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棠公主已完结「小棠公主已完结」

来源:八戒影院人气:793更新:2022-09-03 20:51:09

她是最高贵的公主,可她却那样天真,天真地以为,只要她肯努力,早晚能得到沈明杼的心。她天真地相信,世上没有她小棠公主不能做到的事。

可同她肌肤相亲的这个男人,从未爱过她,他设下温柔陷阱,一步步将她推入黑暗深渊。

1

小棠公主,字檀君,生于越云朝平端历三十八年,卒于苍流朝盛元历元年,享年二十八岁。

平端帝第八个女儿,越云朝最后一位公主,出生那日便有祥瑞之兆。首先,三年大旱的帝都云城落了场大雨;接着,三年不归巢的吉鸟乌鸫(dōng)盘旋在城头并发出了第一声鸣叫;最后,接生的宫女在刚出生的小公主嘴里发现了一颗檀木珠,取出来就是满室异香。

这颗与她一同降生于世的檀木珠,被妥帖地收在贴身的香袋里,陪伴她直到二十岁,才于战火中遗失,后四年,于苍流朝盛元历元年意外寻回。她于二十八岁那年因病辞世,含着那颗檀木珠下葬时,停放了近半月的尸首鲜活如生,明艳照人,并有异香萦绕,久久不散。

她为越云朝带来了祥兆,自她出生那日起,到越云朝覆灭,灾祸或饥荒从不曾降临于越云的国土——而她也是直接导致越云覆灭的罪魁祸首,一个亡国的罪人。

小棠公主的母亲洛妃的容貌已是越云之最,而公主年幼时即有出尘之姿,长成少女之后则有冠绝天下的美貌。自出生那日起,她便是平端帝的掌上明珠,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人道红颜多祸水,在越云风调雨顺的年代,小棠公主已经是最令平端帝头疼的祸水。一个被含在口中,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小女孩儿,不念诸子百家,不识皇家教养,整日在后花园爬树,养猴,放风筝,追小马驹玩儿。

她早早就学会了骑马,别的女孩儿连小辫儿还不会梳时,她已经能骑着自己的小马驹,用一柄马鞭把当时已经是个少年的越云储君,她的大哥昭明太子揍得哭泣求饶。

越云崇武,平端帝干脆就直接命人教小棠公主兵法与武艺,十二岁那年,她学会了打猎,以一柄长弓一袋箭,一把弯刀一匹马,独自猎杀了一头白熊。到十六岁时,她已经能率领越云独步天下的轻骑,上阵杀敌。

她胡天胡地地长大,野得好像随风四处滚的苍耳子。没有夫子敢教训小棠公主,连身为一国之君的平端帝都不敢。她那样聪慧狡黠,哪怕是喊她的名字时,声音稍稍提高一点,她都能嗅出不寻常来。

她有自己的制胜之法,一个比四月的风蔷薇更明丽秀美的女孩,垂着小脑袋站在人面前,把爬树或挖虫时弄脏的小手藏在背后,抽抽噎噎的样子已经无处不可怜——若在此时让她抬起自己的小脑袋,就能看到她蕴着泪水的湿红眼眸,好似蔷薇上第一滴被阳光照亮的露水。

即使有一副铸铁打造的心肠,面对着这样一个女孩,也该化作能绕指的蜜糖。连一国之君都被她的甜美与慧黠打败,任何一个满怀心机的妃子,都不及她,掉一两滴泪的辰光,就能使帝王动了心怀。

2

小棠公主是在十四岁诞辰那天,遇到了自己生命中第一个劫数。

那是云城的盛夏季节,小棠公主的寿辰是一年中最盛大的节日之一。各国使节都为平端帝最宠爱的女儿献上了祝词与礼物,而公主本人,则伙同几个年纪小,爱玩闹的皇子,以及四五小太监小宫女,偷偷在御花园放烟花玩。

毛手毛脚的小棠公主在那天闯了个大祸。她点燃的烟花没有顺利升空,却飞上墙头,炸伤了墙外的人。

她还不知道自己伤了人,跟几个皇子没心没肺地继续放烟花玩,等一个穿紫衣的贵族少年,怀里抱着一个满脸是血的女孩子,一边跑进御花园,一边呼喊来人时,她还在为一个顺利升空的烟花兴奋地尖叫起来。

这本是她的无心之失,根本没觉得自己应该道歉。可当那襟前染血的紫衣少年走近前来,她却怕了。没有人敢这样看她,饱含愤怒与憎恶,仿佛她是噬人的恶兽。

他在瞪她,用像要杀人的目光,而她却被迷了双眼,失了心窍,只觉得他比盛开的烟火更绚烂些。

他说:“即使你是小棠公主,也该向碧如道歉。”

这就是沈明杼,北方泽国国君的大公子,沈家的长孙。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让她道歉。他抓住她的手腕,那样用力,像要把它捏断。

