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应恨劫成灰小说(相思应恨劫成灰txt)

来源:八戒影院人气:984更新:2022-08-12 00:50:20

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跳动的愈加缓慢,上官琳琅的脸色惨白如纸。

这个被她爱了整整四年的男人,承诺给她的后位,承诺给她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呢?

封她为淑妃,封林柔烟为林妃。

不,不会的,迟羽墨视她如珍宝,怎么可能背弃誓言!

“我要见迟哥哥,我要见他。”

宣旨太监冷哼一声,不屑的说道:“淑妃娘娘,这会儿您去怕是不合适,皇上可正在云岚宫宠幸林妃娘娘呢。”

上官琳琅是一个对感情绝对纯碎的人,根本无法承受自己心爱的男人正和别的女人享受鱼水之欢,当下脑子嗡的一下,整个人便开始摇摇欲坠。

宫女扶着上官琳琅,心疼的哽咽道:“姑娘……淑妃娘娘,您别太伤心了。”

上官琳琅两行清泪滑落,推开宫女,踉踉跄跄向云岚宫的方向走去。

她的迟哥哥是个信守承诺的人,不会骗她的,一定不会。

一路上,她摔倒了不知多少次,整个人恍恍惚惚的,像是丢了魂魄。

好端端的天气,突然间阴云密布,很快倾盆大雨便浇灌下来。

上官琳琅被拦在寝殿外,双手握成拳头,指甲陷进肉里,血顺着指缝流出,混着雨水落在地上,撕心的痛楚蔓延至五脏六腑,让她几欲昏厥。

她不顾里面此时是如何的疯狂缠绵,也顾不得迟羽墨已是高高在上的皇上,对着寝殿里大声的嘶喊,“迟羽墨,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如此对我?”

为什么,为什么!我什么都没做错,可你却如此残忍对我。

她推开宫人撑过来的伞,任由大雨浇落在身上,冰凉了她整个身体,她对着里面依旧撕心的哭喊,“你回答我啊, 为什么,你告诉我这都是为什么!!!”

为什么,迟羽墨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这么爱你。

为什么,你昨日还对我温柔缱绻,今日便变了模样。

为什么,我们之间的爱情,瞬间烟消云散。

原来,男人都是一样的,只想着娇妻美妾,夜夜笙歌,何况,迟羽墨如今已是帝王。

她爱的男人,终究还是没能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

只是,这结局来的太快,她甚至没来及享受中途的半点温存。

“娘娘,走吧……”宫人拉住上官琳琅的胳膊。

上官琳琅面对着紧闭的宫门,心被燃烧成灰,她踉跄向后退了两步,抬头看着天空,却怎么也看不清楚,雨水拍着她的脸,像一个个响亮的巴掌,扇的她眩晕无助。

她已经筋疲力尽,望着寝宫的大门露出一丝苦笑,整个人便倒在了冰凉的雨水中。

-

再醒来时,上官琳琅看到的是林柔烟那张妩媚勾魂的脸,她坐起来,眸光带着恨意。

没等上官琳琅开口,林柔烟便拿着绢帕擦拭着眼角的泪,对着上官琳琅愧疚的说道:“对不起琳琅姐姐,我不想和你抢皇上的,可圣命难为,我也只能……。”

“别说了!”上官琳琅不想再听下去,她怕自己的心会因此一点点的撕裂掉。

可她不知,接下来林柔烟的话才是真正的在她血淋淋的伤口上撒盐践踏。

林柔烟就像是换了一张嘴脸,一把掐住上官琳琅的下巴,得意的说道:“怎么?不想听?可我偏要说,你刚才昏迷时,我劝了皇上看你,可皇上实在是迷恋我,他舍不得抽身离开,还夸我肤若凝脂,魅惑诱人……”

上官琳琅的眸子从震惊到厌恶又到痛心,林柔烟的话像是烤红的炭火,一点点的将她五脏六腑燃烧殆尽。

一把推开林柔烟,捂住耳朵,眼泪簌簌落下,用力的摇着头有些失控吼道:“不要说了,不要说了!你滚,滚啊!”

原本迟羽墨已经在她的伤口上捅了一刀,此刻她自小一起长大的好姐妹林柔烟,又狠狠的撕开她的伤口,任由鲜血淋漓,让她痛不欲生。

“啊——,琳琅姐姐不要杀我!”下一刻,林柔烟突然大喊,跌落在地上,一条花色的蛇蜿蜒从林柔烟袖中爬出。

上官琳琅一脸的难以置信,她刚站起来,就听得门被用力推开,迟羽墨大步走进来,一刀将蛇斩断,慌张的将林柔烟抱起来对着门口大喊,“传太医,快传太医。”

半个时辰后,云岚殿。

迟羽墨死死的抓住上官琳琅的的手腕,目光阴鸷,“上官琳琅,柔烟可是一直把你当亲姐姐看,她就要死了,为何你连一颗玉龙丹都不肯拿来救她的命,你可真是狠毒。”

上官琳琅只觉得手腕处的骨骼都要碎了,她是有一颗玉龙丹没错,可早在一个月前就被人偷了,不是她不拿出来,而是根本就拿不出来。

“玉龙丹早就丢了,不知去向,你就算是杀了我,我也救不了你的林柔烟。”

话刚说完,就见林柔烟光着脚跑进来,扑通一下就跪在了上官琳琅脚下,她面色惨白毫无血色,头发松散狼狈不堪,一跪下就梨花带雨的哭求着,“琳琅姐姐,我知道你恨我,想要我死,我死了倒是无所谓,可我舍不得皇上为我日渐憔悴,为我伤心欲绝,柔烟此生别无他求,只愿皇上一世无愁,平安幸福。”

上官琳琅面色瞬间惨白,林柔烟说的没错,迟羽墨现在把她当心头肉掌中宝,远不是她能比的。

可原本,这些宠爱都该是属于她的。

看着迟羽墨扶起林柔烟,柔情疼惜的抚着她的肩膀,上官琳琅的眼睛被刺的生疼,“我再说一遍,我没有玉龙丹。”

迟羽墨突然抽出长剑抵住上官琳琅的心脏,发狠的说道:“上官琳琅,朕可真是小瞧你了,你放毒蛇咬伤柔烟,现在又不肯拿出玉龙丹,你果真是要杀了她。”

上官琳琅心下一痛,整个身体如坠冰窟,迟羽墨在她面前自称“朕”,不再是“我或迟哥哥”。

好疏远的称呼。

“我没有,蛇是林柔烟自己放的,与我无关。”

林柔烟听后嘤嘤抽泣,将头倚在迟羽墨怀里,“琳琅姐姐,你怎么可以这样诬陷我,我让毒蛇咬伤我自己,是我不想活了吗,要知道没有解药,我只能断了我一条胳膊保命,呜呜呜,我真没想到你会如此狠心,我们好歹姐妹一场,算了,这都是我的命,你放心,就算我知道你的血可以为我续命,我也断然不舍得这般伤害你。”

上官琳琅的指尖一颤,知道自己逃不过了,她很小的时候被毒蛇咬伤过,幸得世外高人以灵丹妙药相救才能活下来,也就是从那时起,她的血便与众不同,可以治疗毒伤,那颗玉龙丹也是当时高人赠与她的。

这件事情她没和任何人说过,但因她受伤期间林柔烟也在,所以林柔烟是知道的。

而此刻,林柔烟说的话再明白不过,就是想要她的血。

也一定不仅仅是想要她的血。

上官琳琅的心一点点的裂开,又被针线一点点的缝上,每一下,都足以让她痛的发疯,因为她从迟羽墨的眼里看到了一点点的光亮,那光亮是因为找到了可以救治林柔烟的方法而散发的。

“既是如此,那就用你的血来救柔烟。”迟羽墨的话如腊月寒冰,生生将上官琳琅的周身冻住,连着呼吸都是冰冷的。

宫人拿来了琉璃碗和匕首。

“皇上,算了,让臣妾死了好了,这血要连取七七四十九天才可救得臣妾,到那时候我是好了,可琳琅姐姐怕是……”

上官琳琅明白了,若她猜的没错,盗走玉龙丹的正是林柔烟。

什么七七四十九天,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林柔烟怎么就这么清楚,分明就是林柔烟想要用这个方法要她的命。

那么,迟羽墨真的愿意看着她七七四十九天连日取血,最后虚弱的死掉吗?

不会的,迟羽墨不会这般无情,一个人就算是变了,也不会变得这般彻底。

上官琳琅抬眼,哀哀看着迟羽墨,迟羽墨这双深邃情深的眼睛此时看着竟是如此陌生,再没了以往的温柔。

她的心一点点的下坠,坠入地狱,疼的蚀骨绝伤。

迟羽墨将剑收回,声音却是冰凉刺骨,“她的命与我无关,来人,动手。”

上官琳琅的脑子翁的作响,眼泪无声的落下,低落在冰凉的地面上,溅起一片悲凉。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迟羽墨要这般对她。

她才是受害者,她不要用自己的血救林柔烟。

可是,身体虚弱的她依旧没能逃过。

回到瑜华宫,上官琳琅整个人已是虚脱状态,灵魂仿佛已经抽离身体,剩下的不过是一具空壳。

她的灵动和鲜活,留在了和迟羽墨曾经那些美好幸福的时光里,再不复存在。

宫女服侍上官琳琅喝了补汤,便退下来。

没过多久,寝宫的门被猛地推开,上官琳琅惊得从塌上坐起,看清楚来人后,一脸的惊恐,“王爷,你怎么来了?”

迟连城喜欢她的事情人尽皆知,此时突然闯进她的寝宫,还是在她受伤的情况下,这要是传了出去,他们两个都会危险。

迟连城脸色担忧的走上前,一把将上官琳琅抱起,“他要杀了你,我不能坐视不管,我带你离开。”

上官琳琅即便是绝伤痛苦,可也知道自己是迟羽墨的妃子,万不能与迟连城有任何瓜葛。

“你快我放下来,我不走。”她的亲人都在塞外,若是她离开,迟羽墨迁怒她的亲人可怎么办!

迟连城其实是个心细如尘的人,他比上官琳琅更清楚他们之间不能有任何牵扯,可他得到消息,迟羽墨受林柔烟蛊惑,怕时间太久发生意外,准备用上官琳琅全身的血液练就丹药给林柔烟服用,他来时也确实看到迟羽墨正朝这边赶来。

如此,他也只能一搏!

“我一定要带你离开!”

迟连城话音未落,门外就传来迟羽墨如鬼魅般阴厉的声音,“那要看你们能不能活着走出这里。”

两个人向门外望过去,只见数百名弓箭手蓄势待发,迟羽墨站在他们中间,眸光深处像是燃烧着一座火山,随时准备将他们烧成灰烬。

冷宫。

上官琳琅跪在地上,狼狈的拉着迟羽墨的袖子,哭求着,“羽墨,这孩子真是你的,我没有背叛你,你不能杀了这个孩子,他可是你的亲骨肉。”

因为和迟连城的事情,她被打入冷宫,中途吐了两次,迟羽墨觉得蹊跷,便找了太医给她诊脉。

她有了身孕,在这个最不应该的时刻。

不仅不应该,偏偏林柔烟弱柳扶风般走了过来,三言两句就把整个孩子的父亲硬生生说成了迟连城。

“上官琳琅,你可真是没脸了,我们自从两个月前有过一次,之后我觉得对你不公平,便想等着成婚了再行夫妻之事,你倒是说说,这个仅仅一个多月的孩子怎么就是我的?”

上官琳琅一向月事不准,有时也会三两月一次,所以她月事没来,便没往有孕上面想,何况就那么一次,有孕的几率很小。

可这就像是老天爷给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她怀孕了,就在迟羽墨看到迟连城抱着她之后。

没人能懂她的无助和绝望。

“一定是太医弄错了,这个孩子真的是你的,你要相信我。”

迟羽墨一把甩开上官琳琅,冷笑一声,从宫人手里接过滑胎药,道:“皇家血统不容玷污,这药你不喝也得喝。”

上官琳琅惊恐的望着迟羽墨,退缩到墙角,不可置信的摇着头,“不,我不喝,这是我的孩子,我一定要生下他。”

她从未背叛过迟羽墨,哪怕现在迟羽墨不要她了,她也要护住腹中的孩子,孩子是无辜的。

迟羽墨没说话,一步步的逼近上官琳琅,上官琳琅想要逃,猛地挥手将迟羽墨手里的滑胎药打翻在地。

下一刻,上官琳琅觉得腿上一阵痛楚。

“迟羽墨,你好狠。”滑胎药被她打翻,迟羽墨居然卑劣的用毒蛇咬伤她。

是为了林柔烟么?一定是了。

上官琳琅苍白的脸毫无血色,踉跄倒地,下意识的用手护着肚子,一肚子的恨意不敢发泄,只为了保全这还未出世的孩子。

她的血可以救人,可偏偏有个致命的弱点,她有孕时血液是谁也救不了的,只能自保。

她从未如此低三下气过,跪好磕头,“皇上,我求求你了,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我给你磕头了。”

皇上?迟羽墨一怔,这是她第一次称他皇上。

她一定是恨极了他!

迟羽墨紧握拳头,骨骼泛白发出咯吱的响声,看着眼前的人儿沉默了许久,开口说道:“你的血不就是解药么,这孩子就依靠你这个母亲了。”

“不——”上官琳琅嘶喊,大颗的泪珠落在地板上,灼伤了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迟羽墨冷漠阴鸷,低头看着上官琳琅,说道:“我已经对你仁慈了,你犯下此等大错,让我颜面扫地,本该是死罪,如今念你虚弱暂且放过你,你应该感恩才是。”

感恩?呵,这怕是上官琳琅听到的最可笑的笑话。

“迟羽墨,你说这些话的时候还有没有一点怜悯?我说了孩子是你的,我没有背叛你,林柔烟她要害我,她要借你的手杀了我们的孩子。”

“上官琳琅,你居然还嘴硬不知错,这孩子必须死,必须死你懂吗?”

-

上官琳琅是在第三天的时候失去了孩子,那天也是下着大雨,女医端了盆子出去的时候,她一路追着,声音几近沙哑,“让我看看他,让我看看这孩子。”

可她太虚弱,根本追不上,好不容易到了宫门口,又被侍卫拦住。

她不明白,好端端的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她想哭,可嗓子里就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堵得她痛苦不堪,却落不下泪来。

肚子很痛,痛的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可是,这又算得了什么,她的心已经被撕裂成碎片,疼的都要麻木了。

什么相爱,什么相守,终究还是一场泡影,她太过单纯,她怎么就爱上了迟羽墨,怎么就是傻傻的相信这个男人的誓言。

这世上,男人的誓言是最不可信的,她怎么就忘了。

宫女将她拉进房里,让她躺好,“娘娘,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不然真的就是让那林妃得意了。”

“皇上也真够无情的,您没了孩子他都不来看一看。”

“我听说,皇上他这几日一直陪着林妃,又是亲自喂粥,又是嘘寒问暖。”

上官琳琅没说话,翻身面对墙里,娇小的身躯蜷缩着,她咬着锦被,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直到锦被染上了血,她才哇的一声哭喊出来,痛彻心脾。

突然,房间的门被用力推开,林柔烟带着一众人走进来。

上官琳琅被拖到地上,无力的抬头看着一脸得意的林柔烟,声音沙哑的问:“你要做什么?”

“自然是取你的血喽。”

上官琳琅踉跄站起来,眸光阴鸷,似要把林柔烟吃了一般,这林柔烟根本已经无恙,当然,毒蛇是林柔烟自己放的,当然也不会有事,可现在跑来还要她的血,这是不打算给她一点活路。

“林柔烟,你好无耻,好阴险!”

“无耻?阴险?哈哈哈,上官琳琅,你可真是天真,这叫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你懂吗?”

“对了,我大可以告诉你,玉龙丹我已经吃了,所以我才可以没事,只是,皇上更生气了,因为我说那玉龙丹是从你这里找到的。”

上官琳琅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里面就像是被塞了无数团的棉花,闷得她难受,她拼了力气想要扑过去掐住林柔烟的脖子,把她掐死,撕碎。

可是,她真的没有了力气,四肢不听使唤的瘫软,整个人摔倒在地上。

林柔烟没取她的血,而是拍拍手吩咐着什么。

上官琳琅知道又要出事了,她无助绝望的流着眼泪,她好恨好悔,可一切都晚了,她的生命,注定要在这个冰冷的冷宫里燃尽。

迷迷糊糊的,她看到林柔烟的人架着一个男人进来。

这个男人,是迟连城。

可是,迟连城不该是在大牢里关着吗?她还让宫女偷偷打听消息,只是一直没有回音。

现在出现在这里,岂不是……

林柔烟,果真是阴狠无耻!

