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玫瑰 迟子建「晚安玫瑰走不出阴影的迟子建」

差不多人到中年了，迟子建才找到属于自己的爱情。可是，还没有把爱情的甜蜜尝到有一丝丝苦涩，迟子建的爱人在回乡处理公务的路上因车祸丧生。这一意外让迟子建多受伤？有一个细节：爱人死后多日，迟子建总是在想他的时候拨打他永远不可能接听的手机号码，直到电信公司用冷冰冰的声音回答她：对不起你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情殇，孕育出那篇伤心到极度后变得温婉起来的中篇小说《世界上所有的夜晚》。在那篇小说里，迟子建毫不掩饰地将自己直接写进小说了，成了“我”，我以为那个小说中的“我”用厚厚的矿物泥糊住自己的脸的同时已经从丧夫之痛中抽身出来了。好像也真是如此，随之而来的小说《布基兰小站的腊八夜》、《黄鸡白酒》等等一系列虽发生在大雪纷飞中却温暖得能烤化人心的小说似乎在证明着迟子建已经开始自己新的人生。哪里想到我们又读到了《晚安玫瑰》。

我是通过《小说月报》读到《再见玫瑰》的，已不是即时阅读，所以能在网上找到几篇读后感，私下以为这几位都把这篇小说读歪了。

不错，小说塑造了一个名叫吉莲娜的犹太老太太，她住在哈尔滨最具俄罗斯风情的中央大街附近的一幢洋楼里，虽垂垂老矣，却从不肯在穿衣打扮上马虎一点点，即便是隆冬季节，也是一袭长裙一条披肩地走进楼下的咖啡厅里喝那一道每天都不能少的下午茶，而一个人的正餐，吉莲娜也从不将就，那一小锅浓郁的牛肉汤或鱼汤，是其精心于美馔的注解。还有还有，一屋子的四季花朵。总之，迟子建将哈尔滨这座城市里与优雅相关的传说附丽上自己对一个迟暮美人的所有想象，塑造出了足以让所有读者心向往之的吉莲娜。不是吗？几位我以为读歪小说的读者全都倾心于吉莲娜，继而扩展至迟子建之前的两个中篇《布基兰小站的腊八夜》中的萨满老太太云娘和《黄鸡白酒》中汉人老太太春婆婆，觉得“温情的力量成就的一个为人真挚淡定、为文澄澈从容的作家迟子建”，开始专注于塑造“老而不心死、寿而不厌世”的系列老太太形象了。如果说作家笔下的人物多多少少是作家当下心理活动的投射的话，我们只看得到吉莲娜的话，那么《世界上所有的夜晚》以后的迟子建，真的走出了丧夫之痛开始了新的人生。

可是，赵小娥这个人物，又该怎么去解读呢？

况且，吉莲娜的爱情故事也是那么凄惨。

还有云娘和春婆婆，上天那么早就掠走了她们的另一半只让她们孤零零地在这个繁华世界里孤寂度日——总是这样设计笔下女主角的感情生活，我们又怎么敢相信迟子建已经走出了失去爱人的心理阴影呢？

只是，迟子建总是在努力试图走出失去爱人的阴影。她笔下的人物虽一步步走到了感情的绝望处，可是从迟子建的行文我们可以看出，她看着她心爱的人物走向绝望是多么犹豫：“我们相恋两年后，宋相奎突然告诉我，他爱上别人了。而我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别人，竟是柳琴！我蓦然想起，有次下班回家，我打开门，发现不光柳琴在，宋相奎也在。问他怎么进得了门。他说来时，正好柳琴出门倒垃圾，碰上了。而事实是，那天屋里的垃圾桶是满的，还没清理。我当时没怀疑他们，因为我不相信宋相奎会喜欢上一个聋哑人。”这一小段，倒垃圾的情节是一个补丁，补的是“他爱上了别人“这句话说出来的窟窿。而“我当时没有怀疑他们”将牵扯出更大一块补丁，要补上宋相奎弃赵小娥选柳琴的原因这个大窟窿。一个老作家了，且迟子建就是在作家中也是文字功底有公认的好作家，这一篇《晚安玫瑰》却总是纠葛在对未尽事宜的补充中，这让我们得以揣度，迟子建给予赵小娥感情生活这样的结局，真是迟疑复迟疑。

不畅达的人生路能够成就一个好作家。可是，我们通过作品看到迟子建总是纠缠于伤感的往事中，心里不由得祝愿迟子建尽快找到更好的归宿，哪怕从今往后再也读不到如《布基兰小站的腊八夜》、《黄鸡白酒》和《晚安玫瑰》这样的好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