他口中的碧如,正是他的表妹。那一年,他还不是泽国的国君,只是一个一心带着表妹来见识这个中州最繁盛的帝都的十七岁少年。

她被他吓坏了,当场大哭起来。

但她是小棠公主,她不需要为天下任何一个人道歉——即使她请求她的父皇,给那女孩用最好的生肌药,请最好的太医为她治疗,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恢复她的容貌。即使她每天都因沈明杼看她的目光而畏惧颤抖;即使她每天都在悔恨与内疚,但她从来没有开口道过歉。

每一天,她都偷偷溜去泽国使节下榻的驿馆,只为了看那个胆敢顶撞她的少年一面,更因为那个被她无心伤害到的女孩。

她不懂得低头,用错了方法,而沈明杼也是个木脑壳,软硬不吃,一见到她,就用看苍蝇的眼神看她。他拒绝平端帝为他闯祸的女儿提供的一切补偿,一意孤行要带着表妹碧如返回泽国。

她要留下沈明杼,她不能让他带着对她的恨回去。她是小棠公主,只懂得一种留人的方法——在他启程前一天晚上,她溜去驿馆,把人敲昏并绑到了自己的寝宫,用马鞭指着他的脸,要求他原谅她。

泽国的储君被这个娇蛮任性的公主气笑了。他笑起来的时候,她的心上依然有那晚的烟花在次递开放。她满心欢喜,以为他终于要原谅她,正要替他松开捆绑的绳套,冷不防,被她高傲的囚犯啐了一口,正啐在她比四月的风蔷薇更娇嫩的脸颊上。

他冷笑道:“别以为你是小棠公主,所有人就该听你的话。”

她捂着脸,连连退后几步,却再也不敢看他充满嘲讽的,因愤怒而明亮的双眼。他的厌恶,好似在她心上密密麻麻地扎刀。她捧着自己鲜血淋漓的心脏,喊一个小太监来为他松绑,然后仓皇地逃离了寝宫。

她能猎杀一头白熊,居然没办法让这个男人向她低头。这是她人生中遇到的第一个失败,也是她生命中最大的劫数。

第二天,沈明杼带着他的碧如表妹,离开了云城。她独自一人骑马在后面跟了十里路,终究还是放他走了。

她原本以为,他这一走,这辈子都不会再出现在她生命里了。

到了小棠公主十七岁那年,赴帝都云城提亲的各国君王公侯,每一天都要挤破号称金汤永固的城门——而她眼里却只看到泽国的马队,与坐在马车里的沈明杼。

他是来向她提亲的。一个丰神俊秀,长身玉立的青年,穿了最隆重的紫衣,却好似被束缚住翅膀的华丽珍禽——他那年只有二十岁,已经是泽国的国君。他带来了足以震惊各国使节的珍贵礼物,但她能看出来,他眉头紧锁,并不开心。

于是小棠公主就从屏风内跳了出来,跳到站满各国使节与文武百官的朝堂上,几乎把平端帝吓得从龙椅上溜下来。她还穿着骑马时的骑装,额角鼻尖都挂着汗珠,像颗洗过的水蜜桃,小马驹一样冲到沈明杼身边,拽住他过于厚重的衣袖,向坐在龙椅上的平端帝欢欢喜喜地叫道:“父皇,女儿要嫁他!”

他扭头去看这个天下最大胆的少女,而她也在看他。她一双眼睛似水晶珠,映出那日最明媚的阳光。他不自觉舒展开眉头,笑了,眉梢眼角,依稀是当年在绚烂的烟火里,使她惊艳并悸动的少年模样。

她是平端帝最宠爱的女儿,越云的珍宝,她有选择嫁给自己所爱之人的权力。这个被娇宠大的小公主,太过年轻,太过任性,又那般离经叛道,总以为天命不过是儿戏,她得天独厚,占尽人世间繁华恩宠,没经历过挣扎苦痛,想要什么,说一声,就有人高捧过头,双手奉上。

她脑子里或许连爱或不爱的概念都没有,只骄傲地以为,天下间没有她小棠公主得不到的东西。

她就这么跟他走了,懵懵懂懂地想要抓住他,靠近他。泽国地处北方,是一个在贫弱与蛮族威胁下苟延残喘的小国。既然平端帝最心爱的小棠公主要嫁过去,越云用了举国的财力为她陪嫁,甚至连一支最精锐的轻骑兵,以及泽国要求的增援部队,也跟着小棠公主本人,连同大宗陪嫁,都送到了她未来的夫君手上。

从云城到泽国要走两个月。小棠公主离开云城那天,正是越云的初秋时节。她穿着层层叠叠的嫁衣,头上戴着沉重的凤冠,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同样是一只被束缚住翅膀的华丽珍禽,反而满心欢喜,以为她想要的东西已经被她抓到手中。

