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八戒影院人气：897更新：2022-09-03 12:05:41
舟城的冬天，一如既往的鹅毛大雪。
一家高级律师事务所外，安染顶着一头彩色的头发在事务所外的树下瑟瑟发抖。
她捂着怀里的保温盒，用手机一个字一个字复刻检查单上的病，网页跳出来，特发性肺动脉高压，患者活不过六个月。
安染一阵发愣，忽然间事务所外人声喧闹，抬头一看，原来是下班了。安染连忙收起手机顶着大雪跑过去：“小叔叔！”
一头彩色的头发加上整脖子的纹身在满是西装革履的精英中十分抢眼，季沉见了眉毛紧皱，有人在旁拍了拍季沉的肩膀打趣道：“季大律师，你这非主流小童养媳又来了，真是惨哦。”
季沉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冷淡了不少。
安染没看见，将怀中一直护好的保温盒递到季沉面前：“我怕你又不好好吃饭，所以特地给你做了你喜欢的蟹黄豆腐在这里等你，这个天气有点冷，很容易就会凉……”
“拿回去。”
季沉经过她的时候脚步未停，安染一愣，追上去伸着保温盒：“你先尝一尝嘛，味道很好的……”
话音一落，季沉打翻了保温盒，好不容易捂得热热的蟹黄豆腐一下子就变得冰冷。季沉冷眼看着她，拒绝的语气像是在下刀子：“你别来了，我不会吃你做的东西。”
安染身子一僵，她捡起被打翻的保温盒，像是没听到似的笑了笑：“也是，这次都冷了，下次我拿个保温效果好一点的……”
“够了！”
季沉脸色冰冷，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五颜六色的头发上飘满了大雪。
他冷漠而又强硬，眼里的嫌弃毋庸置疑：“我要结婚了，你别再来打扰我了。”
一句话如同晴天霹雳，将安染的世界一道劈成了灰烬。
她看着季沉嫌恶地甩手离去，低头，雪花一点点的落在衣服上变成水滴，她身上的羽绒服破旧不堪，她的笑也渐渐消失。
季沉要结婚了……他真的要结婚了？
安染不知道自己在雪中站了多久，站到双腿都麻木了，她才迈开步子。
一回到家，安染就被迎面来的烟灰缸砸到了额头，继母柳明慧冲过来给了她一巴掌：“小贱蹄子！我就说家里的保温盒谁拿走了，原来是你！不经过主人家同意就乱拿东西，有没有教养！”
安染笑容发冷：“没人教我又哪来的教养！”
脖子上的纹身张牙舞爪，咄咄逼人的眼睛就像身上的怪物，柳明慧看着心底发慌，猛地拽住安染的衣领将她往桌子上砸。
边角磕住她的太阳穴，疼痛难忍，鎏金的红色请帖垫着安染的脸颊，上面龙飞凤舞的签名看得她刺眼的疼。
原来季沉……真的要结婚了。
安染闭上眼睛流下泪来，柳明慧见了，慌不择路地破口大骂：“别以为你弄成怪里怪气花里胡哨的模样就能吓住我！我告诉你！你就是一辈子给我家兰兰提鞋都不配！”
第2章
雪下了大半夜，满眼的银装素裹也拯救不了安染已经灰暗的眼睛，她抬眼看向书桌上那张艳红的请帖，季沉和安兰。
安兰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而季沉是她黑暗世界里的漫天繁星，如果不是他，她或许在十五岁那年就跟着意外身亡的母亲和弟弟一起走了。
是他突然出现，温柔地将她从天桥上抱下来，告诉她，活着才能有盼头，一个人若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安染双手抱膝，死死地咬唇。
她喜欢他，不甘心让他就这样娶了别的女人。
半夜。
夜色栩栩，白雪一直不停地下，安染心里忐忑地来到季沉家门口，敲门声吵醒了睡梦中的季沉。
