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nDraper之死－－广告狂人乔汉姆GQ专访

上次的汤姆·哈迪专访让几位小朋友过了瘾，马上又推出了另一篇，关于《广告狂人》乔·哈姆的访谈。恰逢《广告狂人》最终季的下半季今天回归，这篇访谈也别有纪念意义。该篇访谈仍由桃桃翻译组 Ada 冰彤 飞呀 Lab 负责，辛苦。

Don Draper之死－－GQ杂志乔·汉姆专访

好吧，他并不一定是真的死了。但随着《广告狂人》的收尾，那个乔·汉姆所成就的那个自负又抑郁的广告人－－或者说是他成就了乔·汉姆－－也就即将消失。这意味着两件事：是时候坐下来好好享受这落幕前的最终曲，同时也可以尽情期待乔·汉姆的下一步了。

1.喜剧怪咖

我上次也和乔·汉姆在洛杉矶过了一天，不过那是在他经历这段漫长的好莱坞旅程之前。彼时《广告狂人》才要完结第二季，刚刚大热一年，正形成一股盛放的复古文化风潮。我们开着车，绕着洛杉矶兜圈，去拜访他成为Don Draper之前的生活：从那个讨价还价得来的银湖公司的房子--他曾一贯靠施展的魅力向那位女房东拖延房租；到东边的“突破下限”的几个酒吧--他曾紧握着拳头，和自己的好哥们，包括和自己的老乡—同样来自密苏里的保罗·路德【译者注，保罗并不是密苏里州的，但二人关系紧密】—一起边喝酒边期盼着事业的转机。那时这段艰苦的岁月还没过多久，甚至你还能感受到汉姆身上的那种略带紧张又小心翼翼的气息。我们的对话也充满了各种假设和天意。当时他刚在自己的第一辆好车上花了一大笔钱，这还得是问过了他的已经开心得不得了的金融顾问才做的决定。（我在稿子中把他的车型搞错了，他可生气了。那是辆2009年的奥迪S5）

六年半过去了，如今我们开着一辆黑豹色的奔驰CLS63 AMG驰骋在好莱坞拉布里亚大道上（这也是他为奔驰作配音广告而得来的好处之一）。在他的建议下，我们放弃了比弗利山庄的一家高级餐厅的午餐，而去了一家叫“牛大腿”的三明治快餐店。别人告诉他那有圣路易斯式碎烤牛排夹心的三明治。至此我已意识到，他也是享受开车的感觉才选择来这个远的地方。尽管今年已经44岁了，汉姆在开车挂档的时候还是情不自禁的引用了Ferris Mueller【1986年喜剧电影《春天不是读书天》主人公】的话：“这个棒呆了，如果你有条件，我强烈建议你也来一辆。”我这次给车尾拍了张照，确保自己不会再搞错。但其实这辆奔驰他也已经开了一年了，累积了7300英里，估计他要换一辆新的了。

08年的时候，汉姆穿着他的便装—一件牛仔裤戴着一顶棒球帽－在街上走的话，几乎不会被人发现。现在可全然不同了。不仅更多的人认识Don Draper，这是显然的，我们都更习惯和了解乔·汉姆本人的形象了。在他成名的这些年里，他的存在感一直很强 --并不是无处不在，想尽办法引人注意的那种，而是一直都在，随缘接受一路上的各种奇妙的机遇。

正因如此，他成了SNL【《周六夜现场》】的常客，跑到《我为喜剧狂》和《伴娘》里各种抢镜，还都是那种在IMDB上 被列在括号里“配音”或“不记名”的客串演出。我们这次见面的时候，他正在出演Netflix翻新《哈拉夏令营》（Wet Hot American Summer，2001年的经典喜剧电影）的电视剧里的一个角色。这种剧集的简介演员听了都想说：“好啊，管他呢。”，然后就立马投入拍摄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舒服随意，充满乐趣，具有一种和Don Draper迷人魅力完全对立的气场。看来—当然这是件好事--乔·汉姆并不是真的那么“酷” 。

相反的，他是个狂热分子。他的长期女友，演员兼电影人詹妮弗·维斯菲尔特形容他是：“一个逗逼 技术宅 书虫 红雀队脑残粉 喜剧怪才”【St.Louis Cardinals：圣路易斯红雀棒球队，MLB联赛球队之一】。最后一点真是说到点子上了。在他成为大明星之前，他是LA地下喜剧俱乐部（包括M Bar和Largo）里面的常客。他常和迈克尔·伊恩·布莱克，大卫·韦恩和《喜剧大暴走》【一档喜剧广播电视播客】的主持人斯科特·奥克曼一起玩扑克。奥克曼评价他说：“当时他就是个有着奇怪幽默感还总上些失败的电视节目的逗逼，令我惊讶的是他竟然还是这么出色的一个剧情演员，我熟悉的是《周六夜现场》和《伴娘》里面的他，可当他化身Don Draper我就认不出来了。”