公主出嫁那天,云城下了初秋第一场雨。平端帝与洛妃站在雨中,目送送亲的马车将越云最受宠的女儿送向遥远又贫瘠的地方。

小棠公主悄悄掀开帷帘,看了雨中的帝都,与远方的父母最后一眼——于是他们与帝都留在她记忆里的模样,就是带着湿气的,沉浸九月的阴霾里的,充满悲伤的。

她知道,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九月的云城了。

3

小棠公主离开越云的帝都云城时,还是初秋。抵达泽国时,那年冬天第一场雪已经落下。

泽国的冬天,比温暖湿润的云城要寒冷许多。她从未经历过这般彻骨的寒冷,越云最宠爱的女儿,刚抵达北方的第一天,就被脚下深及膝盖的大雪吓到了。

她身上穿着的那一套嫁衣,按照越云的制式,以九重纱裁剪而成,再用金线宝珠,于衣袖襟前绣上越云的吉鸟乌鸫。它轻薄,柔美,后摆拖曳在雪地上,似枝头一朵徐徐盛开的花。

嫁衣美则美矣,但那些轻纱罗稠,根本无法抵挡北方雪天的严寒。泽国为她准备了盛大的迎接仪式,她的膝盖与双手却在大雪中被冻得颤抖。

越云的四季柔和的风将她的肌肤养育了十七年,却在抵达泽国的第一天,就被冻伤了——七天后,在她自己冷清的婚礼上,她双手与小腿上的冻疮依然未消去,即使用了最好的羊脂膏,这些丑陋的疮疤依然伴随她直到死亡的那一天。

她的婚礼,不能说不盛大。泽国庆祝盛典的方式是饮酒,在她的婚礼上,几乎有一半的人都喝醉了。她受不了大殿里冲天的酒味,提前返回了寝宫,然而她甚至找不到一个人为自己生火。

她的夫君为她新造了一座寝宫,建筑与内饰,一切都仿照越云的风格,他亲手题字,给这座宫殿命名为檀宫。但它太大,太空旷了,越云的气候温和湿润,建筑多以通风为要,而在寒冷的北地,这样的宫殿简直像一间四处透风的草屋,而她连生一把火来取暖都做不到。

小棠公主和衣将自己裹进棉被里,心中默想着父皇与母后,就这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第二天清晨醒来,她头痛如裹,喉咙干涩,显然是受了风寒。

但她的夫君并不在身边。

显然,他一整夜都不曾归来。

她想发脾气,想要大闹,就仿佛她还在越云做她的小棠公主一样,但看到侍立在床边的,泽国宫女那张冷漠且陌生的脸,她的心一下子凉了下来。

她脱下了自己从越云带来的嫁衣,换上泽国的衣饰,它们布料厚重,配色黯淡,当她看着镜中的少女时,觉得自己几乎苍老了十岁。

她安慰自己,至少泽国的衣裳,能抵抗泽国的风雪,除了尽快适应这里,她没有别的办法。

这是她作为泽国王妃的第一天,首先,她必须先找到她在新婚之夜彻夜未归的夫君,泽国的王上。

宫女告诉她,王上昨夜在碧落宫就寝。

她忍不住问宫女,那座宫殿里面住着谁?

“是如妃。”宫女毕恭毕敬地回答道,连多一句的话都没有。

是了,在嫁来泽国之前,她就知道他已经有一个侧妃,就是那个叫碧如的女孩,他的表妹——她当然记得碧如,那个因为她十四岁时的一场无心之失,被毁了脸的女孩。

她对那个女孩永远心怀愧疚,甚至于在得知他娶了碧如后,反而感到了宽慰。她无意与这个女孩争夺沈明杼的宠爱,这大概就是小棠公主长大成人的时刻,为了沈明杼,她要学会忍耐,学会适应。

她受了风寒,头脑都烧得晕晕沉沉,却也不喊人领路,一个人去找在她的新婚之夜,却睡在别的女人身边的夫君。

越云的小棠公主,泽国的王妃,后宫之主,在碧落宫门口被侍卫拦下了。他们告诉她,如妃生了泽国当地的重病,怕传染给越云来的王妃。

他们还让她回寝宫休息,并告诉她,这是她夫君的意思。

她应该愤怒地咆哮,她应该跳起来,用马鞭抽这些不识好歹的侍卫的脑袋,这才是小棠公主,越云的女儿。但她身上穿着泽国的宫装,它们那般厚重,她像只折翅的鸟儿,早已失去炫耀自己华丽鸟羽的资本。

于是她回到寝宫,安静地等待着,期间陆续有泽国的王公贵族来向她问候请安,奉上贵重的礼物,而她始终等不来自己的夫君。曾经在御花园跟猴子比赛爬树的小棠公主,现在却宛如一樽土石木雕,她听不懂泽国的方言,偌大的后宫,竟没有一个可以知心的人。

