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殿》和《桃花扇》(余秋雨门口写的什么字)

真正的文明，是所有人种植幸福的结果。——幸田露伴

惟有相思似春色，江南江北送君归。——王维

我上次在讲到明代的中国文脉的记忆序列的时候，主要在讲明代的昆曲，昆曲我讲到必须记忆或者说基础记忆范围的，讲了第一个是汤显祖的《牡丹亭》，这个肯定是没有异议的。汤显祖后来还写了几个戏，但是很奇怪，和《牡丹亭》都没法比，他凭着这么一个戏，就站立在我们中国戏剧的第一线，这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我曾经讲到过，1616年，世界上有两个文化大师——塞万提斯和莎士比亚，同时离开，我说就在这一年，中国也有一个人离开，这个人就是汤显祖。我说，1616年，世界失重，因文化人的去世而失重，我把汤显祖放在那儿，因为他的《牡丹亭》表达出了一个重大的思维，至情超越生死。能够表达这一点，是很了不起的。

第二个要进入基础记忆范围的是《长生殿》，洪昇的《长生殿》，他写的是唐明皇和杨贵妃的爱情，这是一个老故事，我们上次在讲白居易诗文的时候，我们专门讲到过，《长生殿》它是一个大家都知道的老故事。所以情节我们不去讲它了，但是我必须讲的是，《长生殿》和我后面接下去要讲的孔尚任的《桃花扇》，他们把从《西厢记》到《牡丹亭》，有关爱情的颂歌，他们把它写成了挽歌。

我这句话很重要，大家记一记，《西厢记》到《牡丹亭》，他们都写了爱情的颂歌，而洪昇和孔尚任，他们则把颂歌写成了挽歌，这很重要。因为由于时代气氛的变化，由于人生体验的深入，颂歌变成了挽歌，而且他们这个挽歌是和历史感慨连在一起的。

《长生殿》里非常了不起的，有一个说故事的人叫李龟年，他慢慢地讲到过去流传的故事，我们不能不承认，皇家的爱情是非常真实的，而这个真实的爱情也走向了陨灭。我在《中国戏剧史》里边专门讲到，爱情是不是皇家，这个不太重要。我们中国的文化人非常强调这一点，这是皇帝的爱情，这是贵妃的爱情。

但是，欧洲人文主义者对这个问题有非常深入的思考，他们认为皇家的爱情，它的价值衡量标准不在于它的地位，而在于它的真实程度和深入程度。好多人文主义者都说，一个女王如果她的爱情是真实的话，她应该和普通家庭的妇女差不多，她感人的地方也一定是这样，尽管她所面对的是宫廷、是大臣、是隆重的仪式，但是对戏剧家和艺术家来说，她最感人的地方，还是在普通女人和丈夫的关系这个地方。

所以，这样看来，《长生殿》它所表达的是一种真实感情，而完全不在乎它外层的重要性。他们的至情至爱，感情尽管有其他色彩，但是最关键的是爱情本身。可现实问题是，爱情本身也长不了，由于各种各样外来的原因，只能唱出一曲挽歌。真实的感情在历史当中，这个路越来越走不通了，这个挽歌让人很震撼。

因为各种爱情都有别的原因，有走不通的可能性。他们的权威和历史对他们的冲撞是可能性之一，但这可能性在他们面前变成了非常强大的现实的时候，这个路就走不下去了，他就写了这么一个挽歌。

洪昇这个人倒是浙江人，也就是杭州人，他写的这个戏，刚刚写出来，非常难过的事情，正好家里边演了一下，演了一下以后，正好碰到哪个王后死了，国丧期间，你演了，就违反了规则了，所以受到了处分，这个戏也不能再演了。

后来思想开放的曹雪芹家的长辈曹寅，让他到南京去演，演完以后回来可能是酒喝多了，洪昇落水而死。落水的地方，有的说就在乌镇，现在乌镇成了一个经常演戏的一个大省，可能和这个也有点关系，但也有可能说是西溪湿地那个地方，所以我到西溪湿地去，到乌镇附近去的时候，老是想起洪昇，大剧作家的他的生平在那儿结束。

■ 洪升（1645年—1704年）中国清代戏曲家、诗人

孔尚任其实也是一个非常特殊的人物，他是孔子的直接后裔。我们到现在山东曲阜的孔林去，还能看到孔尚任的坟墓，一个孔家。在孔家里边，如果说有真正的大艺术家，他可能是一个。