很快,两个人就被一起放到了床上,伪装成偷情的现场。

接着,无助的上官琳琅听到林柔烟忘形的吩咐宫女,“去,按计划把皇上引来。”

上官琳琅连从床上下来的力气都没用,一定是林柔烟给她下了药。

喊了几声迟连城却得不到半点回应。

此时,他们就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摆动宰割。

“林柔烟,你好狠毒,我若是死了,定会化作厉鬼夜夜缠你,让你永不得安宁。”

“如此,那我便等着,等着你化为厉鬼来找我。”林柔烟说完,带着众人离开。

没多久,门被迟羽墨一脚踹开。

“贱人!”迟羽墨走上前,给了上官琳琅重重的一记耳光。

迟连城此时醒来,看到自己衣衫尽去的躺在上官琳琅的床上,一脸的茫然无措,即便他冤枉,却百口莫辩。

“连城,你好大的胆子,逃出大牢本就是死罪,居然还敢在这冷宫里跟这个贱人缠绵,来人,把他关入水牢,等候发落。”

迟连城被带出去后,迟羽墨一把将上官琳琅从床上拖下来,猩红的眸子燃着火光,指尖颤抖,抬脚狠狠的踹了身后的一把凳子,然后转身,胸前剧烈的起伏,朝着上官琳琅吼道:“贱人,淫妇,刚滑胎就迫不及待的和男人苟且,好,很好,今天朕就如你所愿,好好的让你享受一番,享受到你求死不能。”

……

因为刚滑胎,上官琳琅几乎痛的死去活来,万刀凌迟的痛怕也不过如此。

曾经,她想过无数次自己和迟羽墨亲密的场景,每每都会脸红的发烫,可心里却期盼着这一天。

后来,她和迟羽墨一次醉酒后有了第一次,因为头脑眩晕的缘故,她没觉得有多疼,迟羽墨温柔轻吻,有种羽毛飘过的颤栗,让她整个身体都无比的愉悦。

迟羽墨一定很爱她,才会这般温柔,对,一定很爱很爱。

可现在呢,一盆冰冷的水从头到脚的浇灌下来,浸透她每一寸肌肤,真的是刺骨的寒冷,伴随着剜心蚀骨的痛。

什么叫痛不欲生她算是体会到了。

她清醒了,梦也醒了,或许自己从一开始就只是一枚棋子,迟羽墨要的不是她,而是她身后的上官家。

她的不配合和反抗更是让迟羽墨如发疯的狮子一般肆虐,暴怒的样子真的很恐怖,像是要把她咬碎吃了一般。

她的肩膀上很痛,应该是被迟羽墨咬下了一块肉吧,不然怎会痛的这样无措。

这个男人,已经没有了人性,连带着她脑子里那仅有的一点美好回忆都一起葬送掉。

她真的绝望了,便任由迟羽墨摧残。

泪,从她的眼角滑落,一滴又一滴,她想放声哭,却哭不出来,狠狠的咬下嘴唇,血腥的味道在口中弥漫,痛苦而恶心。

事后,迟羽墨出着大气,低眸,伸手掐住上官琳琅的下颚,冷酷的笑容邪魅而阴鸷,“看着我。”

上官琳琅听话的望着迟羽墨,眼里犹如深潭,黑不见底,不悲不喜,冷漠的像是一个陌生人。

迟羽墨的心突然拧成了一团,阴鸷的目光灼灼伤人,“除了后位,我能给你的都给了,你为何要背叛我,还怀了连城的野种?”

他是帝王,他的女人岂能容他人染指!

上官琳琅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推开迟羽墨,声音嘶哑的大喊:“你能给我的都给了,你给了我什么,你告诉我?是和别的女人分享你,还是打掉我的孩子,抑或是在我刚滑胎后占有我?你告诉我啊!你就是个魔鬼,是个混蛋!”

她从未想过会和迟羽墨走到今天这一步,不怜不惜,薄情寡义!

都怪她用情太深,把一切都当了真,迟羽墨许诺她一个后位,一生一世一双人,她就真的信了。

她真傻,这世上,哪有专情的帝王只爱一个女人,哪一个皇后,不是独守空房,夜夜星空伴天亮。

她和迟羽墨之间在孩子被打掉的那一刻,就再也不会有半点的温存,现在不会有,以后也不会有。

他们之间没有以后……

身下传来的痛楚提醒着她刚才的那场屈辱,迟羽墨是何等的无情和暴虐。

心就像是被放在了炭火上炙烤一般的疼,疼的她绝望又无助。

迟羽墨紧握拳头,腥红的眸子宛如地狱而来的恶魔,他抽出长剑,抵在上官琳琅的胸口,冰冷的质问:“你敢说那个孩子不是迟连城的?”

当然不是,她上官琳琅从十五岁就认定了迟羽墨,跟着他南征北战,受尽苦难。

挨饿受冻的时候她没退缩,受伤流血的时候也从不后悔,她的人生,满满的都是迟羽墨,又岂会和别的男人纠缠?

她是真的想要和他一起白头到老的。

白头到老?现在听起来还真是可笑。

孩子都已经没了,两个人也已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还有什么可解释的,迟羽墨不是已经相信孩子是迟连城的么?

但她不能连累迟连城,她要解释。

“孩子真的不是连城的,我上官琳琅虽不是什么圣女莲花,可也知晓廉耻,我此生除了你再没有别的男人。”

“真的?”迟羽墨问的时候嘴角微微勾起,鬼魅可怖,眉宇间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冷酷。

他还是不信她,任凭她怎么解释都是无用的。

只是可怜了迟连城,白白受她牵连,或许连命都要搭进去。

她想要继续解释,也想要替迟连城求情,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看情况,她若继续维护迟连城,不是帮迟连城,而是在加速迟连城的死亡。

她心中默默说道:“对不起,迟连城,今生是我害了你,只待来生伴你左右还你这份恩情。”

迟羽墨持剑的手颤颤发抖,她不回答就是默认了,这个贱人,怎么可以如此待他?

“啊——”一声怒吼划破长空。

上官琳琅闭上眼,等待着长剑刺破她的身体,可最后,也没等来身上任何一处刺痛。

她睁开眼,望着怒火冲天的迟羽墨,看着他拿着长剑,将房里的东西砍得狼藉一片。

已经深夜,窗户大开,凉风嗖嗖的灌入寝宫里,一只黑猫卧在窗角发出一阵阵的哀嚎。

上官琳琅蜷缩在床角,左手捂着胸口,那里痛的鲜血淋漓,原本清澈如水的眸子变得浑浊沮丧,布满血丝。

抬眸望着地板上的斑斑血迹,惨白的薄唇挑起一丝冷笑,那是迟羽墨在她身上肆虐时留下的,是她的耻辱。

想想当初,她为了和迟羽墨在一起,穿上铠甲上阵杀敌,一身伤痛无人替,更不惜离开塞外父母,跟随迟羽墨来了京都,嘘寒问暖,端茶倒水。

那时,迟羽墨势单力薄,她为了守护他,几次险境刺杀对手煜王,最后一次被俘,差点被凌辱,还是迟连城冒死救出了她。

她在迟连城那里养好了伤回到迟羽墨身边,因担心迟羽墨怀疑她和迟连城不洁,便骗迟羽墨说煜王没为难她,是小时候救过她的那位高人再次助她逃了出来。

迟羽墨一直都不知道这事,更不知道她被关在阴暗可怖的监牢里被鞭打成了血人,还被在伤口上撒了盐,那种痛,真的是蚀骨腐心。

迟羽墨常说那段时间,喊她的时候她总出神听不到,其实不是她出神,是她真的听不到了。因为煜王派人在她的耳朵里灌了药,痛的她哭哑了嗓子,她听不到声音,她聋了。

她在迟连城那里养伤的时候学了唇语,只有看着人的嘴,她才明白对方说的是什么,这也就是为什么迟羽墨远远喊她的时候,她没有任何的反应。

她努力的让唇语越来越好,为的就是怕迟羽墨看出破绽,怕他心疼。

可是,他还会心疼吗?当不然不会。

迟羽墨登基前,她暗中治好了耳朵的伤,她高兴坏了,因为她可以亲耳听到大婚时的锣鼓喧天,也能听到迟羽墨在她耳畔的甜言蜜语。

迟羽墨和她说过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是,到头来却都成了笑话。

一生一世一双人,这几个字,就像是燃着的一排蜡烛,灼热的蜡油每一滴都落在她的身上,烧的她体无完肤,每一根神经都像是被针挑着,血肉模糊,痛不欲生。

她不想再傻了,兴许这份情从一开始就是错误,她错在了爱上迟羽墨,失了心,迷了情,才落得如此悲惨下场。

“上官琳琅,没想到吧,你也有今天,我看着心里真是痛快。”林柔烟进来,看着地上的斑斑血迹,如鬼魅般的笑容让她整张脸看起来扭曲可怖。

上官琳琅被人钳制住按在地上毫无反抗之力,身上的关节被按得很痛,痛的她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要散架。

林柔烟上前,重重的将脚踩在上官琳琅的手上,狠狠的拧用力的踩,看着上官琳琅手上的皮破了肉烂了她更是加重了力道,“白白嫩嫩的小手变得这般血肉模糊,真是好看。”

上官琳琅苍白如纸的脸上满是仇恨,她拼了力的想要从林柔烟脚下将手抽出,可每次她用力,那种蚀骨的痛就会随着每一根神经传到四肢百骸,让她疼的颤抖。

“啊——”终于,上官琳琅猛地用力,将手抽了出来。

上官琳琅颤抖着手,强忍着蚀骨的痛,一双带着血丝的眼睛凌厉的望向林柔烟,发狠的说道:“林柔烟,你不得好死!”

这个女人,自幼被养在塞外的亲戚家里,和上官家紧紧相邻,上官琳琅念及她远离父母,便护她,疼她,真心相待。

哪怕后来林柔烟回了京都林家,上官琳琅也是书信不断的对她嘘寒问暖,可就如她对待迟羽墨一般,换来的都是伤痕累累,体无完肤。

他们可真是天生的一对,狼狈为奸,阴狠毒辣。

林柔烟蹲下来,修长的手指划过上官琳琅娇嫩的小脸,然后“啪——”一巴掌,一记重重的耳光落在上官琳琅脸上,打的她耳朵嗡嗡作响。

然后,又是更重的一巴掌,打的她嘴角渗着血。

上官琳琅不知道被自己被打了多少次,她只知道在她晕过去之前,林柔烟跟她说,“上官琳琅,后位只能是我的,你跟我抢,我便让你痛不欲生。”

一直过了半个月,上官琳琅才再次见到迟羽墨,迟羽墨告诉她迟连城已经被斩。

“你……说什么?”上官琳琅以为自己听错了,迟连城可是迟羽墨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迟羽墨怎么可能杀了他。

迟羽墨冷笑,然后阴狠的望着上官琳琅,英俊隽永的脸庞蒙上一层冰霜,重复说道:“你的情郎迟连城已经被处死,死的很惨,死无全尸。”

迟连城真的死了,死无全尸……

上官琳琅的心就像是被放进了一只刺猬,扎得她从心脏到全身每一处的肌肤的都是痛的,烂的。

她垂下眼,眼里瞬间噙了泪,她的手心里都是汗,是冷汗,她不敢相信迟羽墨居然会真的杀了迟连城。

这太可怕了,迟羽墨太可怕了。

迟连城对上官琳琅的好,上官琳琅从未忘记。

上官琳琅想过,若迟羽墨不肯放了迟连城,她便用自己的命来换迟连城。

可现在,迟连城死了,真的被迟羽墨杀死了,是她害死了他。

眼泪忍不住簌簌而下,湿了衣襟,胸口堵得难受,嗓子里也像是被填了巨石一般,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所有的美好都已经变成了碎片,划破她的身体,鲜血淋漓。

她欠迟连城的,真的只能等来世还了。

她想到了刺杀煜王失败时,在煜王府监牢,她被折磨的死去活来,差点被侮辱时,迟连城单刀闯入救她出去,身上一刀一刀的伤口皮开肉绽,触目惊心。

她当时心中哀哀问过,为什么舍身救她的不是迟羽墨?

现在她明白了,自己在迟羽墨心中的分量其实从未重过。

只是可惜了迟连城这样一个痴心的人,为了她白白送了性命,她甚至都没有给他说过一句谢谢。

说来,她欠迟连城的真的很多。

如果,当初年少的时候,她不那么任性,听从父母的话选择迟连城这样一个温润如玉的男人,她的人生,迟连城的人生,是不是就不会这般凄惨?

一定是了。

可是,一切也都晚了。

这世上有太多的无可奈何,她的无可奈何就是爱上了迟羽墨,爱的没有退路,爱的体无完肤,爱的没有挽回的机会。

迟羽墨看着上官琳琅为了迟连城泪流满面,心中的妒火便一发不可收拾。

他的女人,怎么可以为了别的男人这般伤心流泪?

“怎么?迟连城死了,你伤心了,心疼了?”迟羽墨说的时候眼里冷漠淡然,好似迟连城是一个陌生人,和他没有半点血缘。

上官琳琅抬头,擦掉眼里的泪水,死死的盯着这个男人,如魔鬼一样的男人。

他曾经对她,也是甜言蜜语,温柔缱绻,如今回味,那甜言蜜语之下竟是藏着深深的谋划和毒液。

她这颗棋子,被利用的这般彻底。

她的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的薄唇勾起一抹冷笑,眉眼间冷艳绝伤,抬手从发髻上抽出金簪,猛地,狠狠的插入迟羽墨的肩膀。

毫不犹豫!

迟羽墨看着眼中满是疏离和恨意的上官琳琅,胸腔的怒火忍不住开始翻腾,“你疯了吗,你不该为了别的男人这样看你的夫君,更不该伤了你的夫君。”

她这样做,简直就是在找死!

“夫君?是在说你吗?”上官琳琅讽刺的问,眉眼间尽是不屑,“不过,好像我不是你的皇后,仅仅只是一个妃子,夫君是属于皇后的,难道你打算给我皇后的位置?不必了,我上官琳琅现在最不想要的就是这个位置。”

“你问我是不是疯了?我就是疯了。我是你逼疯的,你没有怜悯过我半分,我又何需在乎你的死活,迟羽墨,别忘了,你杀了我的孩子。”

迟羽墨猩红的眸子十分暴戾,抬起胳膊,食指颤颤指着上官琳琅,“上官琳琅,你——”

上官琳琅用力推开迟羽墨的胳膊,吼道:“你有什么资格指着我,你又有什么资格发怒!我的孩子是死在你的手里,此仇不共戴天,还有迟连城,那是你的亲弟弟,你居然也下得去手,你好狠毒,你就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啪——,一记重重的耳光打的上官琳琅眼前金星乱窜,脑子嗡嗡作响。

好大一会儿,她才又听到迟羽墨那无情冷漠的声音。

“我狠毒,那也是被你逼的,上官琳琅,你不要忘了,你是我的女人,那个孩子是野种就不该出生在这世上,还有迟连城,他敢染指于你,本就该死。”

上官琳琅只觉得犹如置身于冰窟之中,浑身都快要被冻僵了,接着又像是坠入火海,烈火烧的她痛苦难捱。

这样一个无情无义的男人,她当初怎么就爱的那么义无反顾,真真是瞎了眼!

她恨他,这样一个无情无义的男人就该死。

“迟羽墨,我上官琳琅当真是爱错了你。”

“你就该死,就该下地狱,永不超生。”

“你和林柔烟都是魔鬼,我诅咒你们生生世世不得善终。”

不,还不够,应该诅咒他们永不轮回,困于地狱之火,受尽折磨。

迟羽墨目光阴鸷凶狠,宛若从地狱而来的魔鬼,他紧皱眉头,拔出肩膀上插着的簪子扔到地上,然后转身,带着冲天的怒意发狠的将化妆台上的物品一挥而散,坠落在地上。

“上官琳琅,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上官琳琅冷笑一声,弯身从地上捡起簪子,掀开衣袖,目光呆滞的在手臂上划下一道鲜血淋淋的伤痕,“没错,我是不想活了。”

然后又划一下,眉眼无情,“我现在这样子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接着又划一下,半截手臂血肉模糊,“不过,就算是死,我也要拉着你一起下地狱。”

说完,再次高举金簪朝迟羽墨的胸口刺下去,“你去死!你去死!”

