?怎么我搜遍了每一个角落,都没有发现?”月英讥诮地反问:“郎君以为我傻到了家,会安安稳稳地坐在这儿,伸长脖子,等着做刀下之鬼么?”祥云也笑了,接着追问:“快别打哑谜了,你究竟藏身于何处?”月英指着西南屋角说:“郎君还记得吗,匪乱之前,这儿有一根柱子,一直通到屋顶。我知道郎君拿着刀进来了,一定不会有善意,就悄悄顺着木柱攀援而上,想沿着山花子逃出去。到顶后往西爬了几步,然后轻轻往下一坠,双足已踏上了坚硬之物,原来是邻居家的隔尘板,我就蜷缩着坐在上面,屏住呼吸,只听见郎君杀掉了徐二之后,四处搜寻我而不得,就又从窗口跳了出去。过了一会儿,你又拿着风灯进来了,前前后后仔仔细细搜寻了好一阵,嘴里还不住地低声咒骂着我,终于一无所获,才失望地仍从窗口跳出去了。我当时吓得手足冰凉,却又冷汗直冒,直到郎君第二次离去后,知道你不会再返回了,才稍微松了口气。等到你攀上屋顶,将凶刀抛入烟囱中,与姐姐一起进了她家时,我才想起,那徐二的尸首裹在被中,真是个大祸胎,但是怕郎君再过来窥探,又不敢点灯,就从木柱上轻轻地滑下来,躲在窗户间偷听。虽心急如焚,却无计可施。再过了一阵,好容易听到姐姐送郎君出逃后,又回家关上了大门。我急忙出来一看,她家的灯也熄了,这才放心地回到屋内,点上了灯,从柜中拿出干净衣服穿上。坐着稍微定了一会神,就想:如果不用毒计将这尸首迅速处理掉,天亮后被人发现,就要大祸临头了。于是系上围裙,将尸首一块块地肢解了,扔进锅中,用干柴烈火一烧,一会儿就煮烂了。我又捞出来用冷水一激,将骨头一根根地剔出来,放在簸箕中,拿了出去。那时月已下山,天黑得像锅底,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那呼呼的风声似鬼哭,婆娑的树木如鬼影,我毛骨耸然,心怦怦地几乎跳到了嗓子口。但我知道,这是生死悠关的大事,退缩不得,终于捱到村东头的沙滩上,用带来的小铁锹将尸骨埋了进去。回来后几乎瘫了,歇了一阵,又撮了几升稗子,倒进锅里,和着煮成了肉粥,家中正好有浸过的黄豆,就放在水磨上一阵快磨,磨好后与肉粥一搅拌,就制成了上好的饲料,倒进猪食缸里,可以用来喂猪了。然后我又回到房中,将被单、血衣服和那条沾上血迹的围裙一起藏进了小箱子,再用热水将炕沿抹得干干净净。一切痕迹都被消灭了,我心中的一块石头才落了地,就不慌不忙地洗漱梳妆。妆毕,大开院门,天才蒙蒙亮,我正坐在灶边煮早饭时,姐姐进来了。我当然知道她的来意,看着她那既想察看痕迹却又竭力掩饰的模样,我心中暗暗发笑。当然,她既然无迹可寻,也就无话可说,虽然彼此心中都有数,可谁也不想点破,料来姐姐直到今天尚蒙在闷葫芦里呢。那血被单血衣服和带血迹的围裙等,也被我后来觑便连同那小箱子一起放进灶膛里烧掉了。”

横梁上俗称“山花子”。关外地方宽敞,民房都是一字式,有七八间一排、十几间一排甚至几十间一排的。每两间之间仅隔一层土墙,上面是空着的,彼此可以看得见邻家的灯火,听得清隔壁的话语,习俗相沿,谁也不以为怪,也从无越过山花子盗窃的。祥云万万没有想到,月英情急之中,会铤而走险地攀上了山花子,于是又问:“当时黑灯瞎火的,你怎么知道我是拿着刀进来的呢?”月英道:“郎君先从外面拨开窗上的搭扣,又把刀放在窗穴中,都发出锵然之声,夜深人静之时,犹为清晰,只是郎君盛怒之中,自己没有察觉罢了。”说到这儿,月英稍停片刻,又拍拍脑袋说:“幸亏我当时没有睡熟,不然的话,这颗头颅不是已被砍掉一年多了吗?”祥云不禁叹道:“你真是既聪明又狡猾呀,然而剁尸拆骨烹肉,也真是残忍至极了!”月英不服地说:“我是万不得已啊,郎君怎么不仔细想想,究竟是谁先做的残忍事?”祥云不再争辩,抱起月英,吻了一阵,喃喃地说:“恶梦总算过去了,以后我们可以平平安安地过日子了。若非你当机立断,除灭了痕迹,此案必发,我怎敢轻易返回家园,迟早总会落入官府手中。如此看来,你真是我的恩人啊!”月英道:“是我自己造的孽,怎敢在郎君面前以恩人自居?今后誓与郎君同甘共苦,若敢再萌二心,天诛地灭!”两人相依相偎,又说了一阵亲热话,才上床就寝。