她的风寒一直不见好转,手上的冻疮也是。到第六天,她终于忍不住,偷偷溜了出去。她凭着直觉找到了圈养御马的马厩,同一匹脾气暴烈的高头黑马看对了眼。连鞍鞁都没有,她翻身骑上那匹烈马,攥紧缰绳,一阵马鞭催促着这匹畜牲往宫墙外奔驰而去。

她一路都在欢呼雀跃。马鬃毛拂过她的脸,身上每一寸肌肤都被夹着雪片的风割得生疼,她的心脏跳得像要从她口中吐出来,而她却感觉无上的畅快与痛快,来泽国后积郁的失望与愤懑,都化作了马背上的大笑与尖叫。她还是那个能骑马射杀白熊的小棠公主,身上流着越云最骄傲的血液。

然而,不等她跃出宫墙,一支暗箭便自后方破空而来。她在千钧一发之际往一侧避开,那支箭射穿了马头,而她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她整个人摔进了雪地里,几乎要把自己的五脏六腑都摔散。那匹刚刚成为她朋友的黑马当场毙命,马血渗进雪地里,而她就躺在那片血上面。

有那么一刻,她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死了。可她听到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叫她的小名,檀君。

那声音如此急切,仿佛年少时,她在绚烂的烟火里,迎来了一个愤怒的,但比所有烟火都美丽的少年。他冲她怒吼,比她遇到的任何人都急切,但那急切不是为她,是为了他怀中受伤的少女。

不,是他在呼唤她的名字,一模一样的急切与心疼。

但是她的意识渐渐陷入黑暗,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了。

4

那支箭并没有瞄准无辜的烈马,瞄准的是马背上的小棠公主。

在这泽国的皇宫中,有人想要她死。

她不可避免地病倒了,先是受了风寒,而后又在雪地里摔断了手,昏昏沉沉发了小半个月的热,没日没夜地听到有人在她耳边,呼唤她的名字,檀君,檀君。那声音像一根丝线,牵扯着她的意识,使她不至于堕入更深的黑暗。

她被那人从昏迷中唤醒,睁开眼,就看到了她的夫君沈明杼,而他也正看着她。他握住她的手,将柔软的唇贴在她手背的冻疮上。他有一双太过好看的眼睛,冲她微笑起来时,有细碎的亮光在其中闪烁。

他笑着对她说:“你醒了,檀君。”

就这么一瞬间,她计划要抢一匹马,直接逃回越云的想法便灰飞烟灭了。

她甚至都不想问他,为什么娶了她,却把她晾在一边,在新婚之夜待在别的女人身边。如果换作还在越云时,她一定要大闹一场,说不定连泽国的皇宫都一把火烧了。

她或许胆大包天,天不怕地不怕,却只怕沈明杼一个人,也只有沈明杼,能让她甘愿折断自己的翅膀,也要留在他身边。

自那之后,沈明杼每天都来探望她,陪她说会儿话。她的宫殿里终于升起了暖炉,有了人气。或许是国君对她这个王妃的态度有所改善,连带着那些宫女都亲切起来。她终于找回了一点被人宠爱的感觉,在这冰天雪地的泽国,哪怕只有一点点,也足够温暖了。

通常在一天之内,沈明杼只在早朝之后,步行到她的寝宫。他会给她带来烧好的手炉,或是从宫女手里接过汤药,一勺勺喂给她喝。她嫌苦,闹脾气,就是不肯喝,沈明杼便嘲笑她,原来越云的小棠公主,竟也会怕苦。

她怕苦,也许比世上所有的女子都怕,但为了他,她可以笑着吃下所有的苦,只因这苦,是他亲手给的。

可每当她皱着脸喝完他喂的汤药,他总会变戏法般,从君王宽大的朝服袖子里,掏出一两块点心,递到她面前——呵,他连朝服也来不及换,就跑来看他,还在袖子里藏了点心。

他就揣着点心上早朝吗?他会不会趁阶下的臣子们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吃掉一块袖子里的点心?

一个已经做了国君的人,怎会幼稚至此?

她傻傻地想着,竟把自己想得傻笑起来。

沈明杼拧着眉,看着这个忽然傻笑起来的女孩。她的吐息里有甜蜜的香气,而唇角沾着点心屑。她的唇上有了血色,似枝头刚刚成熟的樱桃,咬上去,大概也会咬出一口甜蜜的汁水来。

想到这里,他神色一凛,从她柔软的手心里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头也不回地甩袖离去了。

她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重重帷幕之外,没有呼喊他的名字,只默默握紧了自己的手心——那上面有他残余的体温。

当天傍晚,沈明杼再一次出现在她的面前。这是头一回,他一天之内在她的寝宫露两次面。

这一次,他没有带来她喜欢的小点心。他用带点粗暴的动作,将大病初愈的她压在床榻上。他终于品尝到了她的唇,那比他想象中更甜蜜一些。

他一边吻她,一边笑着问:“现在你还想把我捆起来,用马鞭抽我的脑袋吗?”