就算是死,她也要拉着迟羽墨一起下地狱!

这个男人背弃了她,冤枉了她,根本就无法原谅。

迟羽墨闪开,反过来抢过簪子,将上官琳琅甩到床边,怒吼:“你这个疯子,贱人。”

上官琳琅凄然一笑,站起身来,胳膊上的伤口让她痛的都麻木了,她拿着洁白的手帕将血擦掉,然后哈哈大笑起来,血染红的手帕被她搭在脸上,狰狞的可怕。

“哈哈哈,哈哈哈,我就是疯子,被你逼疯的。”她突然很喜欢这血腥的味道,只可惜这上面要是迟羽墨和林柔烟的血该多好。

迟羽墨捂着伤口,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脸上蒙了血色手帕的女人,她真的疯了。

他不过是告诉她迟连城死了,她便要他死,这简直不能容忍。

他的女人,就算是被关在这里一辈子,也不会属于其他任何一个男人。

伸手掐住上官琳琅的脖子,指腹越来越用力,口中发狠的说道:“你既然这么舍不得迟连城,这般为他的死而伤心,那你就去陪他,你们一家三口也好在下面团聚,这是多好的结局。”

上官琳琅用力掰着迟羽墨的手,脸色涨红,很快覆上一层紫红,她的脑子发胀的难受,努力从嗓子眼挤出几个字,“那你就快点……杀了我。”

迟羽墨的眸光越发的暗淡,突然,他松开手,对着不断咳嗽喘气的上官琳琅说道:“想死没那么容易,你和他生死都不会在一起,我会好好的让你活,让你活的生不如死,这就是你背叛我的代价。”

上官琳琅剧烈的咳嗽,断断续续的回道:“那……我等着。”

-

上官琳琅在冷宫的每一天都是煎熬的,她已恢复元气,偷偷练习父亲曾让她看过的武功秘籍。

等她武功精进,一定可以逃出这里。

可人算不如天算,她还未逃出这里,迟羽墨却先让她家破人亡。

迟羽墨命人飞鸽传书给上官家,说宫中有人叛变,让上官府全府上下务必救驾。

上官家世代忠良,金戈铁马一生,生死无惧。

只是刚到皇宫城门下,迟羽墨便领着精兵对着上官一家,说上官家蓄意谋反,杀无赦!

那天冷宫的侍卫异常的松懈,她趁机逃了出来。

她知道自己可能要面对什么,心瑟瑟发抖。

她是家里最受宠的孩子,哥哥小妹都说父母偏心,把爱都给了她这个女儿,她进宫的时候,父亲还对她说若是受了委屈就来书信告知家里,上官家一定为她出头。

可是,她受尽折磨与委屈也不敢告知家人半分,父亲是朝廷重臣,她万不能让父亲与迟羽墨发生冲突,那样对上官家无疑是致命的。

只是,她没想到,迟羽墨却忌惮上官家,要灭了上官家。

她发疯的向皇宫外跑,她不敢想象在前面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远处渐渐开始传来厮杀的声响,有血腥的味道灌入鼻孔,侵入她四肢百骸,令她恐惧到不敢再上前。

站在冷风里,她双手颤颤发抖,厮杀的声音越来越烈,惨叫声连连。

那惨叫杂乱的声音里,会不会就有她的亲人?

不——,不要——,她不能再失去了,她已经没了爱人,不能再失去亲人。

“啊——”她昂天大喊一声,逼着自己狂奔过去,不让自己有犹豫的机会。

可没人知道她有多么害怕,害怕看到自己的亲人倒在血泊里,看到自己曾经所爱的男人杀了她的家人。

那会让她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迟羽墨说过要让她活的生不如死,那是不是就代表着……

这太可怕了!

声音越来越近,她已经知道自己会面对怎么样的惨景。

可是,直到她看到上官家的人在一片厮杀中一个个倒下,她还是震惊的脑子一片空白,失了魂。

她不敢相信,会是这般凄惨。

血染红了地面,映红了她的眼。

“不——”她嘶喊着,哭泣着,捡起地上的一把长剑奔跑上前,杀了一个又一个士兵。

“啊——,啊——”她几近疯狂,杀红了眼。

可寡不敌众,上官家终究还是败了……

耳边冷风呼啸而过,带着遥远的誓言。

“十里红妆,江山为聘,我定亲自迎娶你做我的皇后。”

这句话言犹在耳,眼前却已是满目疮痍。

上官琳琅一袭白纱染血,依旧不肯放弃,手中长剑拼命的厮杀,直到筋疲力竭双膝跪在地上。

她就像是做了一场噩梦,失去了一切,期待着睁开眼,还能回到过去。

可这梦,再也不会醒了。

后背被砍下一刀,撕裂的痛楚让她几乎昏厥,可这痛算得了什么,即便是千刀万剐,万箭穿心,也不敌她心痛的万分之一。

她颤抖着,强撑着让自己不会倒下。

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抬眼,看到她用尽生命去爱的男人,高高在上的站在城楼上,神情冷漠犹如鬼魅。

迟羽墨,当真是狠毒绝情如此!

她含泪垂下眼,任由泪水滑落脸颊,她恨,好恨。

迟羽墨原本在先皇眼里并不得宠,是上官家一步步帮他铲除异己,走到今天荣登大位,可他刚刚登基,便要对上官家赶尽杀绝。

上官家企图谋反,这是多么可笑的罪名。

帝王之情,当属无情!

她懂了,真的懂了,她不是不该爱迟羽墨,而是不该爱上一个帝王。

更不该,当初被爱冲昏头脑,傻傻的助他一步步坐上皇位。

说来,上官一家惨遭灭门,尽是她一手造成。

当初年幼无知爱上英姿少年,如今落得一片痴心换来满目荒凉。

再抬头时,迟羽墨一袭龙袍华丽的站在她面前,神情依旧冷漠。

这个男人真的是长了一张魅惑人的脸,凤表龙姿,俊逸出尘,尤其是那双深邃的眸子,像一汪潭水,让人一眼就会深陷进去。

可惜,这样迷人的外表下,藏着的是一颗蛇蝎之心。

上官琳琅紧握剑柄,支撑着晃晃悠悠的身体努力站起来,然后又狼狈的摔在地上。

她看了一眼周围,有视她如珍宝的父母,有最疼爱她的大哥二哥,还有最喜欢粘着她的小妹,他们都死了,就死在她的面前。

“啊——”上官琳琅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痛苦,撕心裂肺的大喊,一声又一声,划破长空。

她就像是疯了一般,嘶喊哭叫,任由血泪滴落白纱,开出一朵朵刺眼的红花。

迟羽墨看着她,胸口突然疼了一下,想要迈开脚步走过去,可最终还是站在原地。

他们之间,已经走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良久,上官琳琅安静了,她带着一丝嘲讽,扯出一抹笑,像是笑自己,也像是笑迟羽墨。

她记得有次战场上受伤,和迟羽墨走散了,冰天雪地里她一个人躲在一个山洞里,一群敌军找到了她,拿着剑向她逼近,她当时颤颤的往后退缩,想着认命吧,这种情况下她逃不了的。

可是,她怀里揣着冒死偷来的敌军布阵图,迟羽墨有了它,战场之上可事半功倍。

尤其是想到迟羽墨一定很担心她,奋力找她,等着她回去的时候,她便充满了力量,拿起长剑拼命的和那群敌军厮杀,最后她赢了,可却失去了左手的小手指。

她当时顾不得疼痛,拥着布阵图激动的笑着,“迟哥哥,琳琅给你护住了布阵图,你一定可以打赢煜王,一定可以坐上皇位。”

想到这里,上官琳琅一声苦笑,呵!是啊,左手小手指没了,她是个残废,迟羽墨当然会嫌弃她。

这天下,不能让一个残废做皇后!

可是,她为什么会成为残废?她都是为了迟羽墨啊!

她的付出,换来的却是这样一个结果……

这世间还有什么善有善报可言。

她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借口可以活下去,咬着嘴唇,拖着一身伤,迈着沉重的步子,拥抱了大哥二哥,亲了亲父母还有小妹,跟他们一个个的说:“对不起……”

还有那些死伤的将士,她都应该说句对不起。

迟羽墨微眯着眼,有意躲开这一幕,等到上官琳琅再次无力的跪在地上,他才冰冷的说了句:“死在我手里,起码留个全尸。”

上官琳琅轻笑,“如此,我是不是应该谢谢皇上?”

迟羽墨无言,缓缓举起手里的长剑。

上官琳琅当然知道迟羽墨是要做什么,斩草要除根,上官家被灭门,她又岂能活着。

眉眼黯淡下去,看了一眼自己的亲人,哀哀向迟羽墨说道:“当年冰天雪地里,你和迟连城一起找到断了手指的我,当时迟连城一把将我抱进怀里心疼的流了泪,而你却在查看我拼命拿到的煜王兵力布阵图,我当时太爱你,全然没多想,现在看来,原来你一直在乎的都是皇位。”

“你在乎的是皇位,我在乎的是你,所以活该我走到今天这个凄惨下场,可你的残忍比我想象的还要可怕,上官家助你登上皇位,你怕功高盖主,使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灭我全家,你不是人,你会得到报应的。”

“你信我和迟连城有染,对我灌药不成,便用毒蛇咬伤我,害我失去孩子,你狠辣至极,这孩子没了也好,因为你这样的无情人,就该一世孤独,香火断尽。”

上官琳琅的声音很平静,可那平静之下的恨意宛若涛涛江海让她几欲崩溃。

她这般平静,不过是因为恨到了极致!

“杀了她,杀了她。”迟羽墨的士兵开始呼喊。

上官琳琅听后,冷漠的擦掉嘴角的血,眸光阴鸷的扫了一眼迟羽墨,“帝王之心我已然明白,你要斩草除根,那便动手吧。”

有那么一瞬,上官琳琅期盼着迟羽墨会念着一丝旧情犹豫半分。

可也就那么一瞬她立刻清醒,迟羽墨已经杀了她全家,还哪有什么情分可言。

胸腔被狠狠刺入长剑,一阵绞痛,吐出一口鲜血来。

果然,他让她活到最后,为的就是亲手杀了她。

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上官琳琅看着胸口的长剑,望着手握剑柄的迟羽墨哽咽说道:“到头来,我还是输给了权利,迟羽墨,你杀我上官家一百七十口以及追随我父亲的无数将士,我发誓,纵然我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沉默了好久的迟羽墨一把将剑拔出,任由鲜血飞溅染红他的龙袍,眸光如千年寒冰,冷漠说道:“自古以来,哪位皇帝登基不是踩着如山的尸体。”

迟羽墨说的云淡风轻,可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就像钉子一样,狠狠的扎着上官琳琅的心,让她痛不欲生。

那是她的家,她的血肉至亲,迟羽墨就这样如杀蝼蚁一般杀了她全家。

而这个男人,她却傻傻的用生命爱过。

她的人生,让她活成了一个笑话。

又一口鲜血从口出喷出,上官琳琅凄然一笑,眉宇间尽是绝伤,她的声音很低,宛若从天空飘来,哀哀说道:“十五岁那年我遇见你,一眼便是一辈子,我偷偷的观察了你很久,你只要多看我一眼,我便能欢喜好几日。那日草原的月光下,你跟我说,只要我喜欢,哪怕是天上的星星你都会摘给我,你不知道,因为你这句话,我激动的一夜未睡,天上的星星我不要,我只要你,因为它再美再亮,都不及你的万分之一。”

现在想想,那时的自己还真是天真的可笑。

“你未登基前,我觉得自己很幸运,我以为我会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因为我的男人是个英雄,他胸怀大志,义薄云天,他会成为这天下的主人,会十里红妆为聘迎我做他的皇后,可现在我才知,有句话说的好,自古无情帝王家,这世间的男子再凉薄无情,也敌不过你迟羽墨半分。”

“我这一世,因信了你,从人间坠入地狱,若是有来世,我定不要再与你相识,因为实在太苦太累,我赔不起。”

她想拉着迟羽墨和林柔烟一起下地狱,可她真的太累,亲人的尸体就在她的眼前,她再没勇气活下去。

嘴角扬起一丝绝伤凄美的笑,看了一眼让她恨到骨子里的迟羽墨,哀哀道了声:“记住,有个叫上官琳琅的女子恨你入骨!生生世世,碧落黄泉,永不相见!”

话音刚落,她扑向迟羽墨,握着迟羽墨手里的长剑刺入腹中……

“琳琅。”迟羽墨低低唤道,看着手中的剑整个人都懵了。

他刺上官琳琅胸口的那一剑,不浅却不足以致命,可这一剑,上官琳琅扑过来时用了很大的力量,怕是……

他慌了,他在知道上官琳琅怀了迟连城的孩子之后,不止一次的想要杀了她,可这个女人,就像是浸入他血液的罂粟,他恨她,却无法自拔。

他听到上官琳琅在冷宫被欺负,被林柔烟虐待,他心狠的置若罔闻,心里却心疼的要死。

可终究,他还是没能去好好护着她。

又有几个夜里,他漫不经心的游荡在宫里,不知不觉的就走到了冷宫,他想进去看看,想问一问上官琳琅冷不冷,饿不饿?

但他迈出去的脚步很快收回,他是帝王,岂能为了一个怀了别人孩子的女人低头,他应该比世间的男人都要冷酷,以此来捍卫他帝王的尊严。

是他一步步将上官琳琅逼到了绝境,他不想让她死,却让她再没活着的半点希望。

他的眼里染上一层雾水,握着剑柄的手一下子没了力气,颤颤的像是一团棉花。

“不,琳琅,不……”他不要让她死,她若死了,他的世界便没了所有的颜色。

他好悔,早知如此,他何必当初。

上官琳琅的眼泪止不住的流,望着迟羽墨的时候哀怨凄婉,然后,往后踉跄几步,抽出身来,鲜血飞溅,染红了迟羽墨的黄袍。

年少时,她以为这个男人会是她的天,她的地,是她的全世界,而如今,这个男人亲手摧毁了她的一切,不留一分一毫的情谊。

她的眉眼依旧明亮的如一池春水,只是那池春水里载满了恨和怨,仿佛看透了世界和人心。

她上下扫了一眼迟羽墨,心中一片荆棘,这个男人冷酷无情如此,她为何偏偏就爱他如命?

娘亲在的时候,总说她的眼睛长得好看,是个伶俐聪慧的人儿,现在看来,她这双眼睛真是无用,看错了人,也爱错了人。

她活着,是一种错误。

“结束了,真好。”上官琳琅红唇勾起,惨然一笑,吐出一口鲜血,倒在地上,无力动弹。

她好怀念小时候的时光,有亲人的陪伴,有爱有温暖,重要的是,那时候没有迟羽墨。

没有他,她会很好的生活,找一个平凡的人嫁了,简简单单的过完这一生。

那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可她回不到过去,现实就是现实,她失去了一切。

天色暗下来,故事终将结束。

“不——琳琅,你不要死,我不要你死。”迟羽墨惊慌失措的扑过来,千万句对不起藏在心底,他将上官琳琅揽在怀里,眼里含了泪,“传太医,快传太医!”

上官琳琅想要推开他,可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

他会为她流泪,怎么可能,一定是风吹了眼睛。

今晚的夜色很美,朗月繁星,与这血流成河的凄惨很不相称。

一颗流星划过,上官琳琅痛苦的咳嗽几声,气若游丝的说道:“愿,来世不为人,便可不伤情。”

来世不为人,便可不伤情!