六、隔墙有耳悄悄听

俗话说“隔墙有耳”,一点也不假。王祥云家的后面,住着个专好声色犬马的无赖之徒史凤书,他原来也住在白渡桥村,一年半之前才搬到这儿,与王家仅一墙之隔。他曾多次找借口调戏花月英,都被月英严峻地拒绝了,不由得恼恨异常。匪乱之时,王家后院墙壁崩塌了好几尺,后来就暂时用木篱笆补缀着。祥云家的后窗在篱笆之南,史凤书家的厕所在篱笆之北,夜深人静,声息相闻,听起来就像面对面一样。这天晚上,史凤书正在上厕所,把夫妇俩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不禁大喜过望,暗自说:“这个淫妇犯下如此大的罪恶,表面上还假装正经,竟敢将我拒之于门外,存心欲取媚于丈夫么?我先置你丈夫于死地,再抓牢你剁尸拆骨烹肉的把柄,看你还能逃脱我的手掌心么!”回到家中后,他兴奋得久久不能入眠,好容易巴到天亮,就跑到徐秉信家,突然问:“徐老大,你好快活啊,可知道你家老二到哪里去了?”徐秉信经常与史凤书喝酒赌钱,也非善良之辈,年已三十开外,尚是光棍一条,听了这话,便叹道:“唉!别提了,这一年多来,我把周围一带差不多找遍了,也没有丝毫踪迹,谁知道他流落到哪儿去了?”史凤书诡秘地说:“他去的地方实在太远了,我知道他永远也不会回来了。”徐秉信连忙问:“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呢?”史凤书道:“听说你家老二曾与王祥云的老婆花氏相好,你知道不知道?”徐秉信沉下脸来说:“哪有这回事,你怎能血口喷人!”史凤书道:“事关令弟的生死,徐兄何必再隐讳呢?”徐秉信道:“略有风闻,不过这种事无凭无据,如何追究得?”史凤书道:“实不相瞒,令弟因与花氏私通,已被王祥云所杀,连尸体也被花氏喂了猪了。”徐秉信将信将疑地问:“史兄休开玩笑,人怎么可以喂猪呢?”史凤书道:“她既然要喂,哪管可以不可以?我怎敢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王祥云昨天回来了,夜里向老婆询问时,我正在上茅房,听得清清楚楚。”于是将经过细述了一遍。徐秉信怒不可遏,咬牙切齿地说:“王祥云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竟敢欺到我徐家兄弟头上来了!花氏贱婢,如此凶残,我若放过你俩,誓不为人!”回头又对史凤书道:“史兄,你与我的兄弟素来交好,如今他遭此毒手,你能袖手旁观么?”史凤书一脸忿然之色,说:“徐兄哪里话来,我若袖手旁观,怎会急急赶来告诉你?”徐秉信道:“那好,我这就请人代写状纸,你能不能替我做证人?”史凤书慨然道:“为朋友两肋插刀,我史凤书岂能做缩头乌龟!”