她被他逗得脸通红,用力拽住他的衣领,以一个吻封住了他乱说话的嘴。

5

自那一夜后,她成了沈明杼真正的妻子。

她没有睡意,睁眼到天明,在昏暗的光线中,一遍又一遍描摹沈明杼的颈后及脊背,直到他醒来,她才闭上眼睛假寐。

她终于有机会,在他身边醒来,听到他清一清嗓子,低声吩咐床帐外的宫娥准备与他更衣;听到他打了一个又一个呵欠,显然是昨夜没有睡好;听到他伏在她耳畔,轻轻地,一声又一声地唤她的小名,檀君。

“檀君,你身上怎么会这样香?”他用手指挑起她鬓角的发,凑过去细细嗅,“难道真同传说中一样,你是含着檀珠出生的?”

她闭紧了双眼,却藏不住唇角的笑。他知道她已经醒了,就变本加厉去逗她,把手伸进她贴身的亵衣里,去搔她的痒。她咯咯笑着,根本无力阻止他,任他把手指伸进她协下,轻而易举找到了那只存放她的檀珠的香袋。

他把那枚她出生时带来的宝贝轻轻从香袋里抖出来,小小一粒珠子,落在他手心里,异香便如潮水般泼开,霎时充满了整座寝殿。

“原来传说是真的。”

他像孩子一般笑起来,伸出手臂,将她圈进怀里,埋首在她颈间,轻吻她的丝发,喃喃道:“檀君,你是上天赐给我的宝物。”

千不该万不该,她压抑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开口问道:“碧如姊姊呢?自我来泽国,还未曾见过她的面。”

他的吻,他的声音,他的触碰,都因为她提到了碧如的名字,而迅速冰冷下来。她明明还在他的怀抱里,她却感觉,他已在千里之外。

“她患了重病……不便见人。”

沈明杼垂下眼帘,不看她的眼,撂下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话,便将她推出了自己的怀抱,转过身背对她。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他发出沉重的叹息,然后看到他回转过身,重新将她抱进怀里。

“对不起,我只想让她安安宁宁度过最后的时光。从今以后,檀君就是我沈明杼唯一的妻子。”

说完,他轻轻吻上她的眉心——可有那么一刻,她有种错觉,仿佛看到他眼底的寒冰,比越云帝都九月的烟霭还要深沉。

她知道,他的碧如表妹,是她此生都不能碰的禁地。但她是小棠公主,如果因为畏惧而退缩,那还叫什么小棠公主?

她那样天真,天真地以为,只要她肯努力,早晚有一天,她能攻克入沈明杼的心房,在那里占有一块属于自己的领地。她天真地相信,世上没有她小棠公主不能做到的事。

她决心做一个贴心的妻子,称职的王妃,于是,当发现她的夫君在为北方蛮族与泽国在边境的战事忧心时,她自告奋勇,愿意替沈明杼排忧解难。

平端帝把一支越云的轻骑兵送给泽国,并非无道理可言。这支轻骑兵是小棠公主的心腹,让她无论身处何种艰险中,都有来自越云的依靠。另外,越云为助泽国抵御北方蛮族而派遣的援军也陆续就位。这是越云的军队,非小棠公主本人不能驾驭。

她将亲自率军出征,去更遥远的北方对抗凶悍的蛮族。她自小学武,虽然皇室礼仪欠奉,却精通兵法,并且在十六岁那年,就有上阵杀敌的经验。她并不畏惧蛮族,只怕她所爱之人忧心。

沈明杼几乎立即就准许她带兵出征。没有想象中的担忧与挽留,她隐隐觉得失望,可在出发前那一晚,他在床榻间执起她的手,贴在唇边把十指一一吻遍。他看她的目光里,有令人颤栗的深情,他对她说:“我等你回来。”

就这么五个字,便使她轻易沦陷。她咬咬牙,向他承诺道:“我一定会回来。”

她去了三个月,在极寒的北地,同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在马背上鏖战。有无数次,她同死亡擦肩而过,从马背上摔下来,被敌人的弩箭射中,或是差点被暴风雪掩埋。她身上添了无数伤口,成片的冻疮,刀枪,箭伤,烧伤,甚至再一次摔断了自己的手臂。

蛮族骁勇善战,她的军队死伤惨重,每一次出兵都不知道是否会被全部歼灭。但这一切都没关系,因为她终于赶走在边境作乱的蛮族,凯旋归来,活着回到了她爱的人身边。

她的国君亲自出城门来迎接她。他伸出手臂,紧紧将她拥入怀里,哽咽着,一遍遍地对她说:“檀君,你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

泽国崇文,沈明杼自小不谙武艺兵法,二十来岁的人,仍固执倔强高傲,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他或许是一个治理国家的好国君,却并不是一个能守护国家的人。他是需要她的——被他拥抱时,她忍不住想,如果可以,就让她来守护他和她的国家。