迟羽墨听的脊背寒凉,他,怕了。

上官琳琅应该恨他的,他杀了她全家,她对他剥皮抽筋都不为过。

他伸手想抹去上官琳琅嘴角的血,可当他的手触碰到她的肌肤时,上官琳琅那双盛满了恨意的眸子让他退却了。

战场上他冷酷无情,杀伐果断,从不胆怯,生死无惧,可这一刻,他真的怕了。

他怕失去上官琳琅,他怕面对没有上官琳琅的日子。

上官琳琅越来越疲倦,她恨极了迟羽墨,也恨极了自己,死了,也算是向上官家赎罪了。

“琳琅……”迟羽墨的手发颤,想要克制自己的恐惧,但却更怕了。

他在等上官琳琅给他说话。

上官琳琅闭上眼,不愿多看这个男人一眼,他是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永远都是。

眼皮越来越重,她好累,想要好好睡一觉,再也不要醒来。

迟羽墨感觉到上官琳琅的气息越来越弱,渐渐闭上了眼睛。

他伸手握住上官琳琅的手,血沾满了他的手,“琳琅,琳琅。”

之前那些吵嚷着要杀了上官琳琅的士兵看着迟羽墨有意要救上官琳琅,也不敢多言,识趣的让出一条通道。

迟羽墨抱起上官琳琅疯的似得往宫里跑。

他只想折磨上官琳琅,报复她对自己的背叛,可他真的不想让她死,哪怕他们之间已经是血海深仇,他也不想她死。

他刺了她一剑,但还是想用自己无上的身份保她一命。

可是,上官琳琅自己却放弃了。

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来了,寝宫里乱成一团,迟羽墨望着上官琳琅的伤口和端出去的一盆盆血水,越来越怕。

他不敢留在房里,踉跄走到走廊,腿脚已经发软。

抬头看看天,刚才还是漫天繁星,此时已经漆黑一片。

原来,美好真的只是那么短短的时间,不珍惜便只能失去。

他没能好好珍惜上官琳琅对他的一片深情,他以帝王之情毁了她的全部,就算她醒来,和他也会是不共戴天。

“皇上,淑妃娘娘怕是……”太医怯怯的擦着汗,生怕话一说完主子就会一刀劈下来。

就算太医没把话说完,迟羽墨也知道是什么意思,此刻他什么都不管,只想要上官琳琅活着,哪怕是恨他,也要活着。

“闭嘴!进去给朕救人,琳琅如果出了事,你们整个太医院就得陪葬!”

迟羽墨说完,整个人都崩溃了,靠着柱子无助的盯着院子里的一株常青藤。

那常青藤是上官琳琅种下的,说希望他们两个人的感情可以和这常青藤一样日日如一。

这会儿,那常青藤看着竟是枯萎了不少。

一种强烈的恐惧感瞬间将他淹没殆尽,他挣扎着,却怎么也逃不出来。

上官琳琅不能死,她必须活着。

上官琳琅暂时保住了性命,可是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天已经微亮,迟羽墨守了上官琳琅一夜,此时依旧毫无睡意。

他怎么就和她走到了今天。

为了拉拢林柔烟母族的势力,他想到了封林柔烟为妃。

同时,他得到细作的飞鸽传书,上官家扶持没有势力的他登基,其实就是为了让他做一个傀儡皇帝,为此,他怕上官家势力盖主,只能封上官琳琅为淑妃。

受封那日,又为了让林柔烟母族看出他的诚意,他留在林柔烟寝宫让人以为他在宠幸林柔烟,其实他不过是说了一些迷惑林柔烟的话,想让林柔烟听话。

他一直没有忘记自己的许诺,要给上官琳琅一个后位,一生一一双人,他在等时机,等上官家对他构不成威胁的时候,他一定会兑现他的承诺。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上官琳琅在受封淑妃后,居然会去伤害林柔烟,林柔烟可是他拉拢林氏家族的一颗重要棋子,岂能在最关键的时候出事。

更让他想不到的是,上官琳琅会背叛他,和迟连城有了孩子。

其实早在之前一次争战中,他就已经开始怀疑上官琳琅和迟连城的关系。

当时他和迟连城一同找到受了伤的上官琳琅,迟连城抢先一步抱着上官琳琅心疼的流泪,而上官琳琅居然没有一丝一毫想要避嫌的样子。

他告诉自己要忍,他爱上官琳琅,等到他称帝,上官琳琅与他成婚,自然会只爱他一个。

但他没想到的是,上官琳琅和迟连城之间不仅仅只是暧昧,而是已经发展到如此亲近的地步。

想到这里,迟羽墨轻抚上官琳琅苍白的脸庞,眉眼里是无尽的哀愁和痛苦,低声说道:“可你怎么就有了连城的孩子?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我会兑现我的承诺,你会成为我的皇后,我们会有属于我们的孩子,我们会很幸福的。”

他真的是爱她的,他一直把那些承诺记在心里,只因他是帝王,许多事情身不由己,为了顾全大局,他只能先委屈上官琳琅。

可万万没有想到,上官家会在这个时候想要逼宫。

“至于你们上官家,我也是被逼的,你父亲见我有拉拢其他势力的意思,生怕我将来不受控制,准备将我囚禁逼我让位给他们安排好的旁支小孩,无奈,我只能先下手为强,琳琅,我是帝王,有些事情不是想怎么做就可以怎么做,我有我的苦衷。”

“当然,对于你,我是残忍的,自从封你为淑妃后,我就没好好待过你,相反的我给你带来了更多的痛苦,对不起。”

他每次去见上官琳琅,就会提醒自己不要再发怒了,但每次她面对上官琳琅的时候,就会想到迟连城,想到自己心爱的女人和迟连城有染,就会有想要杀了上官琳琅的冲动。

迟羽墨的嗓子开始哽咽,渐渐地眼中有些潮湿,他昂头咽了一口唾沫,垂下眼看着上官琳琅,他在想,上官琳琅醒来后,他又该如何去面对?

他灭了上官家,他和她的结局也就注定了。

那么,上官琳琅醒来,会不会再次寻短见?她一定死都不愿见到他。

“来人。”迟羽墨有了打算。

宫女进来,行了礼,“奴婢在。”

“这里已不适合淑妃养伤,即刻派人到宫外寻一处僻静住所,以供淑妃养伤。”

宫女退下后,迟羽墨宣了太医进来。

“听闻你研制出一种神奇的药,吃了能让人失去以往的记忆,可有此事?”

太医不敢隐瞒,立刻回道:“回皇上,臣确实研制出了可能会让人失去记忆的药。”

“可能?”

“是,可能。臣研制此药的初衷是为了让那些有痛苦记忆的人忘却以往重新开始,只是此药炼制好后还未有人试过,至于是否真的有效就不得而知了,更不知药效的时间有多长,可以失忆一段时日还是永久。”

迟羽墨听后,沉默了片刻,最后吩咐太医,“立刻回太医院将此药拿来。”

他伤上官琳琅太深,这药只能用来一搏。

-

上官琳琅做了一个梦,梦里刀光剑影一片杀戮,惨叫声连连,南宫家的人一个个倒下,满身鲜血,面目狰狞。

她哭喊着,想让这厮杀停止,可她喊了一声又一声,全部淹没在了厮杀惨叫当中。

她穿着如雪的白衣慌乱的奔跑,厮杀,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裳,可却未能救下一个上官家的人。

突然,她看到迟羽墨拿着一把剑站到她面前,棱角分明的脸依旧俊逸无双,可那双眼,却冷得像是千年寒冰,永世不化。

下一刻,迟羽墨手里的剑毫不犹豫的刺入她的胸膛,鲜血飞溅!

“啊——”上官琳琅惊得大喊一声,猛地睁开眼。

月儿难掩喜色,“娘娘,您终于醒了,可把月儿吓坏了。”

月儿是上官琳琅曾经救过的一个宫女,找她来照顾上官琳琅,迟羽墨比较放心。

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帷幔,上官琳琅声音微弱的问了句:“我这是在哪里?”

月儿迟疑了一下,回道:“这是东郊的一处僻静园子。”

“我怎么会在这里?”为什么没有死,她应该死的。

“月儿不太清楚,只是有个蒙面人把奴婢带出了宫来了这里,奴婢来的时候您已经在这里。”

“能在那样的场景下救我出来,想必也只有年幼时为我解毒的高人了,为什么他要救我,我应该死的,活着,也是生不如死。”上官琳琅觉得周身都是痛的,很痛,满脑子都是宫门前的凄惨杀戮。

她的亲人都死了,她不要活。

月儿看着心疼,抹了一把眼泪,“娘娘可别这么说。”

上官琳琅闭上眼,泪水从眼角滑落,双手狠狠抓着被子,将被子拧在手里,她恨,好恨。

恨自己爱错了人,恨自己情根深种害了上官家。

这世上总归是有情人疼到深处无人怜,无情人却是一身潇洒满堂彩,她不该有情的,更不该有心。

没有心,就不会这般痛。

月儿去给上官琳琅熬药,出门时,安慰上官琳琅不要多想好好养伤。

上官琳琅依旧闭着眼,月儿是好心,可她如何能不多想,她满脑子都是刀光剑影,鲜血惨叫,她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失去了所有的爱,失去了人生所有的色彩。

沉默了很久,突然,她睁开双眼,怨恨的眸子寒光冷冽,苍白的脸庞蒙上一层阴鸷的气息。

迟羽墨杀了她全家,她若就这样死了,谁来为上官家报仇?

老天爷既然要她活,她就要好好的活,她已经失去一切,连死都不怕了,又何必怕活着。

活着,才有希望报仇。

上官家不能就这样白白灭门,她要让迟羽墨付出惨痛的代价。

-

上官琳琅有了打算,自然也就不再去想着死,她很听话,每次的药都一饮而尽,月儿给她准备了糖,她从来都不吃一口。

比起上官家被灭门,比起自己所遭受的痛苦,一碗又一碗的药算什么,她觉得一点都不苦。

她,苦的是心,痛的也是心。

月儿看着上官琳琅把苦都闷在心里,有些心疼,便想着让上官琳琅到外面去散散心,兴许上官琳琅的脸上还能多几分笑容。

“奴婢看娘娘的伤好的差不多了,要不要到外面走走,附近有一条湖,环境不错,您去散散心?”

自从来了这里,上官琳琅从未出过这园子,就连这房间都很少走出去,今天天气很好,阳光和煦,月儿既然提出出去转转,她就同意了。

在房间里闷的久了,人就像是发了霉似得,死气沉沉,上官琳琅的面色一直都是惨白的。

暗黑的地方呆的太久,刚一出来很不适应,上官琳琅抬眼看了看天,却被并不刺眼的阳光刺疼了眼睛,她抬手遮住阳光,从指缝间感受阳光的温暖。

这样的一幕,让她熟悉的心痛。

她记得刚和迟羽墨相识的时候,有次她骑马的时候太过顽皮,故意做出自己并不擅长的姿势,结果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两只脚都伤到了,在床上躺了近一个月。

那时候的她活泼爱动,从早到晚都喜欢到外面跑,不是骑马射箭,就是奔跑大喊,以至于在床上躺一个月,都快把她闷死了,还好迟羽墨时常来看她,还给她带了一只机灵的鹦鹉解闷,她给那鹦鹉起了个名字,叫无赖。

这个无赖可不是说迟羽墨,是说她自己,提醒自己要死皮赖脸的缠着迟羽墨,要做迟羽墨的女人。

这辈子迟羽墨都别想逃出她的手掌心。

等伤势好的差不多的时候,她便吵嚷着要出门逛逛,迟羽墨不准,但最后还是耐不住她的祈求同意了。

她笑嘻嘻的伸出两只胳膊,缠着迟羽墨的脖子,撒娇的让迟羽墨抱她出去。

和现在一样,房里待久了,便见不得眼光。

迟羽墨刚将她抱出门,她便被阳光刺的眼睛生疼,抬手遮住了阳光。

阳光暖暖的,就像迟羽墨的怀抱一般,让她全身每一处神经都放松,那样的感觉想必就是幸福。

迟羽墨看着她,声音揉揉的说:“小丫头,让你顽皮把自己摔了,这一个月看把你闷得,都快长毛了。”

说完,还嫌弃的在她身上闻了闻,故意做出好难闻的样子,看的她以为自己真的长毛发臭了。

她朝胳膊上闻了闻,不臭啊,“不能泡澡可我每天都擦身,我怎么闻的还有花香,一点也不臭。”

迟羽墨宠溺的用自己的脑袋朝她的额头碰了一下,温柔的说道:“傻丫头,迟哥哥是逗你的。”

那一天,迟羽墨带着她坐在宽阔无际的草原上,对她说:“琳琅,以后你会是我的妻子,所以我现在命令你,不准做任何危险的事情,你受伤了,我会心疼。”

想到这里,上官琳琅的眼泪刷的一下涌了出来,湿了衣襟,她看着挡着阳光的手,白皙修长,只是上面几道伤痕却很刺眼,这是那天厮杀时伤到的,已经愈合,还有些印记需要恢复。

对,这手还少了一根手指,一只为了迟羽墨而被敌人砍掉的手指。

他说让她不要再做任何危险的事情,她受伤了,他会心疼。

可她身上的伤,哪一处不是为了他?他的心疼,她从未见过。

为了这个男人她失去了那么多,可到头来她都得到了什么?

痛苦,绝望,无助,仇恨!

迟羽墨最终给了她所有的不快乐,毁了以前所有的快乐。

她甚至分不清楚迟羽墨曾经给他的那些快乐是真只假,这个男人到底有没有爱过他?

她想一定是不爱吧,不然又怎么会杀了她全家,与她结下这血海深仇。

“娘娘,走吧。”月儿扶着上官琳琅。

上官琳琅不想和迟羽墨再有任何的瓜葛,放下手,对月儿说道:“以后,还是像以前一样称呼我姑娘吧。”

她和迟羽墨已经一刀两断,这一声娘娘重若千金,她承受不起。

湖水很清,能映出人的脸来,上官琳琅望着湖中的自己的倒影,伸手摸了摸脸庞。

她能明显的感觉到自己消瘦了很多。

“杀了他,杀了他。”突然从不远处冒出一群人,手里拿着刀,朝这边冲过来。

上官琳琅和月儿吓得动弹不得。

上官琳琅看到了最前面的那个人,他被后面拿刀的紧追不舍,手臂还受了伤,有血不断的渗出。

怎么会是迟连城,他不是已经死了?是迟羽墨亲口告诉他,迟连城被杀了。

上官琳琅没时间去想太多,她已经恢复的差不多,追迟连城的人中不少也受了伤,所以她可以轻而易举的将这群人击败。

“月儿,你先躲起来。”上官琳琅说完,就冲着那群人奔了过去。

她预料的没错,那群人大都受了伤,并不是她的对手,加上还有迟连城,所以没几个回合,那群人便死的死逃的逃。

等回到园子后,上官琳琅才知道,迟连城当初根本就没死,他被贬为了庶民。

上官琳琅看着迟连城包扎好的伤口,有些吃惊,但她还是能想明白迟羽墨当初为何骗她,不过是为了让她死心,好好的做迟羽墨的淑妃。

“迟羽墨既然已经放了你,为何还要派人杀你?”

迟连城扶着伤口,疼的皱了皱眉头,“不是皇兄要杀我,是林柔烟要杀我。”

上官琳琅轻轻嗯了一声,并没吃惊,当初在宫里林柔烟陷害他们二人,如今派人暗杀迟连城倒也是她能做出来的。

只是上官琳琅心里愧疚,原本迟连城是云淡风轻,一身潇洒的亲王,若非遇到她,又何需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她欠他的真是越来越多,还也还不清了。

“原来如此,看来林柔烟不想让我们当中任何一个人活。”

迟连城知道上官家被灭门的事情,当初他以为上官琳琅也已经死了,不曾想,上天怜悯,他爱的女人还活着,不仅活着,他们很快还见了面。

他觉得那些尊贵的身份和无尽的财富根本就不重要,他能和上官琳琅重逢,两个人好好的比什么都好,哪怕贫穷,也好过在宫里过得步步为营。

“琳琅,以后让我照顾你吧。”迟连城的眼神坚定,里面盛满了温柔,俊朗的五官像是画中走出的绝色男子,开口的声音浑厚而心疼。

他心疼上官琳琅,想好好保护她。

他被迟羽墨关进水牢的时候,牢里的人知道他沾染了迟羽墨的女人,以为他必死无疑,于是便便毫无顾忌的对他百般折磨,不过一天的功夫,他整个人都被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

即便是那样命悬一线的时刻,他都未曾在乎过自己的安危,他每时每刻都在担心,担心迟羽墨会如何对待上官琳琅?

被迟羽墨误会两人发生了那种事情,上官琳琅想必一定会被打被骂,说不定还会被用刑,他每每想到这些,就心痛如割,恨不能出去代替上官琳琅承受折磨。

后来,迟羽墨放过他的性命,将他贬为庶民,他得知上官琳琅依旧被关在冷宫受尽折磨和屈辱,想求迟羽墨让他见一见上官琳琅。

可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因为他知道他一开口,便会将上官琳琅至于死地。

如今,在这里见到上官琳琅,也许就是上天的一次怜悯,在宫里他要对上官琳琅敬而远之,在这里,是不是他便可以好好的照顾她?