奥克曼的播客是汉姆这些年上过的众多喜剧节目之一，这说明他不仅仅是在众多职业喜剧演员中有个立足之地那么简单。高中的时候他既是橄榄球队的后卫，又在学校戏剧社的《福音》出演角色；如果你听过他上过的节目，你就会清楚的感觉到他在两个世界中游走的那份自如。再听他的主持，你能听到里面那种“当酷小子坐上桌后一群书呆子心中眩晕的兴奋感”的回响。

“我就是那种四处闲荡的怪小孩，”汉姆这么评价自己，“而且你懂得，喜剧演员大多数人都很好。”从喜剧的角度来说，他完美的契合了戏剧场景中的这样一个角色：一个懂得欣赏的观众，和他在一起非常有趣，但他丝毫没有想登台的个人欲望。关于这点他可能在故作谦虚，说的却十分的郑重 ：“我和喜剧的关系密切不过是因为我真的欣赏它。我不想上台去出风头讲笑话，我更愿意站在真正有意思的人旁边。我一直以来都很擅长当‘逗哏’，比如给对话里面添加点笑料之类的。”

“他真的非常擅长讲段子，”赛斯·梅耶斯【赛金花，前SNL主编，现NBC深夜秀主持】如此评价他台下近乎完美的即兴能力（或者用金花的话说，不用一直问他“等会儿你是认真的吗？”）。汉姆第一次登上SNL的时候，金花还是主编，他不知道该对汉姆这个客座主持抱有什么样的期待：“一旦你开始和他对话，你就知道他说的都是喜剧术语。”而且他的直觉很准：比如“火腿叔的叔火腿”【Jon Hamm’s John Ham,john有厕所的意思，段子讲的就是火腿做成卷纸可以坐马桶上吃的】这个被金花形容为“自己写过的最蠢的段子之一”的小段子，汉姆看了立马就意识到只有板着脸十分严肃的讲才能有趣。“他有一种给一切赋予莱斯利·尼尔森【好莱坞传奇喜剧明星】特质的能力。他无需刻意就可以表演出应当表达的东西。”金花说。

喜剧对于很多演了很久标志性角色的演员来说，也不失为一种绝佳的出路。虽然不太公平，但事实如此：他和Don长的实在太像了。当你看他在棒球电影《百万金臂》中作为一个体育经纪人游说的时候，或者是在英剧《一位年轻医生的笔记》中扮演一位对吗啡上瘾的医生大汗淋漓的时候，你都能看到Don Draper的影子。可当他演喜剧的时候，他和那个做广告的人可一点儿都不像。

他耸耸肩：“主要就是‘谁不爱笑呢？’”他说，“搞搞怪，说说笑，胡闹一下，这也是生活值得去经历的原因之一啊。”

所以也许未来已经很清晰了：滑稽又多样，充满惊喜。而现在，阻挡他向前的就只有他的过去了。

2、广告狂人

60年代末本身就是一个令人信服的神话。那就是为什么阿尔塔蒙特音乐节在想象中如伍德斯托克音乐节那般生动，曼森【美国哥特式工业摇滚乐队】就像马丁路德金；那就是为什么感恩而死乐队【美国迷幻摇滚乐队】的歌集弥漫着死亡的味道。《广告狂人》却从来没有承载着这些特质，戏中一贯的最发人深省的洞察之一就体现在刻画历史大事件对于小人物真实生活的影响。但马修·维纳的创作表现出如莫比乌斯环般的神秘、启蒙、魔力和蜕变。它同时成为一个时代让人痴迷的挽歌和一种洒脱的对恋母情结的唾弃（这个我也不是很确定）。而且它在最开始就已经预示了结局：片头，Don开始了他漫长而又缓慢坠落。

很快，那段堕落就要结束了。也许大家都还没意识到这一点。可能《广告狂人》就像上个时代的遗迹，毕竟它是有线电视的节目。对你们年轻人来说它是一个在互联网流媒体前出现的，短暂的内容传递板块。就像《黑道家族》－－在许多方面来说都是《狂人》的先驱者，它播出的太久了，产生了几个有问题的叙事线，又逐渐被更年轻的，更新鲜的剧集所代替，最后大家都多少觉得结局是理所当然的 。但在大约一月中旬的时候，在新一季的《都市女孩》首播和超级碗【美国橄榄球联盟赛】事之间，你能感受到第一波焦灼的讨论，当互联网开始预测下一个舆论热点时刻的到来时，它再一次热情的怀抱接受了《广告狂人》。在最终季首播前几个月，Vulture第一次发布评论文章（http://www.vulture.com/2015/01/stay-tuned-don-draper-bad-person.html） 题为“如果你认为Don Draper是个坏蛋，你还会喜欢《广告狂人》吗？”。《广告狂人》的最终季变成了至少除了体育节目和颁奖典礼以外最珍贵的大事件，它让所有人在同一时间观看。（无论在线视频为电视的黄金时代带来了什么其他的好处，这种集体的观看体验都是其所缺失的） 马上它就要完结了，我们只能和Peggy，Pete，Roger和Joan再共同度过几小时的时光。当然，还有Don，作为一个早已经过时了的人：电视上最后一个难搞的男人。