第二天上午,王祥云在家劈柴,花月英正在洗衣服,忽见五六个公差拿着拘牒,大呼小叫地闯进门来,见了祥云,直着嗓子问:“你就是王祥云么?”祥云答道:“我便是,你们有何贵干?”两个公差冲上前来,拿铁链子往他头上一套,说:“想请你陪我们往县衙走一趟,自有话说。”祥云一边挣扎,一边问:“我犯了什么罪?”一个公差横眉怒目地说:“你自己作的孽,自己难道还不明白么?何必装模作样?”祥云登时吓得脸色苍白,答不出话来。月英见状,连忙笑容满面地招呼道:“陈班头,张班头,快坐下歇一会儿,我这就给你们泡茶。”她去年进过县衙,认识为首的正是陈彪与张五两位正副总管。陈彪也认识月英,答道:“我等公务在身,怎敢逗留。”口气已和缓了许多。月英又道:“县城离这儿几十里路,诸位大哥来一趟不容易,饭前反正赶不回去了,让我替你们准备一顿午餐,大家吃饱了以后再上路,不知两位班头与诸位大哥意下如何?”张五点头说:“还是大嫂通情达理,这倒使得。”月英便到村中借了一点钱,打了几斤酒,又整治了几样菜肴,让公差们坐着先喝,自己则一面在旁边慢慢地捏着水饺,一面与公差们闲聊。扯了几句,月英就问陈彪:“陈大哥,这个案子是谁告发的?”陈彪答道:“除了你们村的徐秉信,还会有谁?”月英故作惊讶地问:“我们与徐家素无往来,那徐秉信告我丈夫什么?”陈彪道:“告你丈夫谋害了他的兄弟徐二。”月英道:“此话从何说起?我丈夫去年过了年就失踪了,我曾到县衙去报过案,你与张大哥都是知道的,而徐二去年四月才失踪。我就是在李老爷手上报的案,他怎么忘了?”张五道:“李彦南老爷已离任而去,新任县官是旗人扎拉芬,才二十多岁呢。”月英又道:“徐秉信怎敢信口雌黄,一定有证人。”陈彪道:“拘票上有史凤书的名字,大概他就是证人吧。”月英心中一愣,知道是前天夜里的谈话被史凤书偷听了,便不动声色地问:“拘票上有没有我的名字?”陈彪摇头道:“没有。”月英主动说:“我与诸位大哥一起往县里走一趟,行不行?”陈彪与张五都高兴地说:“好极了。新县官糊里糊涂,这是他的漏笔。你能够一起去,就省得我们再跑一趟了。”月英于是盛了一碗水饺给祥云,自己便坐着与公差们一起吃,还殷勤地劝酒劝菜,大哥长大哥短地亲热得很,不多久,就与大家都混熟了。吃完以后,月英又到彩云家,托她照应门户,然后与祥云一起,跟着公差们上了路。一路上,月英又牵着祥云的衣袖,悄悄地说个没完。公差们虽看在眼中,但碍于情面,谁也不过来阻禁。

七、证明人难以证己

花月英跪在堂上,扎拉芬厉声问道:“你的丈夫为什么杀害了徐二,快快从实招来,免得皮肉吃苦!”月英磕头答道:“启禀大人,夫君去年正月里就往阿什河去了,徐二委实不是他杀的啊。”扎拉芬拍案喝道:“胡言乱语!明明是你们夫妇已经串供了,如何瞒得过本官!”月英答道:“大人暂息雷霆之怒,民女怎敢欺瞒大人,且听民女细细道来。我的丈夫从光绪十二年起就在李高屯的赵鹏家当佣工,前年年底,请了几天假回家过年,去年(光绪十五年)正月回李高屯时,途遇其友吕某,被拉着去阿什河畔的某金厂。夫君因贪图大利,也未回家与我说一声,就急急登程面去。四月十九日,他的东家赵鹏忽然到我家来询问夫君的下落,并说我丈夫自从回家过年以后,再也未去上过工。民女见赵鹏说话时支支吾吾,生怕丈夫被他谋害了,一时痛夫情急,与他大吵一场后,曾到衙门来告过状。前天晚上丈夫回来了,民女惊喜交集,正打算日内来公堂呈请销案,不料丈夫却突然被逮捕了。请大人调查一下以前的案卷,就可以知道民女说的句句是实情了。”扎拉芬向上一推算,知道该案不在自己任内,立即命下属吊来前任县官李彦南在任时的案卷,按日期一查阅,果然丝毫不差。再看当时被告赵鹏的供词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光绪十四年腊月底,王祥云回家过年,以后就再未到李高屯上工。扎拉芬暗自思忖:这王祥云只是一个佣仆,在李高屯赵鹏家服役数年,并无越轨之行,看来是个安分守已的乡民,即使因事杀人,也绝无在三四个月前就预先藏匿的道理。扎拉芬又拿出徐秉信的诉状与去年花月英的诉状相印证,暗暗琢磨:徐二是光绪十五年四月初四日被杀,花氏于四月二十日到官署来控告赵鹏,追寻丈夫的下落,会不会是她巧设机谋,预先为日后案发时留个退路呢?想到这儿,便问道:“花月英,你去年这份诉状,是不是自己写的?”月英答道:“民女素不识字,诉状是出钱请县衙东南紫石街上的赵益谦老先生代写的,大人若不信,可以去查询。”赵益谦是个老秀才,专门以代人写书信、诉状为生,扎拉芬认识他的字迹,仔细一看,果然不差,暗想:花氏一个农家妇女,又不识字,哪会有如此高深的心机?再说这件事是赵鹏先到王祥云家,才引发她诉讼动机的,如此看来,花氏就更加没有什么可怀疑的了。扎拉芬拿着案卷,默默沉思多时,已有认可月英供词的意向了,但徐二究竟有没有遇害,凶手究竟是谁呢?这个女人与徐二同住一村,或许有所耳闻,我何不问问她?想到这儿,扎拉芬缓和了些语气问:“你确实能言善辩,可是徐二为什么会失踪呢?你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被杀掉了?”月英又磕了几个头,答道:“民女不敢隐瞒,徐二确实被杀掉了。”扎拉芬随口这么一问,并未当真指望她有明确的答复,如今见她答得这么干脆,不禁大吃一惊,将惊堂木猛然一拍,喝道:“究竟是谁杀的,快快从实招来!”月英却伏在地上,再也不肯回答,无论扎拉芬好言劝诱还是厉声威吓,她就是不开口。扎拉芬怒气大发,拔出一支令签,摔在地下,喝道:“快将这个刁妇拖下去,痛打四十大板!”两旁公差一声答应,扑上前来,便欲动手。月英放声痛哭道:“大人且慢用刑,民女愿招。”扎拉芬使了个眼色,公差们才又退至两边。月英遂招道:“凶手是我的邻居史凤书!”扎拉芬更加惊讶,喝道:“刁妇怎敢妄言!”月英仰头答道:“民女不敢妄言。”“那么徐二究竟是如何被杀的,快说!”月英泪流满面地说:“事到如今,民女也顾不得廉耻了。我尚未出嫁时,因为父亲常年不在家,本村的史凤书便屡来挑逗,民女禁不住诱惑,便与他有了奸情。出嫁以后,因为路途较远,与他才不大往来了。后来丈夫到李高屯做工,西邻徐二见我独自在家,经常威逼利诱,终于也与民女有了奸情。哪知去年史凤书又将家搬到七里桥村,就在我家北面。因为近在比邻,他便借机要与我重温旧情。民女起初不同意,但他经常纠缠不休。这两个人都凶神恶煞一般,民女谁也不敢得罪。徐、史二人本来是好朋友,过从甚密,就是因为民女而互相嫉妒,争风吃醋。民女担心出事,整天提心吊胆,却又无计可施。有时分别劝他们几句,他们都对我吹胡子瞪眼;想要拒他们于门外,他们都拔刀威胁我,还声言要杀掉我的丈夫。自从我丈夫失踪后,他们来得更加勤了,我也更加担惊受怕。