他写的是名士侯朝宗，名妓李香君，他们所遇到的事情，他已经写到了明代末年，一个对立派的人物，恰恰是昆剧的一个重要代表人物叫阮大铖。戏由于写的是明代末年，这个戏本身是写于清代了，包括洪昇的《长生殿》也属于清代了，所以我们把元明清连在一起讲，讲到扩大记忆的时候，讲明清传奇的时候是把清代连在一起，就有孔尚任出现了。

孔尚任的《桃花扇》所写的故事也是让人动心的，侯朝宗和李香君相爱了，但是坏人阮大铖，他其实在南明小朝廷开张的时候，用各种权势来逼迫李香君另嫁，而他写到的侯朝宗已经去投奔史可法了，李香君当然不愿意根据阮大铖的意思，嫁给别人，她一直想着远去的丈夫侯朝宗。

后来侯朝宗到了南京以后，被捕入狱，李香君也被迫在宫中做了歌妓，一直到清兵席卷江南，南明小朝廷灭亡，这对夫妻才从狱中逃出，从宫中逃出。他们就来到了栖霞山的白云庵，他们不期而遇，经历了那么多复杂的事情，两个相爱的人终于在朝廷灭亡的时候，在栖霞山的白云庵里边不期而遇，照理大家觉得应该结婚了吧，不，他们没有结婚，反而是一起出家了。这是什么原因？

那就是我前面讲到的，他们深深地感受到了灭绝的必然。爱情并不是说只要有自己深入的感情，就一定能够保留住，不是。由于时代的变更，由于风云的考验，后来，到一切过去以后，那个时代、那个风云倒反而成为对爱情的嘲弄。会这样吗？会这样。因为那个力量太强大了，我们在人世当中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这里边就出现了和我前面讲到的《牡丹亭》，往前面走一步的结构了，就是什么呢？《牡丹亭》所表现的至情可以超越生死，但是到了洪昇和孔尚任这儿又深入一步了，至情有可能超越生死，但是却无法超越本身的灭绝，本身有可能灭绝。灭绝并不是背叛，灭绝并不是死亡，灭绝它是一种必然的黄昏——爱情的黄昏，当这个黄昏来到的时候，当这个黑夜来到的时候，我们应该承认它的来到，所以他们就接受了自然的退却，一起出家了。

平心而论，这是一个很深刻的思维，老百姓不一定能够完全感受得到。大家都希望大团圆，但是《长生殿》没有团圆，《桃花扇》没有团圆，他们终于给中国创造了两个真实的悲剧式的结尾，而这个悲剧式的结尾，表面上看可以不这样结尾，但是他们实实在在这样结尾了。

《长生殿》里边的走向灭绝有一点被动性，而孔尚任《桃花扇》的结构里边，男女主角走向灭绝是主动，所以它就显得更深刻了。当感慨历史的代表者，像柳敬亭、苏昆生他们在唱、在说这样的故事的时候，他们也是站在历史的过程当中来发出感叹了。

到洪昇和孔尚任，特别到孔尚任的时候，中国昆曲当中有关情感的这个部分，它已经做得非常的完满，而且是高层次的完满。这是我讲的，在明清两代的昆曲当中，如果说要进入基础范畴的，是汤显祖、洪昇和孔尚任的三个剧本，我们记住他们：《牡丹亭》、《长生殿》和《桃花扇》，这是明清两代的戏剧当中最重要的作品。

明清两代的作品和剧作家的名单都是非常庞大，但是我这儿必须要在扩大记忆里边要提出有一个戏，在当时非常著名，它表现了一个戏剧现象，它叫《清忠谱》，一般的书上，把它写成是李玉所写。李玉是吴门戏剧家，苏州那一带的戏剧家，实际上这个戏是几个朋友的集体创作。除了李玉之外，还有毕魏，还有叶雉斐，还有朱素臣，这些人一起参加了创作了。

他是写了东林党人周顺昌这些很勇敢的人和魏忠贤精心斗争的故事，很悲壮。《清忠谱》，清是清清朗朗的清，忠是忠心耿耿的忠，谱，乐谱的谱，《清忠谱》。

我为什么要专门把这个戏强调出来呢？中国戏剧当中出现了这样的叫时事戏，中间斗争刚刚落幕，我们的戏剧家马上跟上，《清忠谱》就是这样，其实这个事情和魏忠贤的败亡时间相隔得不是很长，这个戏就上演了，上演以后因为大家还记忆犹新，所以观众是非常多。