季沉烦躁地打开门，就见门外安染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他皱着眉无情地问她：“你又打架？”
季沉眼里闪过一丝厌恶，安染见了，摸了摸头上的伤痕，咬唇看他：“你要结婚的是安兰？”
季沉觉得可笑，请帖上不是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为什么能因为这点事能大老远地跑过来？
季沉不想回答这种愚蠢的问题，作势要关门。
安染猛地抵住房门，脸色发白：“你为什么要和安兰结婚？如果是因为她是大学生，我也可以的，当年……当年是我考上了……”
季沉却猛地一松手，安染整个人没收住，砸在门上。
冷空气到处流窜，季沉冷笑着望着她：“你说你考上了大学？可整个学校都知道，你的分数连一个专科院校都上不了，你又想撒什么谎？”
季沉眼里的讥诮狠狠地刺痛了她，刺得她浑身发抖，安染猛地扑到他怀里，死死地抱住他：“那我可以去考成人高考！我不会给你丢人的！我很聪明的，你给我点时间，不要结婚好不好……”
季沉一把将安染拉开：“你胡闹什么？！”
又一脸不耐烦地将门关上！
“嘭”的一声，安染怔怔地看着已经紧闭的大门，眼里的酸楚让她不由自主地流下眼泪。
她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往回走。
双手不住地抱着自己想要取暖，结果就被不远处停在那里看热闹的混混吹起了口哨：“真是可怜哦，上赶着都不要你，多不要脸啊。”
哄堂大笑的声音让安染白了脸，她咬着牙，拾起路上的雪团砸了过去！
路边的车辆被砸出了警报声，季沉被吵得不行，一打开门就见安染和一些毛头小子混在一起，看上去在打架。
他不禁上前去将人拉开：“安染！”
安染一顿，感觉到满身的不适，她忽然想起白天的体检单，脸色发白地大口呼吸着。
“对，对不起，我……”
季沉却指着那些作鸟兽散的混子一字一句，字字珠玑道：“你也别说要我等你这些话了，你就只配和这些人在一起！”
安染一顿，惨白了脸。她颤抖着声音，眼珠子轻颤：“你……你说什么？”
季沉冷着脸，逐字逐句：“我说，你不配。”
第3章
安染在外面待了一夜，那一夜她满脑子都是季沉那句你不配。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季沉家的，只知道太阳升起，雪地里那一抹白的刺眼的光亮照得她心口发慌，她回过神来，眼泪就已经掉在了地上。
身后的小木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安姥姥一脸诧异：“染染，你怎么在这儿？”
安染连忙将眼泪擦干，笑着唤一声：“姥姥。”
安姥姥见她眼眶发红，像是刚哭过。松弛的眉头皱了皱，安姥姥脸色严肃，拉住她的手刚想说话，结果眉头一皱：“手怎么这么冰？怎么还瘦了？”
安染刚刚压下去的泪意又涌了上来。
祖孙俩往屋子里走，见到堂屋里姥爷和姥姥的合照，安染更是哭了鼻子。
安姥姥一边用袖子擦着她的眼泪一边说：“都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这么爱哭？吃过早餐了吗？饿不饿？”
安染哽咽着摇了摇头，一把抱住安姥姥的胳膊：“不饿，姥姥，我好想你们。”
“姥姥。”
“嗯？”
“喜欢一个人，配不配很重要吗？”
安染看着姥姥姥爷的合照出神：“我想和一个人在一起，如果我配不上他，我是不是应该放弃喜欢他？”
“瞎说！”安姥姥拍了拍安染的手，鼓励道，“我们家染染是天下最聪明最优秀的孩子，要配也是对方配不上你，而不是你配不上他。”