他真的太想守护她了。

上官琳琅听了迟连城的话,浅浅的笑了笑,清瘦的脸庞闪过一丝无奈,迟连城的话就像是寒冬腊月里的一杯热茶,让她的四肢百骸都暖暖的。

可是,她的人生已然如此,哪里还奢求什么幸福生活,迟连城能到今日也是受她牵连,她若有心,断不可再继续连累这个男人。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上官家的仇,不能就这么算了。

迟连城见上官琳琅迟迟不语,满心的期待渐渐冰凉失落,可他不敢面对,他可是等了很久才有了这么一次机会,他嘴角微扬,硬是逼着自己扯出一抹尴尬的笑,说道:“你不必立刻给我答复,我可以等,毕竟我已经等了很久,不差这一刻。”

上官琳琅本想要立刻拒绝的,可待迟连城说出这话后,她拒绝的话就硬生生的又咽回了肚子里。

那一夜,上官琳琅坐在窗前的软榻上一夜未睡,她想了很多的事情,以前的,现在的,还有看不见的未来。

她想着想着,不知不觉的就泪流满面,抬手摸了一把泪,苦笑了一声,好好的人生竟走到了这一步,她当真是做梦都不曾想到。

第二天天未亮,她给迟连城留了一张“保重”的字条,带着月儿离开这个里。

迟连城为了她付出太多,她岂能再继续拖累。

她和月儿在附近一山里找了个废弃的院子住了下来,嘱咐月儿一定小心,不能让外人知道这里。

住下来没多久,她开始觉得自己记性越来越差,有时候她刚做过一件事,说过一句话,转眼就忘了。

一个月后的某天清晨,月儿早早的起床,给上官琳琅熬好药,端到房里。

刚一进去,就看到上官琳琅对着镜子左看右看,不知道在看什么。

“姑娘,您在看什么呢?”

上官琳琅转身,上上下下的审视了一番月儿,问:“我记得你一直照顾我,可为什么照顾我,你是谁,我又是谁,叫什么名字?”

月儿知道是迟羽墨给的药起了作用,那药每天吃一点,若是有效,便会渐渐的开始健忘,然后会在哪一天突然不记得之前所有的事情,重新开始。

月儿有些心疼上官琳琅,可又觉得这样也好,忘记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月儿想了想,做出一副被吓到的样子,摸了摸上官琳琅的额头,“糟了,姑娘真的像大夫说的失忆了。”

然后,按照迟羽墨的吩咐,编了话告诉上官琳琅,“姑娘闺名上官琳琅,是个孤儿,前些天外出遇到山贼可能是受了受惊,或者是撞到了哪里,不记得之前的事了。”

“奴婢叫月儿,当时你是被月儿的主子救的,主子让月儿留下来照顾你。”

上官琳琅已经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也只能相信了月儿的话,“那你家主子是?”

“是姑娘你的夫君啊!”

“什么?夫君?”上官琳琅惊得将手里的簪子掉在了

“是啊,您被救后,亲口说的要报答主子,要以身相许,算算时间,不过三天,主子就该来接你成婚了。”

上官琳琅被月儿说的头疼,因为失忆,实在是理不清这到底怎么回事,越是理不清就越头疼,月儿便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果然,三天后,一个相貌堂堂的男子出现在院子里。

上官琳琅原本是想着等月儿主子来了,就跟他说清楚,两人不过萍水相逢,自己不会和他成婚。

可当她看到站在院子中的男子,听到他浑厚而温柔的对她说“迟哥哥让琳琅久等了”,整个人便沦陷进去。

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妥,甚至不觉得这话太过亲热,上官琳琅羞红了脸,面若桃花。

迟哥哥?好熟悉的称呼,听的她心头一热,有种久别重逢的感觉。

那天夜里,迟羽墨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从敞开的窗户望着房里整理衣物的上官琳琅,万般滋味在心头。

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对是错,可他真的无法忍受上官琳琅在他的世界里消失。

-

上官琳琅直到被安排进昭华殿,才相信自己真的成了皇上的女人。

就像是做梦一样,一个萍水相逢救了她,成了她夫君的男人,居然会是当今的圣上。

“怎么这么不开心?”迟羽墨发觉上官琳琅的气色并不好。

他有些担心,害怕上官琳琅恢复了记忆,继续恨他。

他灭了上官家,不管上官琳琅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也该扯平了。

他给上官琳琅吃下那消除记忆的药,为的就是好好和她一起从头来过,再也不分开。

上官琳琅垂了垂眼眸,抬眼时眼中有泪水,她说:“我虽是个孤儿,又出生乡野,可也不想让自己成为别人的妾,我只想和自己的夫君一生一世一双人,你是帝王,后宫有无数的美人,不差我一个,皇上还是放我走吧。”

迟羽墨抬手擦掉上官琳琅的眼泪,将他拥入怀中,失而复得的心爱之人,他哪里还舍得放她走,“琳琅放心,迟哥哥以后只会爱你一个人,这后宫我也只会宠幸你一个。”

“那你一定要说话算话。”上官琳琅自知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一个帝王,哪里会真的做到独宠一人,她不过是在给自己找一个留下来的借口。

迟羽墨明白上官琳琅担心什么,他用药让上官琳琅失去记忆,将她偷偷带到宫里,为的就是弥补自己对上官琳琅的伤害,所以他自然会好好的爱护上官琳琅。

“当然,放眼这宫里,你是最特殊的一个,你可以继续叫我迟哥哥,你也无需向我行礼,我们就是平常夫妻,没有什么礼数计较。”

迟羽墨做到了和上官琳琅之间没有礼数,可是他约束了她。

上官琳琅的生活都围绕在这昭华殿里,迟羽墨跟她说外头形势不稳,她得宠的消息不能泄露,怕她被人伤害算计。

这昭华殿是迟羽墨的寝殿,两个人见面也容易,还不易被发现。

上官琳琅心中难过,但想着迟羽墨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也只能答应。

可终究纸包不住火,林柔烟一直在寻找上官琳琅,没多久,上官琳琅住在昭华殿的事情就泄露了。

-

上官琳琅没想到,自己刚被发现,就遭人陷害。

那日她在昭华殿午睡,被一只猫吵醒,小猫见她坐起来,惊得往外跑,不料月儿端着热茶进来,不小心将茶水撒了小猫一身。

上官琳琅不知小猫烫的如何,一路跟着跑了出去,出了宫门就遇到了林柔烟。

林柔烟大喊了一声:“姐姐为何还要害我。”接着,就捂着被猫抓到的手臂哭了起来。

上官琳琅不知所措,看着林柔烟白皙的手臂被猫爪出几道血印子,颤巍巍的说自己什么都没做。

迟羽墨回来,眉头紧锁,上官琳琅现在孤身一人,连上官家这一后盾都没有,加上之前上官家被灭门是谋反罪名,他要是维护上官琳琅就得让别人觉得上官琳琅没有威胁。

所以,他暂时只能先委屈上官琳琅。

“你可还有什么要解释的?”迟羽墨问上官琳琅的时候,口吻甚是凉薄,眼里却是满满的心疼。

可这心疼落在上官琳琅的眼里却是刀剑,一刀一刀的割着她的心。

问她还有什么要解释的?迟羽墨这话不就是相信林柔烟是她害的。

她进宫后,得知这宫里住着一位林妃,生性傲慢跋扈,做事阴险狠辣,可因为有林家庇护,迟羽墨一直待她不薄,没曾想,这么快自己就落在了这个女人手里。

一瞬间整个身体就像是飘在了悬崖上,稍一挪动,就会坠落崖底摔得粉身碎骨。

她进宫来是因为她不想孤独的在外生活,她希望自己的丈夫爱她疼她,而不是林柔烟三言两语就能让她成为丈夫怪罪的对象。

她不要这样的丈夫。

迟羽墨答应过她的,会好好的疼惜她,不让她受一点委屈,如今这可是天大的委屈,迟羽墨不能就这么定了她的罪。

可她看着迟羽墨冷漠的脸庞,心里那仅存的一点希望也黯然覆灭,他不信她已是事实。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赌气,上官琳琅朱唇微启,毫不辩驳,直接回答:“没有。”

迟羽墨垂在两边的手顿时握紧,他让她解释,就是为了给她辩解的机会,她怎么可以说没有。

好不容易两个人可以在一起好好生活,偏偏还是走到了左右为难。

上官琳琅被处罚禁闭三个月,对于她来说禁闭不算什么,反正她之前生活的圈子就是昭华殿,她难过的是迟羽墨不信她,真正伤她的不是林柔烟的诬陷,而是迟羽墨的不信任。

迟羽墨接她进宫,说会只爱她一个人,可这才进宫不久就变了。

男人的心果真都是善变的,她听过太多寡情的故事,却独独没有想到,这样的事情会这么快发生在她的身上。

她的记忆只有现在的,她只爱过这一个男人,为何老天爷却不给她一丝的怜悯,如此的短暂的甜蜜瞬间就成了苦涩的药。

她有种被欺骗的感觉,或许这个男人根本就不爱她,他不过是一时新鲜贪恋罢了。

可是,她爱他。

她没有亲人,没有记忆,她只有他,所以她要忍。

忍,忍的结果是什么?是她被送给一有功的将军做奖赏,她成了一个无足轻重的物件。

林柔烟知道上官琳琅失忆,所以她狠狠掐着她的下巴,趾高气昂对她说道:“其实你就是皇上从民间找来的一个玩物,你还真以为你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你就是个贱货,一个身份卑贱的乡野村姑,哪里能配得上做皇上的妃子,真是痴心妄想,你看看你,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小家子气,哪个男人愿意多看你一眼,皇上能宠幸你一些时日,不过是被你这张脸暂时迷惑罢了,你还真当你能把皇上的心勾走?简直就是蠢货。”

“对了,你还不知道吧,皇上已经准备把你赏赐给一位有功将军,这可是莫大的荣誉,想必你一定很高兴吧?”

上官琳琅不敢相信,推开林柔烟,踉跄往后退了好几步。

“不可能,他说了只爱我一个,他不会把我送给别人。”

一定不会的……

林柔烟哈哈笑了两声,阴冷的目光扫向上官琳琅,心里真是舒坦,“你可真是天真,你们认识才多久,拿你犒劳有功的将军是看得起你,依我看,你这副皮囊到了将军身边,说不定将军还会把你再赏给他的士兵,哈哈哈。”

她跑去找迟羽墨,问他是不是真的?

迟羽墨沉默,一脸的歉意和不舍。

“为什么,我们在一起不过月余,你就把我当作玩物一般送给别人,你怎么可以这样得对我!”

说完,上官琳琅想到了林柔烟说的话,冷笑了一下,“对啊,我们认识才多久,你对我能有多深的感情,你是皇上,想要什么的女人就有什么样的女人,自然不会在乎我一个。”

可是,同样是这么短的时间,她爱他。

她甚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如此深爱一个人,她恨自己无能。

迟羽墨压低声音解释,“这冯将军被林家拉拢,怕是以后会不受控制,他无意间曾见过你的画像,求我赐婚,你不要害怕,你们成婚的时候,你和我里应外合,我会趁机派暗卫将他除掉,再把你接回宫。”

上官琳琅曾经是他的淑妃,可偏偏在上次上官琳琅受伤后,他对外说上官琳琅死了,现在的上官琳琅就是一个宫女,不然这将军也不会有胆子过来求他赐婚。

他想要控制军权,需要一个人与他里应外合,上官琳琅现在万分依赖他,不会背叛他,一定会配合的很好。

上官琳琅踉跄后退了两步,她不敢相信这话是从迟羽墨的口中说出来的,不,他不会这么绝情。

可是,事实就是事实,她没有听错,迟羽墨要将她送给有功的将军,要让她做一枚棋子拉拢大臣。

迟羽墨一定是疯了,连自己的女人都能送出去。

“不,我不会去的,迟羽墨,你好无情,枉我对你情深,你却要把我当做玩物一般送给别的男人,你简直就是魔鬼,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算计好了,你把我带进宫来,一番虚情假意骗我在你身边,为的就是替你拉拢大臣,来巩固你的皇位,你简直太可怕了。”

迟羽墨将上官琳琅揽进怀里,慌忙解释,“不,我从未欺骗过你的感情,我爱你琳琅,我要和你永生永世都在一起,只是这件事情我不放心交给别人,我相信你,我希望你可以帮我。”

“我发誓,我对你是一心一意的,你是我的女人,永远都是,我不会背弃我的誓言,事成之后,我会接你回来,我会好好的疼你爱你,再不让你受一点的委屈。”

这番话迟羽墨说的是真情实意,可上官琳琅觉得十分可笑,一个靠女人来拉拢大臣的君王,一个把自己的女人送给别人的男人,他说出来的话再怎么情深似海也是令人恶心的。

她依旧不同意帮他。

突然,迟羽墨拿出一把匕首,朝自己的胸口划了一下,鲜血溢出染红了胸前的衣裳,他邹着眉头,双手轻轻按住上官琳琅的肩膀说道:“琳琅,我真的需要你,求你一定要帮我,这个伤口是我的誓言,若我不能安然将你接回来,或是回来之后没能好好待你,我便像现在这样,一刀一刀的划下去,让自己流血干枯而亡。”

上官琳琅的心里防线被迟羽墨胸前的血肉模糊一瞬间击垮,她什么都没有,只有迟羽墨,以至于刚才还暗暗警告自己不要相信迟羽墨的话,这会儿却对迟羽墨心疼的要死。

上官琳琅一直想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她告诉迟羽墨,她答应了。

既然迟羽墨是有苦衷的,那么她就应该帮他,一个帝王,就该把军权握在手里。

重要的是,她爱他,这个她相识不久,却又觉得相识一生的男人。

她输了,她已经失去了自我。

-

门外传来一阵阵的厮杀,上官琳琅躲在衣柜里瑟瑟发抖,她给冯将军的酒里下了药,交杯酒刚喝过外面就开始厮杀,想必过不了多大会冯将军就会被杀,接着迟羽墨就可以安排新的将军接任这里。

迟羽墨还说了,外面只要一开始打,就会有手背上刺着骷髅的人把她偷偷带走。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那个刺着骷髅的人没有来,上官琳琅的心一点点的下沉,沉到深渊里。

迟羽墨骗了她,或者说迟羽墨根本就没想让她活着出去。

砰的一声,她推开衣柜的门,对着门外望去。

一边是穿着士兵服的将士,一边是蒙着面的黑衣人,那黑衣人都是迟羽墨的暗卫。

冯将军受了重伤,被黑衣人群而攻之,最后死在乱刀之下。

接着,她看着冯将军的家眷,一个个倒在血泊当中,其中还有几个年纪不大的孩童。

太残忍了,迟羽墨若是告诉她是要灭了冯将军满门,她是如何也不会答应的。

可是一切都晚了,冯将军府里太多的无辜受此牵连,而她是帮凶。

头开始针扎一样的痛,很快便开始头痛欲裂,一幕幕厮杀的场面涌入脑海,画面里的人那般熟悉,那般亲切。

那都是她的亲人啊!迟羽墨杀了他们。

她想起来了,她根本就不是什么孤儿,更不是什么乡野村姑,是迟羽墨骗了她。

一定是迟羽墨给她下了什么药,才让她忘记了那些仇恨。

这个男人,永远都在算计,永远都在伤她。

“啊——”上官琳琅疯了一样,捡起地上一把剑冲进混乱中。

杀,杀,杀!

她已经没有了理智,看到黑衣人就疯狂的砍杀,突然,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人已经离开将军府,此时迟羽墨正替他擦拭额头,动作很轻很轻。

若她没有恢复记忆,她一定会很高兴迟羽墨并没有食言。

可现在,她只想杀了他,为上官家报仇。

“你……都想起来了?”迟羽墨听了暗卫的汇报,就已经猜出来了。

太医说过这药的药效时间并不确定,所以他每天都在担心上官琳琅会不会想起那些痛苦仇恨的过往,若想起了他该如何面对?

而这会儿,他才明白,他是那么的恐惧,比他想象的都要恐惧。

他们之间是有着血海深仇的,上官琳琅会恨他入骨。

他还是不能好好的和她在一起。

或者,他根本就不该用手段强行将上官琳琅留在他的身边,如今上官恢复记忆,事情只会发展的一发不可收拾。

上官琳琅满脑子都是城墙下的厮杀和鲜血,她用力推开迟羽墨,从床上下来,站在迟羽墨的面前,一双眸子凌厉的看着迟羽墨,“既然知道我已经想起以往,为何不杀了我?”