Walter White离开了，死在他心爱的实验设备中。Tony Soprano……我们暂且也认为他不在了吧【Tony Soporano：《黑道家族》男主人公；Walter White：《绝命毒师》男主人公】。《朽木》里的Al Swearengen，《火线》里的Jimmy McNulty和《盾牌》里的Vic Mackey也通通离去了——所有的这些狂暴的，破碎的，可爱的，卑劣的男人们，他们如同犁上的锐边，推动着电视告别它愚蠢的过去，走向黄金时代。这场胜利，比策划它的人们所想象的要来的更快更确定。艺术能在电视上兴盛繁荣已经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我们不再需要用题材的特洛伊木马——罪犯剧、警匪剧、历史剧、西部剧--把优质的剧集呈现在小荧屏上，我们不再需要用油嘴滑舌的规则将反英雄式剧集保留下来。如今电视剧能以单纯讲故事的目的而存在着--从各种各样的观点出发形成各种各样类型的故事。他们中的一些，当然可能包括那些既有迷人魅力又有深重缺陷的，无穷的矛盾却又本质不可知的男性角色（甚至对他们自己而言也是如此）。但这样一来，“反英雄”一直只是“真实”的另一种表达方式罢了。

《广告狂人》一直以虐心剧情吸引观众的注意力，这种情感暴力至少和和其他残酷血腥的电视剧一样令人不安。 尽管理论上这种风险低得多，但不论怎么看，似乎Don Draper最后的死亡比托尼和沃特来的更确定一些。（“我可不能肯定或者否认任何事，”哈姆当然会这样说。）

在剧中扮演Roger Sterling的约翰·斯莱特里在最后一季开拍前收到了剧本，他兴奋地读到了最后，却发现剧情出奇地低调。“我当时想，‘等等，怎么回事？’剧情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跌宕起伏。”这也是在剧本的试读会上，来自所有的演员和许多好奇的工作人员的反应。然后马修·维纳停顿了一下，把核心主演叫去了他的办公室，他们大部分都是从一开始就参与了拍摄的。随后他透露了真正的结局。这可能是一层必要的谨慎，这样一来，加之AMC把最终季分成两部分播出的决定，这个秘密不得不被保留了一年多。

而汉姆在那时已经保守了更久的秘密。每季之前，大概在维纳开始召集他的编剧团队时，他和哈姆就会见面讨论将要开始的新一季。他们通常会在洛杉矶市区附近的“太平洋汽车餐厅”会面，，那是一个有近百年历史的24小时餐厅，总是在各种奇怪的时间 坐满了政客、律师和附近法院的法官，也有一些制片人和他们的演员们，为彼此挤出时间在此会面。

尽管维纳是个颇负盛名的“独白者'（形容其独断，Matthew Weiner在好莱坞有“控制狂”的“美誉”），在这个餐厅里进行的很明显是双方的对话。“我们会坐下来看看上次聊到哪了，Don现在该多大了。进入36岁，位高权重，并且感情突然出现危机，这都意味着什么？开始一份新工作需要多么狂妄和自信？进入40岁意味着什么？和孩子们渐行渐远意味着什么？和比自己年轻的女性交往会怎么样？这所有一切是什么？”汉姆说。

最终，这还是关于《广告狂人》一直以来的野心：用时常冷酷无情的笔触去描述真实的生活——包括生活中所有的混乱、挫败以及固步自封。这是一个颠覆传统的故事，开头把Don塑造成了一个超级英雄的形象，随后立即对其启动了一个瓦解计划，一点一点地击碎直到被吓坏了的观众们意识到可能“超人”只有克拉克·肯特一个：这只是另一个“人人都有失意时”的故事（这句好费解啊，我想的是：他只不过是另外一个有不堪过去的凡人罢了） 就这样翻吧，‘不堪过去’更符合vomit一些

这是对于我们中的很多人来说甚至比汉姆自己都更难接受的， 他总是能把Don这个人诠释出特别的深意。当他回答Vulture杂志提问时，保持了这一份犀利的清醒：“Don当然是个坏人。我每天和这个人生活在一起，一直都处于这种状态下，‘不要啊不要啊不要啊，’他回应为这个角色的行为开脱的人，“当然我也理解流行文化里和美国文化里面那种当你看到一个坏了的东西就会有‘我想修好它，我想重塑它，我想治愈它。’的感觉。”