安染忽然间想起安兰。
这三年，安兰变了太多，也漂亮了太多……
黑长直，洁白的长裙，一双白色的帆布鞋温柔干净，笑起来眉眼弯弯，根本看不出她曾用滚烫的开水威胁她同父异母的姐姐，如果不死了那条上大学的心，她就让她毁容。
可笑的是，这个姐姐如今因为季沉喜欢，想要成为她。
……
安染将身上贴着的纹身贴洗去，换上一条长裙，去理发店将染的五颜六色的头发尽数染黑。
披着一头黑长直的头发，安染忐忑不安地等在律所前的树下，等着季沉下班。
终于在晚上八点，季沉从律所出来，他疲惫地揉着眉心，精致的西装外套了一件呢子大衣，举手投足间的优雅，即使黑夜深深也无法减去他半分气质。
他下了阶梯，往一旁的露天停车场走，安染瞧见了，一直跟在他的身后。
她想确定他是否能平安到家。
而季沉早在最开始的时候就发现了那个躲在树后面的安染，她一身温柔的打扮，黑色的长发下那双小心翼翼的眼睛又黑又亮。
有那么一瞬间，他是被她惊艳到了的。
可等她鬼鬼祟祟地跟在他身后时，他只觉得厌烦。
于是在找到了自己的车后，季沉忽然转身将躲在后面悄悄看他的安染抓了出来，他拽着她，直接把她拽上了车。
车厢里，季沉掐着安染的下巴恶狠狠地说：“我说过，我不想再看到你，就算你故意打扮成这样……”
“可是我喜欢你啊。”
安染笑着，伸手握住他的手指：“我想和你在一起。”
“你疯了！”季沉甩开安染的手，觉得这是无稽之谈，“安染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天真！我要结婚的是你妹妹不是你！”
安染想说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和谁结婚还不一定，可刚一张口，鼻腔一股凉意涌出，她用手去擦，鲜红的血让她双目发胀。
季沉有些错愕：“你怎么回事？”
安染忍住突然的心窒，麻利地用手擦了擦血，笑了笑：“特发性肺动脉高压病。”
她的笑容刺眼，有种假装的豁达：“医生说我还剩半年，要不小叔叔你跟我谈半年的恋爱，说不定我心情一好，病就好了呢。”
谁知季沉脸色一沉：“下去。”
安染一讷，没动。季沉下了车，绕到这边将安染拽了出去。
他低头看着安染，讥诮的表情像一把刀狠狠地刺中她的心脏：“安染，下次扯谎扯得像一些，说不定我真会信你。”
他的眼里没有半分对她的信任可言。
安染看着季沉的车扬长而去，她在想他抛下她第几次她才会真正死心，忽然间一个中年男人拿着棍棒出现在她身后。
他一棒子打在安染的背上，凶神恶煞：“好啊，真是你啊！不要脸的东西！”
第4章
此时，安家。
木棍换成了铁棍，安父常年就爱拿安染撒气，如今知道安染抢到季沉，更是把安染往死里揍！
安染此刻连痛都喊不出，只感觉背后火辣辣的疼，她蜷缩在地上，听着安父发了疯地骂她，眼睛盯着那扇门期盼着有人出现，打断这一顿殴打。
安染暗自期盼季沉能再救她一次。
结果没过多久，真的有人推开那扇门，安染眼里一亮，以为是季沉，却看见柳明慧一脸张皇地出现在眼前，衣服上还沾着鲜血，整个人慌张至极：“出大事了！老安，老太婆她……她……”柳明慧话都没说完，安染从地上爬起来，第一时间冲了出去。
雪地里路面湿滑，她跌跌撞撞，甚至摔了不止一次。安父在后面骂她，她不管不顾，只想快点见到姥姥，心跳如雷。
直到她在那间小屋子看到了血泊中的姥姥，那殴打都没有掉下的泪终于控制不住。
“姥姥——”
她扑过去叫她，手沾满了她的鲜血，安染胸口一滞，手拍打着：“姥姥，醒醒，醒醒，姥姥……”
见她没有一点反应，安染发了疯地喊：“来人啊——帮帮忙——”
“帮帮我！谁能帮帮我！”
最终是邻居听到安染的呼救，帮她打了120。