迟羽墨不杀她,她便要杀了迟羽墨,仇深至此,他们两个人要么都死,要么只能活一个。

迟羽墨本就悔不当初,但也是无可奈何,哪怕他杀了上官家无数人,也不愿意让上官琳琅死。

“那日我不杀你,今日亦不会杀你。”

这时,上官琳琅想起,月儿在宫外为她煎药的时候,每次都要亲眼看着她将药喝下去才退下,当时她只当是月儿尽心,怕她不好好喝药身体难以恢复,现在想来,怕不是如此。

“月儿每日为我煎药,是不是受了你的指示?那药里放了其他的东西好让我失去记忆对不对?”

不等迟羽墨回答,上官琳琅突然就拿起茶几上的一个杯子砸向迟羽墨,“迟羽墨,你好阴毒,你只想着用尽手段把我留在你身边,可你何曾想过我与你之间血海深仇不共戴天,你让我继续做你的女人,是将我至于何地?我是上官家的女儿,你灭我上官家满门,却用药让我留在你这个仇人身边,如此,我有何颜面面对亲人的亡魂?你一直都是这样,自私无情。”

杯子砸到迟羽墨的额头,一片淤红。

迟羽墨不顾额头的痛楚,哀哀看着上官琳琅充满恨意的眸子,问:“你想要我死。”

上官琳琅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淬满了毒,“对,我想要你死无全尸。”

迟羽墨明明知道上官琳琅恨他入骨,却还是在听到上官琳琅这句话后,心痛的难以呼吸。

可是,他又有什么资格让上官琳琅不恨他?

甚至,他告诉自己,因为恨,才证明上官琳琅曾爱过他。

“琳琅,若我不是君王,今日你就算要了我的命,我也断不会退缩一步,可偏偏我坐上了这把龙椅,身上肩负太多,所以,对不起,你上官家的仇这一世怕是不能得报了。”

上官琳琅凄苦的冷笑,迟羽墨的皇位,是她上官家一步步辅佐上去的,可到头来,也是死在了这把龙椅的权利之下,当真是可怜,可悲。

“当初,我因太过爱你迷了心智,你想要登上皇位,我便处处为你筹谋,多次险些丧命,我以为你会是大丈夫,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我跟了你,纵然历尽艰辛也是幸福的,可你看看我,看看我如今这个样子,你说我天真烂漫,活泼爱笑,是冬日里的暖阳,我现在还是那般的模样吗?你说的没错,你是君王,做事需要顾全大局,可上官家近两百条人命我又岂能全然不顾。”

“你有你做君王的责任,我有我做女儿的担子,即便这担子千斤重我也要担着,我不能让上官家白白的血流成河,纵然现在你处处提防我,我杀不了你,但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血债血偿,你是君王与我无关,我顾不得你的天下,我有的,只有上官家,家没了,我便要讨回公道。”

“你也不必跟我说什么上官家有意谋反,我一女儿家懂不得这些家国大事,我只想要我的亲人泉下安宁,退一万步说,就算上官家有不臣之心,你大可以捉了我的父亲,可其他人呢,他们也都该死?你不过是为了自己的皇位,选择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罢了。迟羽墨,其实还是我不够了解你,不然今日你我也不会是这般样子,我也真是傻,只想着你想要当皇帝,便不顾一切去帮你,却全然忘了,你那般追逐权利,哪里会有什么情义,说到底,我不过也是你登上皇位的一枚棋子。”

上官琳琅这番话说的迟羽墨哑口无言,他爱上官琳琅是真,可利用上官琳琅让上官家助他也是真。

若是他爱上官琳琅就像上官琳琅爱他那般纯粹,也许他便不会着急让上官家满门倾覆,他错了,他一直被权利蒙蔽了心智,以至于走到这无法挽回的一步。

若是犯了其他的错,他尚且可以用尽办法挽回这份感情,可现在,他知道,就算是倾尽这天下,上官琳琅对他也只有恨了。

他整个人像是失了魂魄一般踉跄向门外走去,似乎是想要逃避上官琳琅那双充满恨意的眼睛。

“你不准离开,我要你死!”上官琳琅见状,冲上来和他连打了几个回合。

“你不是我的对手,快住手,听到没有。”

“你若再和我打,只会伤了你自己。”

“上官琳琅你听到没有,住手!”

上官琳琅根本听不进去迟羽墨半句话,她只想报仇,最后却败给迟羽墨,被迟羽墨反剪住手。

无助的眼泪一滴滴落在地上,上官琳琅从未像此时一样觉得自己无能。

她害了家人,却不能为他们报仇。

迟羽墨再一次将上官琳琅关起来,就像当初把她关在冷宫一样。

一个月多月后,上官琳琅被查出有了身孕。

迟羽墨欣喜若狂,上官琳琅悲戚无望。

迟羽墨说,他一定会好好爱这个孩子。

上官琳琅说,我一定不会让这个孩子来到这世上。

她怎么可以有仇人的孩子,她当然不能生下迟羽墨的孩子。

“琳琅,这可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孩子,希望你好好生下他。”

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孩子,上官琳琅嗤笑,迟羽墨居然可以说出这么可笑的话。

一个杀了她全家的男人,居然在这里说她应该生下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孩子,简直就是疯子!

对,迟羽墨早就变成了一个疯子,一条疯狗,一个双手沾满了她亲人鲜血的魔鬼。

让她生下他的孩子?绝无可能!

她笑的很冷,冷的让迟羽墨有些害怕,她的手覆在肚子上,声音低低的说道:“迟羽墨,这又不是我和连城的孩子,我为何要生下,我一直深爱的人是连城,我只想和他生孩子,而你?根本就不配做我孩子的父亲。”

“对了,你大概还不知道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吧,让我来告诉你,他会亲吻我,我也会热情的回应他,而你永远给不到他给我的感觉,因为我不爱你,不爱你,懂吗?”

上官琳琅看着迟羽墨越来越愤怒,心里真是舒服多了,她的眉眼突然亮起来,清秀娟丽的模样映的迟羽墨眼睛疼。

“我可不光是因为上官家的事情对你没了感情,正如你猜想的,我们两个早早就在一起了,你是多余的一个。当初那个孩子就是我和连城的,所以当时我才会那么悲痛欲绝。可现在腹中的孩子,我才不想要,我怎么可能为你生孩子,我爱的是连城,是你的弟弟连城,只有他才配做我孩子的父亲。”

“你没有他的温柔,他会款款深情的在我耳边呢喃,我一听他说话,整个人都酥了麻了,恨不得和他融为一体,我会给他所有想要的。”

最后这两个字,上官琳琅故意踮起脚尖,将唇凑在迟羽墨的耳边,清清楚楚的加重力道说给迟羽墨。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迟羽墨的眼里蓄满了愤怒,男人的尊严此时被践踏的狼狈不堪,他一把将上官琳琅推开,然后又走上前,用力掐住她的下巴。

上官琳琅感觉自己下巴的骨头都要被迟羽墨捏碎了,可是她依旧笑着,笑的很得意,她就是让迟羽墨发疯心痛,她杀不了他,那就折磨他,从心里上折磨他。

“你不想听,可我偏要说,我们每次都会说许多让人耳红心跳的情话,那种甜蜜的感觉,是你永远给不了的,现在说来,我还真是想念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你和他是天壤之别,他的魅力,任凭你如何都是比不了的。”

“你是君王又如何,你有这天下又如何?比不了连城就是比不了,你这样生气,是不是被我说到了你的痛处?也是,这男人最受不了的就是被人耻笑不如别人。”

“啊——,我要杀了你,杀了你!”迟羽墨的手指加重了力道,整个人气得发抖,额头的青筋突暴,脸色紫红,眼中尽是怒火,好似下一刻就会把上官琳琅烧成灰烬。

上官琳琅很解气,她冷笑一声,抬手将迟羽墨掐着他下巴的手慢慢移到脖子处,剧烈的咳嗽之后,凉薄的朱唇微启,声音苍白却仇恨,“你应该掐这里,只要你一用力,就可以扭断我的脖子。”

就算我死了,也会日日夜夜化作厉鬼让你寝食难安,受尽折磨到死!

“疯子,你现在就是个疯子,上官琳琅,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放了你,不可能!就算我与你之间有血海深仇,这辈子你也休想离开我。你爱连城又如何,你和他永远都不会在一起,你是我的,我的!”

“从你杀了我的孩子,我就不再是你的人,从你灭了我上官家,你就是我的仇人!我巴不得抽你的筋喝你的血,把你挫骨扬灰。”

迟羽墨听着胸腔剧烈的起伏,他以为这次行动成功,掌握了足够兵权,他就可以和她好好的在一起。

可天不遂人愿,偏偏那晚上官琳琅想起了以往,一切便再也回不到从前。

看着上官琳琅充满恨意的眼睛,就像是一片向他飞来的荆棘,要把他扎得血肉模糊。

她恨他,已经入骨。

上官琳琅绝望了,日日坐在院中的秋千上哼唱:

琉璃瓦碎落你心上,指上霜冰凉了过往,

一生一世一双人,错了霓裳,尽是凄凉,

繁花深处荆棘成网,一身血肉,万般痛伤,湿了眼眶。

…… ……

迟羽墨坐在离她不远处的石凳上,看着她唱着唱着流着泪,然后又开始笑啊笑,笑的凄凉绝望。

可是,迟羽墨还是舍不得放她走,画地为牢也要留她在身边。

是错是对,都舍不得。

爱到深处无怨尤,这句话如今对他们而言,变成了爱到深处恨成伤。

上官琳琅说巴不得喝他的血,将他挫骨扬灰。

可谁又知道他也是这么恨自己,为什么生在帝王家,这王位他费尽心思坐上,现在却痛恨这个位置,为了夺权,他伤害了最不愿意伤害的人,再也弥补不了。

琉璃瓦碎落你心上,指上霜冰凉了过往,

一生一世一双人,错了霓裳,尽是凄凉,

繁花深处荆棘成网,一身血肉,万般痛伤,湿了眼眶。

…… ……

这曲子曾是他们一起在边疆时听一位来自京都的歌女唱的,说的是一对璧人由爱到恨的故事,那时候上官琳琅倚在他的肩头,听的眼泪不停地流,他心疼上官琳琅的眼泪,怜爱的揉揉她的秀发,说:“傻丫头,这都是曲子中编来骗顾客眼泪的。”

上官琳琅努着嘴,抹了一把眼泪,哽咽回道:“可我依旧伤心啊!我怕有一天我们也会这样。”

刚说完,眼泪就又湿了眼眶,那时候的上官琳琅很简单,喜怒都在脸上。

他看着上官琳琅孩子般的抽泣,更加心疼了,抬手擦掉上官琳琅的泪水,轻轻的在额头吻了一下,声音柔软,“不要哭了,迟哥哥会心疼的,你放心,我们不会像曲子中的人一样凄凉,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迟哥哥答应你这辈子只爱你一个,一生一世一双人。”

一生一世一双人。

迟羽墨厚实的掌心覆在眼上,发出一声深深的叹息,他的掌心沾上一丝湿热,他抹了一把脸,然后将脸埋进双手。

上官琳琅歇斯底里的时候他尚且能承受,可如今看着心爱的女人如没了魂魄的躯壳一般平静绝望,他再也无法压制内心的痛楚和心疼,他哭了,哭得像个孩子。

坐在秋千上时而绝伤,时而轻笑的上官琳琅,眸光缓缓游动落在迟羽墨抽动的肩上,神情立刻冷如冰霜,开口的声音犹如淬了毒的箭。

“何必在我跟前装柔弱,哪怕你一滩血肉洒在我面前,我也不会眨一下眼睛,更不会原谅你,当然,我喜欢你这样……生不如死的样子。”

说完,她凄然一笑,继续哼唱。

迟羽墨心中如刀绞,走上前,蹲下,握住上官琳琅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又吻。

上官琳琅抽出手,眉眼如冰,“我们之间的仇恨怕是不适合如此亲近,会遭天打雷劈的。”

“那你告诉我,你究竟想怎样,只要你留在我身边,我做什么都可以,对不起,每次你拿话激我我都会忍受不了对你发脾气,甚至差点杀了你,可我是爱你的琳琅,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爱我所以愿意为我做任何事?那我的亲人呢,你怎么就不能为了我放过他们?”

迟羽墨已经和上官琳琅说过上官家欲立新帝,他才痛下杀手,但这又如何,他杀了上官琳琅的亲人,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迟羽墨午夜梦回的时候,也会突然惊醒,然后叹口气,悔恨自己不该这么果断的血洗上官家,如果他等一等,想一想别的法子,或许就不至于和上官琳琅走到今天。

可他是帝王,为了这天下,他怕再多生枝节,灭了上官家是最快解决事情的办法。

先发制人,是他最常用的手段。

可这次他害惨了上官琳琅,也让自己付出了无法挽回的代价,他再也得不到上官琳琅一丝的爱。

“对不起,琳琅,对不起。”

上官琳琅依旧冷笑,笑着笑着,那笑容便凝结了,“对不起有什么用,可以让我的亲人都活过来吗?”

“以后我就是的亲人。”

这句话真的好可笑,上官琳琅笑了笑,“明日是你的生辰,晚上我准备了礼物送给你,你早点回来。”

迟羽墨知道上官琳琅恨他,可兴许是太想感受一下上官琳琅的温存,又或者是因为他见上官琳琅前两天画了一副他的画像,所以当他听了上官琳琅的话,激动的站起来,来回走了好几圈,“好,好,我一定来。”

-

人心是最奇怪的,明明知道对方恨自己,却又欣喜的接受对方递过来的糖,却浑然忘却了,那糖里,有可能是加了毒药。

迟羽墨处理完公务回寝宫的时候,一直在想上官琳琅会给他一个什么样的礼物。

然后,他踏进院子,看到上官琳琅坐在秋千上把自己荡得很高,然后在最高处松开手。

“不要啊——”迟羽墨惊呼,迅速跑过去。

上官琳琅摔落在地上,肚子剧烈的疼痛起来,她能感觉到孩子在一点点的从她身体里流出来,血染红了衣裳。

她这些天老老实实的待在这里,为的就是在迟羽墨生辰的时候送他一份“大礼。”

她不是不爱这个孩子,是她爱不起,这孩子生下来注定要在父母的仇恨漩涡中挣扎,倒不如不让他来到这个世上。

孩子没了,很短的时间里,她失去了两个孩子。

已经深夜,她虚弱的躺在床上,两眼无神的眨了眨,她想,这世上再没有一个女人像她这般无奈了。

第一个孩子,她想要,迟羽墨杀了他。

第二个孩子,迟羽墨想要,她选择打掉。

有些事情是注定的,他们这辈子要断的一干二净,来世便不会有半点牵扯。

她说过的,要和迟羽墨永世不见。

迟羽墨以为上官琳琅这些天没有提过打掉的孩子,是作为母亲舍不得了,却没想到她不过是故意拖到今天,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折磨他。

他疯狂跑过去,拉起虚弱无力的上官琳琅,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嘶吼:“上官琳琅,我杀了你!杀了你!”

上官琳琅被掐的喘不过气来,憋得脸色青紫,额头的青筋凸起,可是她不求饶,忍着腹部阵阵绞痛,死死的盯着迟羽墨。

她的眼里除了恨,就只剩下冷漠。

迟羽墨愈加的用力,猩红的眸子含着泪,“你还要我怎样,我能给你的都给你,你为什么要杀了我们的孩子,为什么?”

“你知不知道,我多想有一个属于我们两个的孩子,你为什么这么狠心杀了他,你不能这么对我,我这么爱你,你不可以这么对我!”

上官琳琅已经说不出话来,但她还是强扯出一丝笑容,很不屑看着迟羽墨,这个男人居然这时候还在骗他。

他爱她?呵呵,这是多么可笑的话。

迟羽墨依旧问着,“那是我们的孩子,是我们的血脉,我爱你,你为何就不能生下他!”