“一天晚上,史凤书已在室中,徐二突然闯了进来。史凤书一见,登时变了脸色。两人互相啐骂了几句,史凤书转身便走。徐二悻悻地说:‘狗贼,有种的就别走,老子要把你的头也拧下来!’哪知史凤书已从厨房里取了把菜刀,出其不意地对着徐二猛然一斫。徐二惨叫一声,跌仆于外室。史凤书又一连剁了几刀,徐二顿时毙命。史凤书冷笑道:‘杂种,看谁能把谁的头拧下来!’民女吓得伏在内室,浑身发抖,牙齿不住地打架。史凤书进来,阴阳怪气地说:‘怕什么,我是为了将你从他的魔爪下救出来,才干掉他的。如今只有把尸体肢解煮化,才能除灭痕迹,还不快去灶下烧火。’民女一听此言,吓得魂飞魄散,哪里移得动步。史凤书揭开门帘,只见外室满地鲜血,徐二的尸首横卧于中,惨不忍睹。民女吓得惊叫一声,瘫倒于地。史凤书又拉着我威胁说:‘你如果不快快爬起来,我就把尸首扔在这儿,独自走了!’民女更加害怕,连忙应允,无奈两足酥软,膝盖骨相撞,根本就站不起来。史凤书便把我挟至灶下,抱来柴禾,又往锅里添了水,喝道:‘别磨磨蹭蹭了,快烧!’民女不得已,抖抖索索地烧起火来。他在那儿将尸首一块块地剁卸,每卸下一块,就砰然一声,扔入锅中。我吓得蜷缩在灶边,哪敢抬头望一眼。不一会儿,水开肉烂,他就把骨头剔出来,盛在簸箕里,送了出去。”

扎拉芬听得出神,月英稍微停顿了一下,他就急忙问:“史凤书把骨头送到哪儿去了?”月英道:“民女那时怕得要死,哪里还敢问他?他从外面回来后,见我还在发抖,就揶揄说:‘你们妇道人家怎么胆小如鼠?’他哪里知道我这妇女心肠,怎能与他豺狼肝肺相比?他又撮了好几升稗子,和着煮成了人肉粥,用来喂了猪。然后他又用清水洗净了地上的血污,烧掉了徐二的衣裤等,把罪迹都除灭了,就将我积蓄的鸡蛋都搜出来,煮熟后填饱了肚子,才得意洋洋地强迫我上了床,恣意轻薄。民女只觉得魂失胆裂,此身似乎非我所属,只有听任他摆布。幸亏那些日子他天天夜里都来陪伴我,才没有惊吓成病。然而当时的惨状,今天说起来还是心惊肉跳啊。”