救护车呼啸而过，安染一直陪在安姥姥身边，直到医生从手术室出来，安染慌张询问情况。
医生说：“老人家岁数大了，伤及肝脏又失血过多，虽然抢救过来了，但是还是要在ICU观察几天。”
“不过……说句不该说的，”医生叹了一口气，“对一个老人下这么重的手，我也是第一次见……”
安染一愣，想到罪魁祸首柳明慧，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拳。
她打她，她认了，可她竟然对姥姥下手……她一定不会就这么放过她！她会让她付出代价！
在医院待了一天一夜，安染才离开。
她看着夜晚星星已经黯淡，徒步走到了季沉家楼下。
该亮的灯火没有亮起，她对着寒冷的空中哈气，想起他当初救她时曾说如果她有困难可以来找他，不知道还算不算数？
一直到近十点，安染才在门口看到姗姗来迟的他。
她看见他平静的脸上一如既往地蹙起眉头，像往常的每一次一样，他总是皱着眉看她的。
安染扯出自以为好看的笑容：“小叔叔，我……”
季沉无视她脸上说得上难看的笑容，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季过她：“我说过不想再见到你。”
安染却拉住他的衣角：“我是来找你帮忙的，你以前说过我如果有困难可以来找你……”
季沉垂眸看了一眼她拉住他的手。
安染立刻像烫到手似的松开。
她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小心翼翼的，两只手不安地拉扯着：“我……想让你帮我打个官司……”
季沉嗤笑一声。
他看着安染脸上又青又紫的伤，无比讥讽地反问：“怎么？你是和哪个混子打红眼了？想找我打官司？”
“还是说混得不好，谁告你了？”
季沉说出的话简直雪上加霜，安染觉得比她爸打在身上的那一棍又一棍，有过之无不及。
安染此时心里难受，她低下头没有辩解，只是忍住心中的哽咽，抱着希冀问：“那你……会帮我吗？”
“不会。”
安染眸中酸涩。
她捏着手心，大口呼吸着，又笑着看他：“就算我会因此坐牢……你也不会帮我辩护吗？”
季沉讨厌看到她这样的表情，他压下心中的烦闷，打开门，毫不拖泥带水：“不会。”
季沉说：“你不值得。”
第5章
第三次，他把她抛在门外。
安染看着眼前紧闭的门，听着耳边如同死寂一般，寂寞的声音，她垂下眼眸，苦苦一笑。
而门内，季沉靠在门板上重重地呼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他每次看到安染那样的表情，心里头就像压了块石头，怎么都喘不过气来。
松了松领带，给自己接了杯水，不小心看到客厅的柜子上，一张他与安染的合照摆在那。
那是安染高中毕业，他应邀来庆祝她高中结束。
照片上安染言笑晏晏，眉眼弯着像月牙，看上去特别甜。她还挽着他的手臂，脸上红红的，看上去有点害羞。
她还每个月都会来他家里主动打扫卫生，帮他清理家里堆积已久的垃圾和灰尘，给他做饭，清理冰箱，这样的工作，三年来没有一次缺席。
想到这里季沉一顿，烦闷地一扣合照，将它锁进了最下面的抽屉里，眼不见心不烦。
在季沉这里碰了壁，安染面对高昂的医药费和律师费，一天打三份工的她终于喘不过气来。
最终她被人介绍去了高级会所卖酒。
卖出一瓶酒她能有提成，卖出一瓶轩尼诗，她的提成更多。
于是就在这一瓶又一瓶酒中，安染被揩油，被灌酒，即使她曾想过反抗，最终还是被高昂的费用打消了念头。
一天，她已经不记得自己被灌了多少酒，只记得有人叫她给新来的律师客人敬酒。
她踩着高跟鞋，脑子已经发晕，可面上还要笑着对着面前这个已经看不清脸的客人举杯：“来，律师先生，我敬您一杯，您可要帮我打官司呀。”
