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望回忆栾英杰难忘的兵团时光11狍子是怎么死的

栾英杰“难忘的兵团时光”（11）：

狍子是怎么死的

狍子这个名字，大概谁都不会陌生。

狍子是鹿科动物的一种，它的体型不大，毛色、样子都与鹿相仿，非常可爱，我在长白山的时候，对这种动物印象最深。东北人对狍子的称呼比较特别，要在前面加一个修饰语——傻，俗称傻狍子。

狍子的傻，源于一种说法。据东北人说，猎人在打狍子的时候，往往不怕放空枪，假如第一枪没有命中目标，不必担心狍子会跑没影了。因为狍子受惊之后，会惊恐万状地奔逃，但奔逃一段距离后，往往会停下来并顺着原路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头嘀咕：“刚才是什么动静？吓了我一大跳。不行，我得回去看看！”所以，即便猎人的第一枪没有打中，但只要在原地隐蔽好，一动不动就行了，只等狍子走到眼前，再从容不迫地放第二枪，狍子就必死无疑了。

这种说法在东北地区流传得相当广，有人还把它演绎了一下：说第一枪朝着狍子放本来就很愚蠢，是不了解动物的习性，他们的第一枪索性朝着天空放，就等着狍子回来撞枪口，那样才把牢呢。

其实，狍子的“傻”远甚于上述那种说法，我自己便有切身的经历和认知。

有一天，我们干活儿干累了，坐在草地上休息，大家把烟叶拿出来，边卷蛤蟆头、边天南地北的海聊。想不到，我们的谈笑声竟然吸引了两只狍子。两只狍子从密林里钻出来，一前一后，悄无声息地走到我们中间，歪着头，瞪着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副好奇的样子，好像在问：“你们聊什么呢？这么热闹，我们听听行吗？”我们怎么会想得到呢，会有两只狍子自投罗网扎到人堆儿里来。短暂的惊愕之后，大家不约而同地蹿了起来，一齐向狍子扑去。走在前面的那只狍子还没省过味儿来，脖子便被一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用胳膊肘死死地夹住并拧断了。后面的那只狍子见情况不妙，赶紧转身逃进了密林里。

当晚，那只死去的狍子变成了我们的盘中餐。既然狍子这么傻，傻到唾手可得，那何不狩猎几次试试呢。一个星期天的早晨，我和两位战友说好了去打猎。此时，随着日复一日的砍伐，我们的工作地点也日复一日地朝着森林的腹地推进。继续住在老乡家里已经不方便了，我们就在林子里架设了两顶军用帐篷，生活和居住在里面。我们走出帐篷之前，每人拿了一支五六式半自动步枪，30发子弹。这样的装备，别说狍子，就是碰上几只黑瞎子也不带怵的。当然，我们的目标是直冲着狍子的。

狍子这小生灵浑身是宝。据说，狍子肉的营养价值远胜于牛肉：比如说总氨基酸的含量吧，比牛肉要高；胆固醇的含量呢，比牛肉要低；而且还具有滋阴补阳的双重保健功效。所以，狍子肉被东北人誉为“瘦肉之王”。狍子的茸——也就是角，就更不用说了：生精补髓、养血壮阳，功效与鹿茸近似，也正因为如此，狍子的学名为“矮鹿”。还有狍子的毛皮，不仅在长白山，在整个东北地区都非常受人追捧：毛生得又密又厚，隔寒又隔潮，老百姓拿它当褥子，谁家里都有个一张两张的；冬天，上山狩猎，背上个狍皮筒子，晚上睡觉，狍皮筒子往地上一铺，和衣往里面一钻，冰天雪地的就扛过来了。当然，我们打猎不是为了茸，也不是为了皮，而是馋那狍子的肉了。

不过，狍子肉我并不是到长白山之后才初次品尝到的，而是参军之前，1971年的冬天。那次，我们一群知青到很远的地方打柴禾，走到半路，碰见师部军务科科长和他的儿子一人骑着一辆自行车迎面过来。我们停下牛车和他们打招呼，得知他们父子两人早晨是打猎去了，打伤了一只狍子，但狍子受伤后，钻进了一片茂密的柞木林子里，他们父子两人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只好扫兴地回来了。

我们继续赶路，走了一程，看见前边有一片密密麻麻的柞木林子，就停下牛车，大家一人一把斧头，四散分开去砍柴。大家只顾着干活儿，把刚才路遇军务科长的事早就忘到脑瓜勺后边去了。林子里一片“咔、咔——！”斧头砍树的声音和“哗啦哗啦”树身放倒的声响。砍着砍着，突然，林子里传来一声惊叫：“鹿！鹿——！”是鸡西知青刘青山的声音，我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他正站在一片灌木丛旁边，一只手指着灌木丛，一直手在空中拼命摇动着，跳着脚向四周高喊。见我们都看到他了，他发昏的头脑多少冷静了一点儿，又高喊道：“不是……鹿，是狍子！狍子！”

灌木丛的中间躺着一只狍子，看样子刚刚咽气不久。从那天开始，我就知道了狍子的生命是非常脆弱的。看见狍子的屁股上有几滴血迹，我用手扒开狍子厚厚的毛层，检验狍子的枪伤。原来，狍子只是屁股上中了几粒砂弹。砂弹穿过毛皮，镶嵌在狍子臀部肌肉的表层。若从伤势来看，其实狍子是不至于一命呜呼的，但狍子受惊了，又疼痛难忍，于是，它开始狂奔，围着这片柞木林子一边拼命奔逃，一边寻找藏身的地方，要寻找一个猎人找不到它的地方，然后死在那里，让打伤它的猎人得不到它。我当时就琢磨，此时的狍子，头脑中可能有两个判断：我受伤了，不可能甩掉身后那个可恶的家伙；我伤势很重，我活不成了。当然，狍子的这两个判断并不完全正确——因为它的伤势并没有那么严重。但是，狍子在力图甩掉“身后那个可恶的家伙”时，却显示了自己特有的聪明——它围着那片柞木林子转圈儿，一会儿跑大圈儿，一会儿跑小圈儿；大圈儿、小圈儿相互交叉，使雪地上的足迹和自己的血迹变得杂乱无章。当然，结局是悲催的，狍子的气力用尽了，血流干了，钻到一堆倒伏的柞木树枝下咽了气。

我们那位军务科科长是解放战争期间参加革命的，以后又参加过抗美援朝。这样资历的一位军人、一位军务科科长，竟然让一只小小的狍子给耍弄得蒙圈了，他带着儿子，顺着狍子的足迹找了老半天，也没有找到那只狍子的藏身之处。于是，就让我们这群知青白白捡了一个便宜。我们把狍子放到牛车上，上面用柴禾盖住，拉了回来。

屈照林 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