每次上战场之前,他给的柔情都令她更坚定了这个决心。她是越云的公主,但现在她是泽国的王妃,她的肩甲上袖有泽国的徽印,手中扬起的是泽国的旗帜。她把自己全身心都奉献给他,在上战场之前,都会在心底默念沈明杼的名字。

蛮族的马匹强壮敏捷,蛮族的男人天生就是骑射的好手,他们擅长游击战,像蝗灾一般绵延不绝,赶走了这一拨,下一拨马上出现。驻守边境的部队不堪其扰,只能一次又一次退回到国境以内,把大片本属于泽国的领土,拱手让给蛮族。

只有当小棠公主,率领越云独步天下的轻骑出征时,才能守住泽国的边境线。她的名字如天边昂昂升起的金星那般闪耀,不仅震慑了蛮族,连那些对泽国的疆土虎视眈眈的大国,都不得不对她忌惮三分。

她的骁勇,敏捷,足智多谋,让每一个同她对阵的将领都感到胆寒。兵者诡道也,她有女子特有的狡猾,又具备男人的魄力与铁腕,将心术与兵法运用到极致,在战场上几乎所向披靡。曾有一次战役,她差一点就俘虏了蛮族的首领纳兰图——她手里百步穿杨的弓箭,射穿了纳兰图的肩膀,将他从马背上射了下来。

在此之前,还从未有过任何人,能在战场上使纳兰图本人落马。

在那之后,纳兰图昭告天下,能将小棠公主活着绑到他面前的人,将得到蛮族一半的领土与牛羊马匹。

但她不是战场上的女杀神,也不是蛮族人眼中的洪水猛兽,她只不过是沈明杼的妻子,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所爱的人。她把越云对她的宠爱,都返还到一个人身上。为了爱他,她可以不畏艰险,不顾性命,虽千万人而往矣。她不会爱人,而一但爱上,她的爱就犹如烟花绽放,极致灿烂,哪怕只能存活一瞬间。

她为沈明杼所做的事,直到死前那一刻,都不曾后悔。

6

她二十岁那年生日,是在战场上度过的。

那一年,在后世的史书中,被称为天翻地覆的一年,越云最后一位皇帝战死沙场,越云内部长达六年的内战爆发,中州最强盛的国家,就是从这一年开始走向覆灭。

而这场动乱的主角之一小棠公主,却在二十岁生日这天,在极北之地的军帐中,因为她的夫君忽然出现在面前,而喜极哭泣。

泽国的国君御驾亲征,身边却只带了一个黑衣蒙面的随从,本人也从头到脚,以黑色斗篷包得严实,以至于他忽然出现在她的帅帐中时,她第一反应是抽出鞘里的刀,向他劈去。

她的刀被他蒙面的侍卫架住了,再迟一刻,她就要变成一个弑君的臣子,杀夫的毒妇了。

沈明杼苦笑着除下面罩,露出一张苍白无血色的脸,道:“檀君啊檀君,你的性子还是这样烈。”

于是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女战神,就像小女孩一样跳起来,把自己投入她夫君的怀中。她还来不及除下身上坚硬的甲胄,甚至来不及擦去脸颊上的血迹,就这么抱着他,在他怀里哭出来。

“你怎么会来?”她边哭边问,泪水淌过脸颊时就沾了血,变成了粉色的液体。

“我来,帮你庆祝二十岁生日啊。”

沈明杼从怀里掏出一方干净的手帕,将她的脸上的泪水与血迹擦干。仔细一看,她脸颊上原来有一道浅浅的伤口,正往外渗着新鲜的血液。

他心疼得皱起了眉,嗔怪她:“怎么如此不小心,弄伤了自己?”

她湿红着眼睛,冲他没心没肺地笑起来。她不敢告诉他,她身上已经有不计其数的伤口,前两天还被敌军射伤了腿,伤口严重感染,几乎令她死在战场上。但她不喊疼,他就不知道,她宁愿自己疼,也不愿他难过伤心。

幸好,过了一会儿,他便忘了她的伤口,小孩子一样牵着她的手,说:“檀君檀君,你快来,看我为你准备了什么?”

他把她牵出了军帐外,指着远处漆黑的夜空,说:“你快看!”

他手指的那片夜空,忽然绽开一朵硕大的烟花,那般绮丽夺目,映亮了整片夜空。

她痴痴盯着那朵稍纵即逝的烟花,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今昔又是何时,恍惚间,有一个紫衣的少年向她走来,他在冲她笑,牵起她的手,对她说:“檀君你跟我走,我们要一辈子在一起。”

烟花还在次第盛放,可已经不是她想要的那一朵了。

她身后的男人,将她轻轻拥抱,用同样的少年音在她耳边轻轻说:“檀君,我欠你一场烟花,现在还清了。”

但她知道,他已经不是她想要得到的那个人。

他拥住她甲胄里单薄的双肩,比起怀抱,这更像一个禁锢。

他在她耳边轻轻地,继续说着,像情人的低语。

她听见自己的牙齿在发颤,把声音都敲得细碎。

“你……你在说什么?!”