喝完，安染已经头昏脑胀，就要往旁边跌去，是那个客人抓住了她。
安染觉得那客人身上有很熟悉的味道，她凑过去嗅了嗅，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那客人拽出了包厢。
走廊处，季沉怒视着安染，他知道她叛逆，却没想到她竟然会来做卖酒女。一身黑色的迷你超短裙，染黑的头发高高地扎成马尾，眼尾的眼线浓黑，添了一丝从未有过的风情。
季沉此时脸都黑了。
他讨厌风月场所，也讨厌风月场所的女人，若不是今天因为公事不得不踏入这种地方，他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这个样子的安染。
见安染喝多了摇摇晃晃有些不稳，季沉怒气上涌，对着安染低吼：“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还要不要脸？”
安染此时已经清醒了过来，她看着一脸怒意的季沉，忽然笑了出来：“脸？脸有什么用？”
她指着自己的胸口，笑得刺眼又心酸：“我只想要钱和我姥姥的命。”
三年前，安兰和柳明慧用暴力手段制服了她，换了她的高考成绩。安兰如愿成了高校大学生，去了外地读书。如今
当心里的痛超过喝醉酒的麻木，安染鼻尖发酸，胸口一阵一阵发疼。
季沉却一脸深痛恶绝：“你……你真的没救了！”
如此拜金，如此心甘情愿……
季沉说完转过身，不愿多看安染一眼，而他的转身让安染瞳孔一颤。
安染突然扑上去死死抱住：“季沉，季沉……不要走，不要丢下我……”
季沉身子一僵，安染从没这么叫过他，这几声软软的哀唤让他一时间忘了挣扎。
这时，许久不见季沉回来的同行人找了过来，看到紧紧抱在一起的两人，他眉梢一挑，揶揄道：“季律师，没想到你喜欢和这种女人……”
话里的揶揄让季沉脸一下子黑了，他掰开她的手，猛地将她推开。
“嘭”的一下，安染被摔在地上。
她看着季沉离开的背影，眼泪不禁流了下来。
两天后。
安染带着一沓钱，去了舟城另一个律师事务所。
她面容疲倦，脸上还带着前天晚上的妆，但声音却坚毅有力：“我要打一场官司。”
第6章
安染带过来的证据因为没有目击证人，再加上受害人一直在昏迷当中，律师说不太好办。
他说：“除非你姥姥醒过来，指认是你继母做的，否则控告成功的几率并不大。”
可即使如此，安染也坚决要控告柳明慧。
季沉家外。
安染迟疑了很久，还是来到了这里。
她走到门口，垫脚摸了摸门框旁的牛奶箱，里面一把钥匙安安静静地躺在那。
安染松了一口气，每个月她都会来这里帮他打扫卫生，做一些家庭清洁，季沉没有把钥匙拿走，也就代表他愿意她过来对不对？
晚上七点，季沉回家，发现应该黑暗的房子里灯火通明，在门口就能闻到屋子里饭菜的香味。
他一顿，打开门，就见安染围着围裙，手里还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一脸欣喜地望他：“小叔叔你回来啦？菜刚好出锅，快趁热吃。”
她松软的黑发用发夹别成了一个髻，黑色的毛衣，领口规规矩矩，看上去清爽可人。
安染将饭菜端到桌上，又若无其事地提醒他：“你桌子上的胃药我帮你换了新的，之前的都快过期了。”
季沉表情复杂地看向茶几上崭新的胃药，他皱起眉头：“我说过不准你再过来的。”
安染装作没听到。
季沉有些无奈：“安染……”
安染摆好碗筷：“快来吃饭吧。”
季沉揉了揉眉心，解了西装扣子，踱了几步，最后烦躁地回到房间，像是发了脾气，“嘭”的一下关上了门。
房间里重新陷入寂静，悄无声息。那种空旷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安染的喉咙，她笑了一下，食不知味地往嘴里扒着饭。