有的时候在野地里演出，甚至于观众拥挤到了千万人，台上演出的时候出现一个人，大家马上知道就是刚刚牺牲不久的烈士，一片欢呼，齐声叫他的名字，再出现一个人，又是另外一个烈士，又是另外一个大家很怀念的人物，于是又齐声叫他的名字，出现了一个反面人物，大家也齐声叫他的名字，把东西都丢上去，然后再出现一个坏人的名字，大家又齐声叫他的名字，就出现这种如火如荼，烈烈扬扬的，台上台下卷成一体的那个场景。

戏剧直接参与到了社会事件，又成了社会事件的一个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这个时候大家突然发现，典雅的美丽的昆曲，有的时候会出现这种山呼海啸般的演出场景，让中国戏剧出现了一个特殊的情况，这个我需要给大家说明的《清忠谱》，其实当时在严嵩垮台的时候也出现过这样的戏，把刚刚败亡的那个奸臣和他的党徒写在戏里边。

这我小的时候听我的妈妈，我妈妈非常喜欢戏，她讲起，我后来常常想起为什么这些奸臣，好多名字，在我才五六岁的时候就非常熟悉了，为什么我小的时候记得？因为从妈妈的嘴里讲的，妈妈怎么知道？看戏看来的。

这个戏是什么戏？就是这样的戏，叫做时事戏，而这个时事戏又充满了社会激情，充满了对正义的追求，充满着对英雄的崇拜，充满着对奸臣的唾弃，这样的作品在提高整个民族的正义感，在批判社会的黑暗面的时候，起了非常巨大的作用，所以这样的戏也是昆曲里边一个非常特殊的景象。

小说《桃花扇》中，李香君和侯方域为何最终选择双双出家？

《桃花扇》与《西厢记》、《长生殿》、《牡丹亭》合称中国古典四大戏剧，和后三者不同的是，《桃花扇》是以悲剧收场。它描述了侯、李之间悲欢离合的爱情故事，也借此说明了晚明时期人们心中普遍的兴亡之感。那么，当有情之人陷入到政治漩涡里时，又会是怎样一番局面？本文拟从故事的情节线索和人物关系，以及主人公的心路历程来分析说明。

戏剧开头写到侯方域和李香君在秦淮河畔相遇，自此两人便成为知己。令人惊异的是，身为复社士子的侯方域并未嫌弃李香君是妓女，还对其爱慕不已，李香君对他亦是尽心。尔后不久，李香君因识破了当时隐居于南京的魏忠贤余党阮大铖的计谋，一心不愿让侯方域为难，便立即退回了阮大铖送来的妆奁。而这恰恰成为侯方域和李香君分别的导火索。

故事接下来说道，怀恨在心的阮大铖诬陷侯方域里通外敌，致使侯方域不得不只身逃往扬州。阮大铖还趁机逼李香君嫁给漕抚田仰，李香君宁死不从，以头碰柱，鲜血溅在她与侯方域定情的诗扇上。其后，杨龙友将被血污染的诗扇点染成一片片桃花，这就是后世称颂的爱情故事“血溅桃花扇”的来历。但是，阮大铖并为此放过李香君，而是利用权力之便，把李香君选入宫中教戏。他意在拆散侯方域和李香君，不给他们见面的机会。李香君只有托苏昆生将定情诗扇——桃花扇带给侯方域，侯方域看到诗扇后便折回南京，心里只盼能见到李香君。不料，阮大铖早已设下埋伏，直接将侯方域打入大牢。

故事的结局围绕清军攻占南京，弘光王朝的覆灭展开。此时的侯方域因旧朝覆灭而得以出狱，又为避难来到栖霞山，在白云庵偶遇李香君。本来二人久别重逢，实应得偿所愿，再续前缘。可不知哪里冒出个张道士，劝二人早早出家，才不辜负前朝对他们的恩义。正是因为这话，侯方域和李香君方深觉惭愧，最终选择出家。

面对国破家亡这等令人哀绝的事，没有谁能置身事外，唯有“以身殉道”才能缓解心头的痛苦，才能了此残生。因此，即便爱到刻骨铭心的两个人，在国家大义面前，也只能放弃。

以上只是笔者粗浅的看法，若有不当之处，望诸君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