说完,松开掐着上官琳琅脖子的手,手臂用力一甩,将上官琳琅狠狠摔在墙上。

砰!上官琳琅的头撞到墙上,有种头痛欲裂的感觉。

她努力支撑着身子,说道:“你说你爱我,给了我你都能给我,给我什么?你给我只有痛苦,绝望,无奈和恨你,永生永世的恨你。”

“我们曾经快乐过的,琳琅,难道你一点都不在乎我们的从前。”

上官琳琅的面色苍白,头发蓬松散落,整个人都没了一点精神,但她还是强撑着无力的身子,说道:“迟羽墨,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在问一个你杀了她全家的人,在不在乎你们曾经快乐的过往,你难道不觉得你这个问题有些可笑。”

“你就是一只禽兽,你根本就不配有孩子。”

曾经,上官琳琅多少次望着天空,想象着她和迟羽墨结为夫妻,有儿有女,她依旧爱迟羽墨,她也依旧是迟羽墨手心的宝,夕阳西下时,他们一家人手牵着手漫步在金色的余晖里,一步步走向温馨幸福的家。

可是造化弄人,他们的孩子总是在不该来的时候来,注定了无法安然降生在这世上。

她的执念,全都给了迟羽墨,迟羽墨所还给她的,是无尽的痛苦和悔恨。

迟羽墨时常告诫自己,他杀了上官琳琅的所有亲人,就要承受上官琳琅对她的怨恨,他不能对她发脾气,这是他欠她的。

可每一次,上官琳琅总能成功让他变成一只发怒的狮子,想要活生生的将上官琳琅吃掉。

而这一次,上官琳琅更是成功的触碰了他的底线——孩子。

那一次上官琳琅怀了迟连城的孩子,他疯子一般害的上官琳琅小产,那时候,他真的很羡慕迟连城,他想,若是那孩子是他的该多好。

他真的,真的很想和上官琳琅有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

“我不配有孩子?上官琳琅,我就是要让你看看,我到底配不配有孩子。”

说完,迟羽墨愤怒离开。

上官琳琅见迟羽墨走了,整个人瘫软到床上,腹部依旧痛着,可却敌不过她心里的痛半分,这一次,是她亲手打掉了孩子。

对不起……

片刻后,迟羽墨来了,他的身后还带着一个女人,这女人不是别人,正是林柔烟。

“你们要做什么?”上官琳琅似乎已经猜到了,只是,她还不敢相信,那是禽兽才会做出来的事情。

可是,迟羽墨早就是一禽兽了。

迟羽墨将林柔烟往怀里拉了拉,亲昵的搂着林柔烟的香肩,他俊眉微挑,嘴角扯出瘆人的笑,“做什么?我要让你看看我是怎么让别的女人怀上我的孩子。”

说罢,他将桌子上的茶杯一把推到地上,摔得粉粹,然后抱起林柔烟放到桌子上。

林柔烟面对旁边还有一个上官琳琅丝毫没有半分羞涩,反倒是一脸的得意和高傲,“琳琅姐姐,你可看好了。”

上官琳琅看着这令人作呕的一幕,只觉的整个人都被寒冷覆盖,冻得她瑟瑟发抖,她的声音有些嘶哑,拼命的对着桌子上纠缠的两个身体喊着:“滚,滚!你们这对贱人,禽兽,滚啊!滚啊!”

如果上官家被灭门是她上官琳琅这辈子最大的痛苦,那么此刻交颈的两个人,便是她最大的羞辱。

果真,这个男人对她从未有半点怜悯。

身上没了一点力气,想要逃,却发现连床都下不了,眼泪簌簌而下,双手握成拳头,颤颤的盯着桌上的两人,然后大声吼了一声,“你们两个就是魔鬼!”

噗——,一口鲜血从嘴中喷出,胸腔剧烈的疼痛,像是要把她搅碎一般。

迟羽墨的眼睛一直注视着床上的人儿,看到上官琳琅愤恨欲绝的吐血,一下子慌了悔了,他立刻推开林柔烟,将上官琳琅抱在怀里,“琳琅,琳琅。”

上官琳琅的眼睛无神微眯,她心中犯呕,一把推开迟羽墨,“你真让我觉得恶心。”

迟羽墨朝着外面吩咐快叫太医,一边将衣服穿好。

迟羽墨正担心上官琳琅,却又听到林柔烟还在撒娇要继续,当即一声呵斥,“滚!”

林柔烟吓得怔住,一动不动。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否则……”迟羽墨眸光凌厉的扫向林柔烟。

他现在已经掌握了大部分的兵权,林家已不足为惧,所以他也不用再去假装对林柔烟好。

林柔烟听后,慌张的从桌子上下来穿好衣裳,嫉妒的扫了一眼上官琳琅,狼狈离开。

太医过来,给上官琳琅检查了一下,说是急火攻心,但并无大碍,迟羽墨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

他有些后悔,刚才自己做的的确是有些过分了,上官琳琅本来就恨他,他还当着上官琳琅的面要宠幸林柔烟,这不是给上官琳琅伤口上撒盐,让她更恨自己吗。

他甚至搞不清楚自己这是在做什么,为什么总是控制不住情绪去伤害上官琳琅!

“琳琅,对不起,你放心,以后我再也不会这么伤害你了,我跟你说,我其实从未碰过林柔烟,我之前都是气你的,我心里只有你,我这辈子只爱你一个。”

“我已经掌握了大部分的兵权,过不了多久,林家那边我也可以毫无忌惮,到时候,我就可以封你做我的皇后,你不用担心那些大臣因为你是上官家的人而反对,我自有办法。你好好养身体,只要你不生气,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上官琳琅紧闭双眼,当初知道迟羽墨就要登基,她告诉自己一定要做皇后,要做迟羽墨的女人。

可是,迟羽墨给了她什么?

迟羽墨做不到的事情为何要承诺,既然从一开始就计划要利用林家牵制上官家,为何许给她一个后位?

“你可知,为何我一直想要做皇后?”

迟羽墨不解的看着上官琳琅,他以为后位是每个女人都梦寐以求的尊荣,上官琳琅也一样。

上官琳琅凄然一笑,她就知道,迟羽墨根本就从未了解过她的心,她心中叹息,缓缓开口:“因为皇后,才是你的妻子。”

我要做你的的妻子,这样即便是死了,我们也可以葬在一起,安睡在彼此的身边,永生永世。

-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又是一年。

当初上官琳琅故意从秋千上摔下来打掉孩子,迟羽墨悲愤至极,可即便如此,最后他还是选择原谅她。

更或者说,他都不配恨她。

他灭上官家满门,哪里有资格怨恨上官琳琅打掉他们的孩子。

换做是他自己,怕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把药喝了。”迟羽墨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站在床边,看着上官琳琅心里有种刀割的痛楚。

上官琳琅最近感染了风寒,终日咳嗽不止,气色也越来越不好,喝了不少的药也不见起色。

“你放心,我说过的不再寻死,要死也要死在你后面。”上官琳琅咳嗽了两声,面色苍白如纸,发丝凌乱,开口的声音依旧带着怨恨,“真希望,明天你就会死。”

迟羽墨对上官琳琅虽说十分伤心,但也是防之又防,上官琳琅自知伤迟羽墨容易,杀之艰难,所以一直都没有和迟羽墨正面冲突,但今日上官琳琅得到一个消息,迟羽墨暗中杀了父亲以前的不少故交,这再一次冲破了她的底线。

迟羽墨叹口气,“你要是还不喝,就不要怪我了。”

说完他大口喝下一口,以口对口的方式让上官琳琅喝药。

上官琳琅被强行送了一口,只觉得有些作呕,偏偏迟羽墨已经饮下第二口,准备低头继续灌入她口中。

“疯子!疯子!”上官琳琅坐起来,用力推开迟羽墨,伸手将汤药打翻。

迟羽墨紧握拳头,努力让自己不要生气,他一遍遍的提醒自己,上官琳琅这样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就在此时,一个宫女进来,行礼后,怯怯看了看迟羽墨不敢说话。

迟羽墨心中正是不悦,见宫女唯唯诺诺,朝着她就是一声吼:“唯唯诺诺毫无礼数,想死不是!”

宫女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奴婢知错,皇上饶命,是……是林妃娘娘那边派人来说……说……”

“说什么!?”

“说林妃娘娘怀了龙胎,特过来向皇上报喜。”

嗡的一声,迟羽墨只觉得这话宛如晴天霹雳,活生生要把撕碎一般。

他一脸愧疚的看着上官琳琅,欲开口解释,可是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事实是无法解释的。

上官琳琅听了宫女的话不冷不淡看着迟羽墨,声音带着嘲讽说道:“皇上跟我说从未临幸过林妃,这话起码不下十遍,好像半月前也有说过的,这会儿林妃有了身孕,怎么?这孩子是林妃自己怀上的?”

对于迟羽墨是否临幸林柔烟,林柔烟是否有身孕,这些上官琳琅根本就不在乎,她心已死,根本不在乎这些,她说出这番话无非就是想给迟羽墨难堪。

迟羽墨也没想到就那么一次,林柔烟居然就怀孕了。

那是一个半月前,他来看上官琳琅,他还没说两句话,就被上官琳琅一杯热茶泼到脸上,他心情十分低落,就想找个地方发泄一下。

当时,他不过就是想喝些酒而已,可没想到喝的差不多的时候林柔烟来了,对他缱绻温柔,关怀备至,他当时就想若是上官琳琅可以这样对他该多好。

后来,兴许是因为赌气,就稀里糊涂的宠幸了林柔烟。

可偏偏就这么一次酒后缠绵,林柔烟就有了他的孩子,他突然觉得这就像是老天爷给他开的一个玩笑,让他和上官琳琅的距离越来越远,远的再也无法靠近。

“琳琅,我不是故意的,我那次就是酒喝多了。”

上官琳琅笑了笑,不仅没有生气,还吩咐宫女稍后送些补品给林柔烟。

迟羽墨也知道上官琳琅是怎么想的,她恨他,哪里还会在乎他是否有别的女人。

可偏偏这天夜里,林柔烟的孩子没了,说是吃了上官琳琅送的补品后就开始不舒服,接着就腹痛难忍。

迟羽墨怒冲冲的去找上官琳琅,却在推开门的那一瞬冷静下来。

一来,事情还未弄清楚,二来,他欠上官琳琅的人命更多,他哪里有资格兴师问罪。

他轻轻推开门走进去,看到上官琳琅正在房里惬意的饮茶。

上官琳琅似乎知道他来的目的,放下手里的茶杯,羽睫微抬,明亮的眸子像是藏着繁星清月,缓缓开口道:“怎么样,你又失去一个孩子,是不是很伤心?”

“你……”迟羽墨被上官琳琅的话刺的心痛。

“想问我林柔烟滑胎的事情是不是我做的?是!”上官琳琅回答的很干脆。

“我就是不想看到你有孩子,我恨你,恨林柔烟,你们两个人狼心狗肺,毒辣阴毒,我杀了你们的孩子,也算是替我……和连城的孩子报仇了。”

迟羽墨原本是努力压制心中的怒火的,可当他听到上官琳琅说,杀了林柔烟腹中的孩子,是为了替她和连城的孩子报仇,心中燃烧的怒火一下子就喷了出来。

他冲上前,狠狠给了上官琳琅一巴掌,打过后心里又心疼的后悔不已,可他还是凉薄的向上官琳琅说道:“你这么做是为了让我恨你对不对?我告诉你,就算你做再多的错事,这辈子你也别想从我身边离开,就算是死,我们也会在一起。”

上官琳琅的嘴角挂着血,脸上的手指印清晰可见,她嘲讽笑了一声,看着迟羽墨的眼里冷漠疏远,“迟羽墨,当今世上最是凉薄不过你,活该你断子绝孙,孤苦一生。”

迟羽墨原本想要好好惩罚一下上官琳琅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他的凉薄尽数给了她,就算是她做尽错事,也不是他能指责的。

若要指责,他才是那个始作俑者。

因为他,上官琳琅才会变成这样,才会这般狠心的去杀一个还未出世的孩儿。

她的错,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这天夜里,寝宫突发大火,上官琳琅的尸体被找到的时候,已经面目全非,唯一可以辨认出她身份的地方,就是失去的小手指。

迟羽墨发了疯似的抱着上官琳琅坐在地上,一遍一遍的哀嚎,他还是失去了她。

这就是报应,他毁了上官琳琅的一切,所以老天爷也让他失去最心爱的人。

“琳琅,琳琅,琳琅!”他一遍遍喊着上官琳琅的名字,奢求着怀里的人儿能有一丝的反应。

可是,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他爱的人已经被烧成这副模样,再也无法回应他半分。

这一世,他杀过很多人,最对不起的却是被他辜负的情深。

上官琳琅为了她,一介女流上阵杀敌,为了他独自一人刺杀煜王,屡次受重伤,更为了他只身引走敌人,一根断指鲜血淋漓。

她为他付出太多,他却用了这样一种残忍的方式回报她。

他灭了南宫家,纵然能给她后位又如何?

他后悔了,真的后悔了,也终于明白,他的世界里没有了上官琳琅,便什么都成了灰色。

这皇位,突然间变得那么分文不值。

他好怀念在塞外的那段时光,上官琳琅银铃般的笑声时常在他耳畔想起,小嘴总是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她说:“迟哥哥,琳琅真的好喜欢你,我将来一定要嫁给你。”

她还说:“迟哥哥,你若真的想要那皇位,琳琅便为你去争去抢,即便死了,也甘之如饴。”

她还说过很多很多,可又模糊的不知道说了什么,迟羽墨这才知,往事已不堪回首,再美也是满目疮痍。

“我的琳琅,若是这辈子你没遇到我该多好,对不起,下辈子我一定好好珍惜你,再不让你受半点委屈,再不负你情深,不予你凉薄!”

“我会带你去看这世上最美的烟花,绚丽斑斓的色彩你一定会喜欢,我会给你做很多好吃的,再不让你一身铠甲在冰天雪地里以雪充饥。”

“我会给你这世上所有的美好,所以下辈子你一定等我,让我好好补偿你。”

“不,还是不要等我了,这一生因我让你受尽凄凉,下辈子,还是不见了的好。”

…………

没过多久,迟羽墨找到了贬为庶人的迟连城,上官琳琅曾和他说过,迟连城是无辜的,希望他可以恢复迟连城的身份和荣耀。

那一日夜里,两个人喝了很多酒,喝得多了,人的情绪就会无限放大,需要宣泄。

迟羽墨,这个昔日里威风凛凛的皇帝,在自己的弟弟面前哭得像个孩子。

他说:“我很后悔,后悔贪恋权位,如果不是我贪恋皇位,也不至于那么急于灭了上官家,更不至于和琳琅走到今天这种无法挽回的地步。”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说好了要对琳琅好一些,可每次琳琅稍稍说一些过激的话,我就会对她动手,我就是个混蛋,我不配爱她,她是我害死的,是我对不起她,辜负了她的一片深情。”

迟连城悲痛的看着迟羽墨,心中却无半点怜悯,那日他听说宫中失火,上官琳琅惨死当中,整个人跟没了魂似的愣了好久,等反应过来了,他就一直哭,那日他喝的酩酊大醉,吐得昏天暗地,口中一直念叨上官琳琅的名字。

他知道上官琳琅喜欢迟羽墨,所以只能选择默默守护,上官琳琅为了迟羽墨屡次陷入险境,每一次他都会不顾性命的护她,可他没想到,他一直苦苦守护的女人,居然被迟羽墨伤害的体无完肤。

他难以抑制心中的怒意,挥拳狠狠揍了迟羽墨。

迟羽墨的嘴角出了血,他用手背擦了一下,丝毫没有还手的意思。

迟连城拿起酒杯猛地喝了一大口,说道:“琳琅她太委屈了,她是那么好的一个女人,只因错爱了你,便落得这样凄惨的下场。”

迟羽墨依旧没说话,双手抱着头,呜呜哭了起来,全没了帝王的霸气。

如今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了,上官琳琅终究是不能死而复生。

迟连城仰头又喝了一杯酒,悲愤至极,“那次林柔烟被蛇咬伤,你受那妖妃蛊惑要用琳琅全身的血液练就丹药,我急于救她便硬要带她走,被你带弓箭手团团围住,我问你,你是真的要杀了琳琅?”