可塞得季多，她心里季酸涩。
吃完，安染顿了一下。她端着饭菜小心翼翼地敲响了季沉的房门：“小叔叔。”
没有回应。
安染抿了抿唇，压着嗓子稳住声线：“我，我把饭菜给你放到电饭煲里了，你记得出来吃，不吃的话会对胃不好。”
过了一会儿，房门外彻底没了动静。
季沉在屋子里抽烟，他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外，想起第一次见到安染的时候，她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裙，黑夜的风如同张牙舞爪的手，似乎随时都能把她吹倒。
而她就像一块雪白的玻璃，稍稍一碰，就能破碎。
太脆弱了，脆弱得不堪一击。
季沉低沉着眼，指尖忽明忽暗的星火映着他眼底暗沉的光，他心不在焉，看向窗外的时候忽然发现周围静极了。
安染走了？
他掐灭烟打开门，屋子里一片安静。
他走到客厅，忽然间哐哐瓷碗打碎的声音。季沉眉头一皱：“安染，你在干嘛？”
不一会儿安染背着手，脸上挂着小心翼翼的笑走出来：“对不起我手滑了……”
季沉看着她发白的脸，还有藏在身后的手，心里明明知道她此时最需要安慰，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收拾好一切的安染走出来拿起包，看着榻榻米上在看书的男人，她喉间一紧，有些不舍：“如果，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会想我么？”
季沉头都没抬：“不会。”
安染早就猜到是这样的答案，却总是盼望他能说一句“会”，好像他只要说了那么一个字，她的生活就会有盼头。
可是他连这么一个字都不愿意施舍给她。
安染抓紧包，扯了一个落寞的笑，转身离开。
而季沉自从安染走后，落在眼里的文字全都变成了密密麻麻看不懂的符号，他合上书，仰头靠在榻榻米上。
会不会想她？他不知道。
可她真的会走么？像她这种跟屁虫真的会走么？
接下来的几天，季沉再也没见过安染，只是每天晚上他都能看到一尘不染的桌子，电饭煲里热好的饭菜，以及不忘给他放好的胃药和水。
季沉没当一回事，安染也像说好似的不再出现在他面前。
直到有一天，暴雨倾袭，季沉觉得自己的脑子似乎有千斤重，滚烫的呼吸和体温让他意识到自己的不适，他想起床找点药吃，却整个人无力地向前倾倒。
忽然有人出现，稳稳地接住了他：“小叔叔！”
他却在看清楚对方之前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7章
安染吃力地将季沉抱回床上，她摸了摸他的额头，烫得出奇。
意识到他发烧了，安染立马帮他盖好被子，又打湿了毛巾贴在他的额头上。
一遍又一遍，安染用冷毛巾给他降温，直到他的额头不再滚烫，手也恢复了正常体温，安染才松了一口气。
看着睡梦中的季沉，安染忍不住用手划过他的额头，鼻梁，还有嘴唇。
多么好看的一张脸，可他每次见到她不是皱眉，就是凛目，没有一次好脸色。
她多想再看到他对她笑啊。
安染划过他红润的嘴唇，手一顿，一滴泪洇在了床单上。
然后接二连三的，眼泪止不住似的。
安染拿手擦了擦，笑着看他：“小叔叔……我没有骗你，我真的生病了。”
“你已经很久很久没对我笑过了，怎么样你才会对我笑？是不是……是不是等我死了，你才会对我笑啊？”
“小叔叔……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说着说着，安染已泪流满面，她咬着嘴唇，轻轻探身过去。