他笑起来,“很简单,我只要修书一封去越云,告诉他,你被蛮族的首领俘虏了,他一定会大怒,御驾亲征前来救你。那么你说,如果恰好有蛮族的军队,埋伏越云行军的路上,杀死一个愚蠢的皇帝,是不是也没有那么难?当然,如果没有泽国的襄助,蛮族也不可能恰好得知越云的行军路线。”

她已经说不出任何话,只能从喉咙中发出咯咯的声响,因为他的夫君,将拥抱她的手,掐在了她的脖子上。

讽刺的是,远处的烟火还在继续盛放。

他俯首,轻轻吻一吻她的鬓角,有多少回耳鬓厮磨,他都这么吻过她。

“檀君啊檀君,你一定想问,怎么泽国会同蛮族联手?那是因为你啊,如果你没有这么厉害,厉害到让蛮族首领愿意用一半的领土与马匹牛羊来得到你,我又怎么有机会同蛮族联手?

“檀君,是我对不起你,但我等了这么多年,终于能够夺回越云,终于不用再对你,对你的父亲俯首称臣。我并不想你原谅我,但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苦衷。”

她因惊恐,绝望与愤怒而瞪大了眼睛,看到那个黑衣蒙面的侍卫,从黑暗里走到她面前,一边走一边除下自己的面罩,露出粗犷的虬髯来。那正是是蛮族首领纳兰图,她在战场上见过他一面,绝不会认错。

“檀君,对不起,你得跟他走了。”

他最后一次轻轻亲吻她的额角。

她试图睁大眼睛,看清远处夜空中盛开的烟花,可它们还是一个个凋谢并消失了,只留下一片黑暗。

他的声音还在她耳边,叫她檀君,却不是为了把她从黑暗里救出来。

他亲手将她推进了黑暗。

7

即使她是小棠公主,也始终看不清沈明杼的双眼。

如果她不是小棠公主,是不是早该察觉,同她肌肤相亲的男人,并不爱她,甚至处心积虑,想要置她于死地,杀死她的亲人,再夺取她的国家。

如果她早料到这一步,会不会在十三岁生日那一天,就对他道歉?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原谅过她,从头到尾都没有爱过她。

不,她看到了,只是选择逃避,选择视而不见。她把天命当儿戏,以为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到头来,还是被天命戏耍了。

她被天命推着,来到了北方的泽国,后来又流落到更遥远的北方,终究是离她的故乡愈来愈远,而她到底有多自大,被什么蒙蔽了双眼,竟以为这一切都是出自她自己的选择。

北方的气候并不适合她,被纳兰图带回草原后,她身体变得很差——也许是因为她弄丢了那颗命根子一样的檀木珠的缘故,又或许,是因为她弄丢了沈明杼的缘故。

真可笑,似乎除了沈明杼以外,全天下人都喜欢她,连这个被她从马上射下来的蛮族首领都不例外。

但她却为了沈明杼一个人,把天下都背弃了。

她在蛮族的帐篷里频频呕血,纳兰图把部落最好的巫医抓到她面前,指着她说:“如果不把她治好,每过一天,我就砍掉你们一个人的脑袋。”

但是她自己知道,这是长年累积的慢性毒药,毒素已经慎入她的骨髓,就是大罗金仙也救她不回。

对了,她怎么会那样天真地相信,他一个国君,竟会为了她,天天在袖子里藏点心?

她只是选择性地闭上了双眼,咽下他给的一切,甜蜜或是毒药。

纳兰图,蛮族的首领,一个满脸虬髯,拥有驽马般壮硕的身躯,野兽般的意志,能驯服最烈的马,能单手拉满一张铁弓的汉子,居然在知道她将不久于人世后,在她的床榻前,握着她的手大哭起来。

她伸手轻轻抚摩他脑后野人一般的毛发。她的眼睛很亮,里面燃烧着空洞的火焰。

“我会嫁给你,我会活下去。”

她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但你必须答应我,带我回越云。”

8

小棠公主十七岁那年离开越云,二十四岁那年,才终于返回了故土。

但那已经不是她的越云。

沈明杼用计杀死平端帝,借蛮族的粮草与兵马,联合一些对越云的统治不满的,颇有势力的附属国,从北方开始进攻越云,一路向南推进。而越云群龙无首,失去主心,又爆发夺权内战,在内忧外患的夹击之下,越云终于走向了覆灭的结局。