在某个场合，也许是太平洋汽车餐厅的某一次会面中吧，哈姆记不确切了，韦纳第一次向他暗示了这个剧的最终走向。大概是第三季的时候，当韦纳身陷与AMC有线台的纷争之中，当时没人能保证这个剧在当时不会马上完结 。

“他只是有了这么个想法，有这样一幅画面，”汉姆回忆到。他肯定觉得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是现在这个想法成真了，Don Draper 的结局永远地留在了影片里，锁定在某一刻。“我说，‘这很有诗意。好吧，但是我们现在真要让他走到这一步 。’我们想在托皮卡【堪萨斯首府】收尾是一件事，但是要如何才能收尾在托皮卡呢？”

3.自由之身

“你好啊小混蛋。”

那是几年前的一天，汉姆和女友正从纽约的一家餐厅里走出来，一抬头，就迎上詹姆斯·甘多菲尼 的笑脸。他从车子走出来，正准备进餐厅吃晚餐。“我当时就想‘我的天哪。’他是超级大好人，永远都这么亲切友好。但你看到他的第一反应依然是：他会杀了你。”甘多菲尼想让司机送他们一程。这是退隐江湖的昔日巨星对当红小生的一记脱帽致意。

不久之后 ，汉姆又在波士顿遇到了刚从《绝命毒师》的“枷锁”中解放出来的布莱恩·科兰斯顿。他说：“不好过啊。很难说再见。时不时的，你就会触景生情。”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茫然未决。第七季后半部分的拍摄早在去年夏天就结束了。汉姆说：“最终季就像是高中的最后一年。‘我们一定要保持联系哟！’‘我会给你发短信的！’‘我们肯定会经常见面的！’但是，我们会吗？”

他终于意识到，这个暑假不会结束，他不用再变成Don，也不用再打扮得光鲜诱人。“一套上西装，你就要进入特定的心理状态‘好的，我现在要这么想：我很自信，一切尽在我的掌握，而且我感觉自己很帅气。你已经开足马力，然后你就‘好的，来吧。’”

当然了，他这么说是淡化了自己精湛的表演技巧和他肩上的压力。压力的事，甘多菲尼和科兰斯顿也许警告过他。“每当有人说当演员很难的时候，我就想说‘呃，给小婴儿做心脏手术才叫难呢。’当演员其实很简单，记得住台词就行。”不过他承认，扮演不断堕落的Don确实榨干了他的精力。“你想要救赎，但它却遥不可及。我总是让人失望，这让我觉得‘这一点都不好玩啊。’但同时，这又像是世界上最棒的障碍赛。这是一个待解的谜团。”

“这是一个很矛盾的事情。”维斯菲尔德说。“Don这个角色确实可遇不可求，乔也正是抓住了这个一生一次机会才能开启他梦想中的事业，但是我觉得Don的阴暗面对乔影响很大。对乔来说，这部剧的完结苦乐参半。他的心情很复杂。去年七月三号的半夜，他刚在洛杉矶拍完最后一幕就坐飞机赶回纽约跟我、我们的狗Cora，还有几个好朋友团聚，我们一起吃了饭，还看了烟火，他那个时候非常轻松和解脱。他还提到那天刚巧是独立日。他也终于独立了。”

汉姆说：“我一直在做的一项事业现在划上了句号 。我真的很好奇：大家还会拿我当回事吗？我的下半辈子就演演爱情喜剧吗？我接下来要做什么呢？我不知道，你懂么。我真希望我是那种自以为是、早就为自己定下宏图大计的人。我猜有的人会说‘好吧，这三年的《广告狂人》基本是这样的：我要演个戏，我要这样，我要那样。’但我会说‘我只是想做一些比较酷的事。’”

所以他只拍了很少的几部电影，涉及的电影类型更是出人预料的少。他拒绝了《广告狂人》大热以后纷至沓来的片约，也拒绝了要用3D打印机打印他下巴线条的那种超级英雄角色。这种系列片要求的是长期投入，他承受不来。他很满意的是大部分的新戏都是在洛杉矶和纽约的上西区拍的，刚好都靠近他家，除了为了《百万金臂》去了印度一趟 。他喜欢待在爱犬Cora身边。只有他这种居家男才会在跟（有可能是）此生最重要的角色说再见时还用托皮卡作比喻吧。

“转变本身没什么好坏之分。”Don曾经说过“转变就是转变。”从一开始的时候就注定了要结束。只不过是从头再来一次。【它即将再一次走向结束。】汉姆已经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