如轻羽一样的亲吻浅尝辄止。
就像她的喜欢，永远的克制，永远的小心翼翼，永远的爱而不得。
次日一早。
阳光的光线照在季沉脸上，他睁开眼，脑袋还有些发晕。
他揉着太阳穴走出房间，客厅里的米香味勾得人食欲大增，他看着餐桌上还在加热的电饭煲，还有热气腾腾的粥，眉毛皱了皱。
昨晚是安染来了么？
也是，除了她，还能是谁？
季沉吃完饭换了身衣服准备上班，临时接到一通电话，他又转道而行，去了上次的高级会所，不由得想起了上次在这里碰到安染的场景。
对于季沉来说，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回忆。他厌恶地将记忆赶走，结果一转身就撞见了安染。
她依旧穿着上次那条黑色的迷你短裙，画着浓厚的妆容。
季沉瞬间冷下了脸：“安染。”
听到他的声音，安染惊得心跳都停了好几拍，他不是应该在家里养病么？怎么会在这儿？
还没等她开口，季沉问她：“你就这么喜欢这份工作？”
他的言语间好似连齿缝都带着愤恨。
安染很想否认，可一想起那些高昂的费用，她又有什么其他方法可以赚到姥姥的医药费？
安染沉默了，季沉更加愤怒。
他指着安染，一字一句道：“你真让我恶心！”
安染一下子愣住了，她看着眼前的男人，那目光里的嫌恶是不加掩饰的刀子。
她慌张地想要抓住他，却连衣角都没碰到，他走得异常冷漠决绝。
往后几天，季沉的状态一天比一天不佳。烦躁让他合上眼前的文件，开始闭目养神。
这时，一个同事带着柳明慧走了进来：“季律，有人找你。”
季沉睁开眼，就见柳明慧坐在自己对面的位置上，攥着一张传票，小心翼翼地说：“小沉啊，你可以帮我打个官司吗？”
季沉揉了揉眉心，道：“什么官司？”
柳明慧有意隐瞒，说：“有人告我，空口无凭说我杀了人，你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后来到开庭那日，成日奔波在会所和医院的安染顶着一张憔悴的面容坐到了原告席上。
刚坐下，被告的辩护律师就出现了。
安染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
怎么会是季沉！
第8章
而季沉也没想到这场官司的原告竟然是安染！
只是法庭之上，根本给不了他那么多时间思考现在的情况。
于是整整四十五分钟，安染听着自己的辩护律师声音季来季小，而季沉口若悬河，一条又一条地推翻她好不容易找到的证据。
最终，法官宣判：“因证据不足，驳回原告诉求。”
一锤定音，一切尘埃落定。
走出法院，天空乌云阵阵，安染心情压抑，一想到季沉站在对面，她的心口就如同压了块石子儿喘不过气。
她捂着胸口，频频呼气，可胸腔的疼痛减轻不了半分，反倒拉扯着心脏一起痛。
不一会儿，天空飘起了细雨，安染蹲在路边小声啜泣。季沉走出来就看到这一幕，头一次，他心生悔意。
他知道柳明慧是安染的继母，却不知道她还有一个近八十旬的姥姥。
难道她去会所陪酒是因为要打官司和治病？
他走过去，很多话在喉间滚了一圈，最后只变成了一句话：“回去吧。”
安染啜泣声顿了顿，她抬头看向他：“小叔叔，你真的是一个很厉害的律师。”
说着，她撑着路灯柱起身，喉间的咸腥涌上，她硬生生又吞了回去。
天空一声惊雷，要下大雨了。
季沉看着她一下子瘦弱了许多的背影，鬼使神差地说：“上诉吧。”
安染一顿。
“然后呢？你做我的律师，然后站在法庭上推翻你今天所有的言论和证据去控告被你辩到无罪的柳明慧？！”
安染接连的反问让季沉无可辩驳。
他撇过头，心烦地扯了一下领带，问：“你姥姥呢？她怎么样了？”
安染想起医生说的伤及肝脏，又有心脏病，恐怕很难熬过手术后的并发症……