史凤书硬抗着不招供,使扎拉芬对花月英又有了点怀疑。第二天,他决定先对月英用刑。这一次,月英既不辩白,也不呼冤,只是伏在地上哀哀痛哭,似梨花带雨,如黄莺悲啼,益发显得娇婉动人。扎拉芬顿生怜香惜玉之情,命令暂且弛刑,又细细盘问。月英决然地说:“民女头可断,骨可碎,无论如何也不能平白诬陷自己的丈夫!”扎拉芬觉得她说的是实情,便又对史凤书用刑。一遍又一遍地打板子、上夹棍,史凤书遍体鳞伤,实在捱不过了,只得低头诬服。扎拉芬又问:“凶刀藏在什么地方?”史凤书知道如不供出,定会再遭毒手,幸亏那晚在厕所上偷听到了,便答道:“扔进王家的烟囱里了。”扎拉芬派差役到王祥云家,拆毁了烟囱,凶刀果然在内。这一来,扎拉芬更加认定史凤书就是真凶了,便又追问徐二的尸骨。史凤书答道:“黑夜中急匆匆地掩埋了,哪里记得清楚。”扎拉芬不再追问,便命他签字画押,然后定案上报。

八、毒心肠易生毒疮

史凤书被押解到省城后,突然呼冤翻供。省中大员便将此案驳回县里重新审议。扎拉芬勃然大怒,立即传令将这“反复无常”的囚徒从重痛打。史凤书哪里当得过,只得认回了原供。这一来史凤书算是明白了:别说扎拉芬已认定自己就是真凶,即使发现这是冤案,为了仕途通畅与当官的面子,也不能轻易承认错误而让囚徒翻案。自己若再想翻供,除了多受一番折磨外,决不会有什么结果。从此他沉默无语,该案也就成了永无更改的铁案。于是王祥云被宣判无罪,当庭释放。扎拉芬认为:花月英虽非同谋,但是因奸致死人命,又未主动报案,亦有罪责,被判决官卖。主管此事的正是三班衙役副总管张五。王祥云便筹措了六十贯京钱,委托叶成万出面,找到了张五,又几经周折,终于将月英赎了回来。这一年秋后,史凤书被绑赴刑场处斩,临刑以前还长叹一声,对身边的人说:“我真万万没有想到,狸猫竟然被老鼠咬死了!”

却说那徐秉信听了花月英的答辩,看了史凤书的供词,也将信将疑,不知兄弟究竟是死于何人之手。不久,他进深山当了土匪,干了不少杀人越货的勾当。有一天深夜,他约了几个伙伴,潜入七里桥村,打算干掉王祥云。幸亏祥云警觉,拼命抵抗,并大声呼救。叶成万闻声而来,拿着火铳向土匪射击。关外匪患频仍,一般的村民家都有武器,于是邻居中的精壮汉子也开门出来助战。徐秉信看看不济事,才仓皇而逃。两三年后,徐秉信终于落入官府手中,被依法处决。

经过了这番风风雨雨,王祥云与花月英仍为夫妇,和好如初。王彩云因为月英能改过自新,忠于丈夫,并且在危急关头挺身而出,冒着很大的风险救了丈夫,对她更加怜爱;但是因为她阴险凶狠,心中也不能不有所畏惧。月英则因为两个死于非命的男子都与自己有关,心灵也受到了极大的震动,经常自怨自责,渐渐地神情恍惚。一年以后,月英腿上生了个毒疮,溃烂后流脓流血,痛苦不堪。月英更怀疑是因果报应,经常喃喃自语。有时深更半夜忽然大声呼唤道:“史凤书来了!”便抠下疮边的皮肉,放在窗台间说:“我祭祀你。”过了一会儿,忽然又喊道:“咦,他刚刚走,徐二你怎么又来了?”又捋下腿上的肉说:“我也祭祀你。”一连几天,腿上的肉都脱尽了,终于在痛苦中死去。

最新资讯

郑重声明: 八戒影院提供内容自动采集并不提供资源的存储服务如侵犯了你的权益请给我们留言我们!

留言反馈   Baidu   神马   Sogou

All Rights Reserved ©2019-2024· 八戒影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