小棠公主改嫁于纳兰图。她让蛮族的铁蹄踏遍了中州,将侵占并瓜分越云的诸多势力一一扫除,振压内乱,肃清山河,终于重新掌控了这一块中州最大的疆土。

二十四岁那年,她率军攻打泽国。泽国军队节节败退,不到一个月时间,便让她长驱直入,直捣泽国的皇城。

终于,她在皇城的废墟上,再一次看到了那个人。

他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碧落宫里,只有他一个人,连同一把染血的佩剑。

泽国国君沈明杼,在蛮族进队攻占了皇城之前,就已经半疯。他用自己的佩剑,斩杀了所有逃跑的宫女太监,最后回到了碧落宫,等候小棠公主的到来。

她来了,摘下佩剑,一个人走进去,站在他面前。她惊异于这座宫殿的荒凉与空荡,这是她一生都未能踏入的禁地,也是他为心爱的碧如表妹建造的宫殿,却看起来像一座闹鬼的旧屋。

沈明杼用那双失神的眼睛盯着她看,半晌,才挤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你终于来了,檀君。”

他扭头向四周看了看,笑说:“你在找谁?碧如吗?你来晚了,她已经死了。”

她静静地看着他发疯,无悲无喜。

他先是大笑,然后把自己的脸埋进染血的手掌里,大哭起来。

“我没跟你说过吗?碧如才是我真正的妻子,我唯一的爱人。

“你晚了十年……十年前,她刚从越云回来,就自杀了,在我面前!檀君……檀君啊檀君,你知道她说什么?她说她的脸毁了,她怕我讨厌她,她不能嫁给我了。

“你呢?你是小棠公主,有没有试过被人背弃,被人憎恶的滋味?没有!所有人都喜欢你!所有人!是你毁了碧如!是你害死碧如!是你的父亲,和该死的越云害死碧如!你们所有人,都该为碧如陪葬!我也要让你们所有人,尝尝被毁灭的滋味!”

她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来,轻轻抚摸他染血的额角,对他说:“对不起,我对不起碧如,也对不起你。”

他忽然抓住她的手,用那双通红的,恶魔一样的眼神瞪着她。

“你怎么可以?!你这个恶魔!你怎么可以在毁了碧如后,还妄想我能原谅你?!我娶你是为了借助越云的力量对抗蛮族!我疼你是为了要毁了你!我让人用暗箭伤你,给你下毒,都是为了要杀了你!你告诉我!你告诉我檀君!你怎么可以爱我?!你怎么可以让我也爱你?!”

他松开她的手,抓起地上被鲜血浸透的宝剑,往后退一步,将剑架在脖子上,然后大笑起来。

“你说多好笑,檀君,可我偏偏就爱上了你。”

说完,他将剑刃滑进脆弱的脖颈里,轻轻扭头,展露给她一个近似于安宁的微笑,眉梢眼角,依稀是当年在绚烂的烟火里,使她惊艳并悸动的少年模样。

然后,鲜血从他脖子里喷溅出来,都泼在他那袭早已被血浸透的紫衣上。最后,他轰然倒地,死在了她面前。

她站在原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他的血渐渐漫过了她的足尖,但她还想再等一会儿,看他会不会忽然睁开眼睛,冲她喊:“即使你是小棠公主,也该道歉!”

她在他手心里,找到了那颗她从娘胎里带来的檀木珠,连同一个香袋,里面装了一缕发丝,用红绳细细拴着。她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会在她睡觉时,偷偷剪走了她鬓角一缕丝发。

原来他早已为自己准备好了陪葬。

他用对她的爱为自己陪葬。

她收起了檀木珠,走出宫殿外。她的副将走上前来请示,该如何处置泽国的皇城。

“一把火烧了吧。”

她下了命令。

9

小棠公主辞世的那年,檀都下了场大雪。

纳兰图有雄韬武略,是足以收复天下之人。越云在经历一场漫长的浩劫后,终于改朝换代。苍流朝盛元历元年,盛元帝定都云城,并将帝都改名为檀都。

那一年,小棠公主终于在一个把她看得比天下还重的男人怀里,咽下最后一口气。

她的身子早就已经坏了,是靠着巫医与强硬的意志,才勉强撑了八年。她没机会再多看一眼纳兰图为她建造的檀都了,那年冬天,她终于过完了自己短暂但波澜壮阔的一生。

她走得很安静,抱着一袭暖裘,窝在纳兰图温暖壮实的怀抱里,听这个在马背上打下江山的汉子,絮絮叨叨说些琐事,无非是明儿调皮不肯听夫子的话,或是又砸坏了什么贵重瓷器。

在这世间,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与纳兰图唯一的儿子。

她抓着他结实的手臂,低垂着眼帘,轻轻道:“照顾好明儿。”

纳兰图哽咽了一声,眼角已经湿润。

忽然,她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指着窗外,目光如烛火般剔亮起来,小女孩一般欢快地喊道:“你看!什么人在外面放烟花?”

纳兰图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却只看到漫天飞舞的大雪。

再回过头来看他怀里的人,才发现,她已经没了呼吸。

最新资讯

郑重声明: 八戒影院提供内容自动采集并不提供资源的存储服务如侵犯了你的权益请给我们留言我们!

留言反馈   Baidu   神马   Sogou

All Rights Reserved ©2019-2024· 八戒影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