安染苦笑一声，咬牙切齿的，像是要把对方大卸八块地说：“我恨柳明慧，我想让她死。”
回想到这些年柳明慧对自己的折磨，她不止一次痛恨，想杀了她，可姥姥和季沉无时不刻提醒着她要做个好人。
于是她拉扯在善与恶的边缘，她不知道她该怎么坚持下去。
季沉只当她在说气话，眉毛蹙着，劝道：“你要这么做，你就得坐被告席上。”
安染压着沉重颤抖的呼吸，费力拉扯着唇角：“我知道啊，可若今天对面的律师不是你，我应该也不会输得太惨。”
疲倦的眼睛里墨黑又轻佻，季沉最不喜欢的就是她这没心没肺的态度。
薄唇一抿，扔下一句：“你最好别乱来！”季沉消失在雨幕中。
季沉一走，安染的身子陡然倒地，她抽搐着，鲜血从唇角流了出来。
鲜血沾在她的衣袂，胸前，她大口喘气，缓了半天才拿起震动了很久的手机。
“安小姐，您的姥姥刚刚因并发症去世了……”
第9章
阴沉的天空似乎就是为了这一刻准备的。
到最后，安染都没来得及看姥姥一眼，那些准备拿来治疗的钱也全都变成了墓钱。
一连几天，太阳就像被天狗一口吞下，死气沉沉。
安染处理完姥姥所有的后事，回到那间陈旧的小房子时，就见柳明慧在房间里翻箱倒柜。
安染怒气冲天：“你在干什么！”
柳明慧早就看安染不爽了，见到安染更是用了浑身的力气：“好你个死丫头，敢告我！”
柳明慧张牙舞爪，安染挣扎着将她推开。她看着柳明慧怒目而视：“你这个丧心病狂的女人，是你害死了我姥姥，你一定会下十八层地狱的！”
“地狱？”柳明慧嗤笑一声，一把拽住安染的头发拉扯，“十八层地狱又怎样？我照样可以踩着钱爬上来！”
说着，柳明慧眼里一狠，手上用力：“你给我老实点！快把老太婆的遗产交出来！”
遗产？但凡姥姥有一点钱，她也不至于住这种地方！
安染怒不可遏：“当年你们拿走了所有的拆迁款，一分都没留！她哪来的遗产！”
柳明慧只当她故意藏着掖着不给：“当年的拆迁款可是有五百万，老太婆只拿了三百万出来，剩下的两百万是不是你想独吞！”
说着，她一把推开安染，拿起桌上安姥姥的遗像，狠狠一砸。
玻璃碎片摔得到处都是，黑白的遗照上还有划痕。
安染的眼睛变得猩红，她死死盯着柳明慧，满腔的怒火烧得她浑身颤抖：“柳明慧……”
她猛地冲上前，掐住柳明慧的喉咙将她往外推：“滚！你给我滚！”
“你，你个死丫头！”
柳明慧被掐得直翻白眼，她下意识地往安染的肚子上踢。
安染没防住，被她踹了一脚，玻璃碎片深深地割进了她的脸颊。紧接着门口一声巨响，“嘭”的一声，安染呆楞地看着漆黑的大门，忍痛撑起胳膊往外看。
就见柳明慧不省人事地躺在地上，血不停地从她的脑后溢出，一旁的石臼上全是血迹……
一整个晚上，安染医院警局都走了个遍，警察说柳明慧脑部重创，失血过多，很可能变成植物人，而这个鉴伤结果和柳明慧颈部的掐痕能让她背上故意伤害的罪名。
一整晚，安染靠在墙边看着手上冰冷的手铐发呆。
后来，有人说要见她，她在会见室看到了满脸铁青的季沉。
“你是故意的？”
季沉双手撑在桌上，愠怒地看着她：“你知不知道你的冲动会让你蹲大牢！”
安染听着，沉默了好一会儿，又莫名地笑出了声。
她以为这个世界上，季沉是除了她姥姥外最了解她的人，他哪怕问上一句“到底怎么回事”，她都说不定会把真相告诉他。
可他一上来就质疑她是不是故意的，直接定了她的罪。
安染觉得可笑。
这一笑直接触怒了季沉，他眸中带着冷意，紧紧盯着安染：“你还不说实话？”
他不相信安染会杀人，可她如今无所谓的态度让他火冒三丈！
但凡她说一句没有想伤害柳明慧，他无论如何都会相信她，帮她。
可安染却说：“我是故意的。”
第1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