迟羽墨怔住,瞬间便明白了。

他哪里会舍得用上官琳琅的血液炼丹,那日他也是从林柔烟那里得知,迟连城知道林柔烟要用上官琳琅的血解毒,不顾一切的准备带上官琳琅走,他才带了弓箭手过去。

他当时是恼怒上官琳琅没错,但根本不会要她的命,就连林柔烟要用上官琳琅的血喂养七七四十九天来解毒,他表面上取了上官琳琅一次血,可心里早已有了别的盘算。

他取那一次血,是用来缓解林柔烟的毒,以拖延时间找其他的方法来解毒,虽然最后是林柔烟说暗中在上官琳琅那里找来了玉龙丹,但他也是真心没想过要上官琳琅的命。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迟连城去找上官琳琅,原是被林柔烟的假消息迷惑。

迟连城继续说道:“还有那次越狱,被你和林柔烟抓到我和琳琅同床共枕,真的不是我所为,我也几次跟你说我和琳琅是被林柔烟陷害的,可你不信,你想想,我若真的越狱,就该逃的越远越好,还有琳琅,我要带她走,岂会在那时候与她……,何况那时候我知道她被你刚打掉孩子,我要是那么做,跟禽兽有什么区别。”

迟连城的话深深刺痛了迟羽墨,迟连城口中的禽兽可不就是他么。

那日他也真的是疯了,看到迟连城和上官琳琅躺在那里,脑子就不受控制的都是恨意,只想着如何惩罚他们,最后还在那样的情况下折磨了上官琳琅。

他想,那时候的上官琳琅刚没了孩子,上官琳琅一定很痛吧?

他,真的是个禽兽。

因为多年来他一直怀疑迟连城和上官琳琅有染,所以林柔烟稍稍在他耳边说上三言两句,他便信了林柔烟的话,全然没有想过,在上官琳琅的眼里他就是全部,更是辜负了上官琳琅为了他屡次陷入险境,甚至失去了一根手指。

一个女人,失去一根手,这意味着什么他是知道的,可终究并未放在心上。

因为上官琳琅为他做了太多的事,为她受过太多的伤,所以时间久了次数多了,他便觉得那是应该的。

这天下,哪有什么是应该的,源于爱,才会那般不顾生命的付出。

可他,从来都是在为那高高在上的皇位周旋,何曾回头看过一眼这个为了他,已经没了自我的女人!

迟连城走过来,拍拍迟羽墨的肩膀,叹口气,“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们走到今天这一步既已无法挽回,那就好好做你的皇帝,毕竟这位置是他们上官家一步步帮你坐上的,你灭了上官家,好歹要对得起这天下,做个明君,也算是一种补偿。”

迟羽墨低着头,不敢看迟连城的眼睛,他们一母同胞,可现在他终于发现,他和迟连城相差甚远,迟连城为人坦荡刚毅,他却像那地上的一滩烂泥,脏了自己,也脏了别人。

何德何能,他让上官琳琅心甘情愿为他赴汤蹈火,明明就是他配不上这样一个好女人。

她给了他全部的爱,他给了她无尽的恨。

这辈子都无法偿还……

三年后,京城最繁华的醉仙居酒楼。

“听说这里的新老板是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那小蛮腰一扭,保管在场的男人都变成呆子。”

“这话怎么说?”

“看美娇娘看傻了呗。”

“那风情万种,光想想我这骨头都要酥了。”

几个喝醉了酒的男人时不时的来几句风流话,言语言外无不夸赞这醉仙居的老板娘貌美无双,妩媚多情。

隔间里,一身穿藏青色长袍的男子端坐着,手里的茶杯转了又转,却是一口都没喝。

此人,便是当年灭了南宫家满门的皇帝迟羽墨。

半个时辰后,迟羽墨站起身准备离开。

刚走了两步,隐约觉得不对劲,身子一斜,一把飞镖从耳边呼啸而过,深深的扎在他前面的柱子上。

接着,几个蒙着面的黑衣人持刀冲过来,一个个都是身手利索的高手。

几个回合下来,迟羽墨占了胜算,可就在此时,其中一个蒙面人使诈,给他下了软筋散,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他便手脚无力,只能转攻为守。

胳膊上被划了一剑,踉跄往后退了几步,眼看着黑衣人群攻上来准备要他的命。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闪进来一白发红衣的女子,手握长笛,对着几个黑衣人发很说道:“不想要命的尽管过来。”

几个黑衣人看了看该女子长笛上刻着的鬼魅符,立刻惊恐的逃离。

鬼魅城的人他们可得罪不起。

鬼魅城,边疆沙漠地带的一座神秘之城,城虽小,势力不容小觑,城中人善毒,杀伐果断,阴狠毒辣,不喜与官府来往。

迟羽墨也认得这鬼魅符,当初他与煜王争战,就曾受伤躲进过鬼魅城,因为他身份特殊,鬼魅城的人对他并不友好,但也因怕与朝廷起冲突并未为难他。

不料今日这般巧合,一向对外人见死不救的鬼魅城人,居然出手相助救了他,可真是意外。

白发红衣的女子背对着迟羽墨,身形消瘦,却透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强大力量,迟羽墨看不清楚她的容貌,但声音听起来却十分的熟悉,很像一个人。

“多谢姑娘相助。”

女子转身,清秀娟丽的容貌仿佛定格了时间,她的眼睛如一汪清澈见底的池水,干净明亮,薄唇微启,声音清淡柔和,“公子不必客气。”

迟羽墨从未见过如此干净的鬼魅城女子,那里的女子一向都是冷若冰霜,毒辣阴鸷,可眼前的这位显然是与众不同的。

纯洁的像是天山上盛开的雪莲,不染一尘埃。

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见底,和曾经与他初见时的那人一模一样。

心,不由地狂跳。

“敢问姑娘芳名?”迟羽墨问的时候,心里已经有了盘算。

女子刚才面对黑衣人的冷冽消散,脸上荡起一丝调皮的笑,用手指缠绕着落在胸前的一缕白发,笑道:“怎么,想要报答我啊?那以身相许好了,反正我孤身一人闯荡江湖,也想有个栖身落脚的地方。”

迟羽墨没想到这女子竟这般爽快直接,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你这般恨嫁的姑娘。”

女子努努嘴,回道:“这不叫恨嫁,这叫给自己找饭吃。”

迟羽墨再次忍不住笑了笑,“你还是未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蝶舞,蝴蝶的蝶,跳舞的舞。”女子回答。

“这名字真美,想来蝶舞姑娘一定很会跳舞。”

“还行吧,女子嘛,总不能一直打打杀杀,跳个舞绣个花也需不在话下。”

两个人聊了一会儿,蝶舞才发现迟羽墨捂着的胳膊处渗了血。

等到了楼上客房包扎的时候,迟羽墨才知这个蝶舞就是这家酒店的老板娘,当然,之前那几个人说什么腰肢一扭的流氓话全然是错的,都是外面乱传的,无非就是因为蝶舞太过貌美,那些男人给自己一个幻想罢了。

蝶舞很小心的给迟羽墨包扎伤口,修长葱白的手指沾染了血迹,倒是平添了几分魅色。

等包扎好了,迟羽墨问:“你是鬼魅城的人,又有这家酒店谋生,怎么就说自己孤身一人闯荡江湖,想有栖身落脚的地方?”

蝶舞一边洗手,一边回道:“外人不知,这个店是朋友的,我不过照看一下而已,马上就该还回去了,至于鬼魅城,你也知道那里的生活太过阴暗,我乖巧心善,那里容不得我。”

迟羽墨想起刚才有顾客说这里新来的老板娘扭着小蛮腰,让人骨头都酥了,简直就是胡编。

“你是说待这个酒楼还了回去后,你就没了去处?”

蝶舞可怜兮兮的点点头,“我生下来头发就是白的,相邻不喜我,父母死后,我便一直四处流浪,后来被人带去鬼魅城,那里就是我的家,如今那里我回不去,可不就是没了去处。”

迟羽墨看着蝶舞,他不敢相信,有人会生下来便是白发,更不敢相信,蝶舞红颜白发竟还会如此绝色,比那些墨发如瀑的女子更令人心动。

看着看着,他的心就像是被人用手不断的用力撕扯一般,揪的好疼。

蝶舞,和上官琳琅真的很像。

甚至,连断掉的半截手指都一样。

不,应该是说和少年时的她很像,调皮可爱,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

他这才发现,上官琳琅已经死了整整三年了。

这三年他日夜思念,可依旧再回不到从前。

蝶舞被他带进了宫,封了舞月妃,安排住进了上官琳琅昔日的瑜华宫。

这天,天气晴朗,蝶舞让宫人退下,一个人闲散赏花,走着走着就到了冷宫。

她听到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哭喊声: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今天是本宫的生辰,一定要见到皇上。

蝶舞听着这声音,指尖微微颤了颤,拿着出入令牌进了里面。

冷宫里处处透着凄凉之感,房屋破旧失修,与外面的雕栏画栋格格不入。

林柔烟听到有人进来,惊喜的往外跑,刚到房门口就见一白发女子进来。

原来不是皇上来看她啊!

“你是谁?”林柔烟警惕的看着蝶舞。

蝶舞轻声细语的回道:“我是皇上刚封的舞月妃,路过这里听到声响,所以进来看看。”

林柔烟冷笑一声:“舞月妃?呵,没想到皇上还会有妃子,而且红颜白发,倒是别有一番韵味,原本我以为他这辈子只会守着那上官琳琅孤独一生呢,说来,这男人还真是不可靠,这辈子根本就不可能钟爱一人,女人啊都是可悲的,我是如此,上官琳琅是如此,不久后你也会如此。”

“我听说过你,林家倒台后,你就被关在这里不能踏出一步。”

“我被关在这里和林家没有直接的关系,他是在报复我,为了上官琳琅报复我。”

林家两年前倒台,林柔烟被迟羽墨打入冷宫,迟羽墨说她阴险毒辣的女人就该在这个冷宫里孤独终老,备受煎熬。

她自从做了迟羽墨的妃子,就一直想着如何能让迟羽墨对她死心塌地,可迟羽墨呢,只把她当做一枚棋子。

她做了那么多的错事,甚至变得蛇蝎心肠,可她做的一切都是因为迟羽墨,她只想得到迟羽墨的爱,因爱而宠。

“林妃,我刚入宫就见了你,也算是有缘,以后我会常来看你的。”

蝶舞说完,转身离开。

第二天正午,下了小雨,迟羽墨处理朝政未归,蝶舞准备了些饭菜去了冷宫看望林柔烟。

林柔烟自从进了宫,还从未有人这般待她,还给她带来了好久都没吃的桂花糕。

“听说林妃你喜欢吃桂花糕,正巧今日的膳食就有,我给你带了些,你尝尝。”

林柔烟拿了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口,香气沁脾,甜软爽口,一下子连着吃了好几块。

等吃的差不多了,蝶舞温柔的笑了笑,说道:“我手里有令牌,可以带你出去散散心,但是我们必须很快回来,不然被发现了可不好。”

林柔烟被关在这里太久,还没有宫女照看,平日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整个人都快闷坏了,她听到蝶舞可以带她出去转转,欣喜之余犹豫了一番,可一想,这个蝶舞刚进宫没什么背景,就答应了。

蝶舞这次专门多带了几个宫女,林柔烟打扮成了宫女的样子混在其中,看门的守卫注意不到人数,所以很好的通过。

林柔烟被带到了城楼上,被束缚的久了,站在这么的高的地方,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喜悦。

“开心吗?”蝶舞问。

“开心,要是能永远离开这里就好了。”

“林妃。”蝶舞喊了一声,然后从袖中拿出一把匕首。

林柔烟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整个人都惶恐不安,“你……你要做什么?”

蝶舞没说话,眉眼一笑,拿起匕首朝左臂上划了一下,然后将匕首扔到林柔烟脚下,血从衣裳里渗出,滴落到地上。

“林妃,你不要这样,我不是故意要抢皇上的,我是真的很爱他。”

林柔烟还没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就看到不远处迟羽墨朝这边奔跑过来,“林柔烟,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迟羽墨将蝶舞揽进怀里,查看她的伤口,“你身手那么好,为何不直接……居然还让她伤了你。”

蝶舞拧着眉头,摇摇头,“我哪能跟林妃动手,她也是可怜的人,你放心我没事的,一点小伤而已,要不了我的命。”

林柔烟知道自己被算计了,赶忙解释,“皇上,臣妾是冤枉的,是她,是舞月妃陷害臣妾,臣妾是被她带到了这里,然后她就上演了这一幕,臣妾真的是无辜的,皇上,您要相信臣妾。”

迟羽墨一把掐住林柔烟的脖子,眸子像是藏了把利刃凶狠逼人,“你无辜?冷宫那边来报说你私自潜逃,你哪里无辜了?”

林柔烟双手想要去拍打迟羽墨的手臂,可抬起来又不敢,只得紧紧抓着迟羽墨,求饶,“求皇上……不要杀臣妾。”

蝶舞轻咳了一两下,声音软软的劝迟羽墨,“你不要这样,林妃她伤我原本也是我的错,她恨我抢了你,我就给了她一把匕首,说如果她真的恨我干脆就杀了了我,她伤了我的手臂已经是手下留情,所以她也罪不至死。”

迟羽墨听了蝶舞的话,心疼的看了看蝶舞的伤口,用力将林柔烟甩到冰凉的地面上,呵斥道:“贱人!你害了琳琅不够,还要来害蝶舞,朕警告你,若再有下次,就是你的死期。”

迟羽墨早就想杀了林柔烟,留着她无非就是想要让她生不如死,她越是想要过锦衣玉食的生活,他就越让冷宫悲凉凄苦,他要让这害了琳琅的女人付出代价。

林柔烟被带下去后,迟羽墨抱起蝶舞回了瑜华宫,一路上,蝶舞依偎在迟羽墨的怀里,像是一只温顺的小猫,“你真好。”

迟羽墨紧张蝶舞的伤口,脸色一直紧张,但说出的话就像是含了蜜一般甜,“我只会对你一人好。”

蝶舞垂眼,捏着迟羽墨的衣襟加大了力道,眸光里浸满了凉意。

迟羽墨身为九五之尊亲自给蝶舞包扎伤口,他的手骨骼分明,十分硬朗,可包扎的时候又出奇的轻,生怕不小心碰到伤口将蝶舞弄疼了。

蝶舞看着,心中一痛,将脸别开。

“好了。”迟羽墨包扎完,低头在伤口处轻轻一吻,“对不起,让你刚进宫就受了委屈。”

蝶舞的笑有些苦涩,“我习惯了。”

“你在宫外的时候时常受委屈?”

“还行吧。”

“以后我会保护你的,蝶舞,我会对你好的。”

迟羽墨说这话的时候,心里五味杂陈,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或者说对蝶舞来说是否公平,因为他知道,他这么做,只是把蝶舞当做了上官琳琅。

林柔烟被重新关在冷宫后,一连几天都是大呼小叫的说蝶舞陷害她,直到她嗓子沙哑才停下。

“林妃娘娘,这几天过得可好?”蝶舞来的时候,林柔烟正在吃着冷饭。

蝶舞看着林柔烟此刻的凄凉模样,心中甚是欣慰,她抬脚走到林柔烟跟前,拿起林柔烟的饭碗看了看,有一股发酸的味道袭来,她的眉心皱了皱,随即放下饭碗,说道:“林妃娘娘吃的如此津津有味,当真是十分适应这样的生活。”

林柔烟嘶哑着声音大喊:“舞月妃,你敢害我,我要杀了你。”

说罢,就冲着蝶舞扑上去。

蝶舞灵敏的闪开,随后示意跟来的宫人将林柔烟反剪住,让她跪在地上。

“舞月妃,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我,我这个贱人,皇上若是知道了,一定不会放过你。”

蝶舞嗤笑,“你这话说的当真可笑,妃嫔进了冷宫生死随意,谁会管你,至于我们之间的冤仇,可大了去了。”

“我不认识你,何时与你有仇?”

“就凭你曾是皇上的女人,我就不该让你好好活着,来人,赏林妃娘娘一碗热汤,天凉了,好暖身。”

蝶舞吩咐过,向后退了两步坐到椅子上,悠闲的绞着手里的绢帕,一双眼眸透着凌厉。

林柔烟被掐着下巴,疼的她眼里噙了泪,看着那碗黑乎乎的东西渐渐朝自己的嘴靠近,她开始拼命挣扎,“放开我,我不喝,我不喝,这是什么东西,我不要喝。”

蝶舞掩嘴而笑,模样娇俏迷人,“这是一种可以让林妃神魂颠倒,欲仙欲死的药。”

林柔烟在这宫里呆了久了,知道的事情,会用的手段自然是不少,何况这样的手段她曾经向一个欲勾引迟羽墨的宫女用过,那宫女被她下了药,和一个侍卫在黑夜的湖边被迟羽墨撞见,最后二人均被投入湖里淹死。

还有上官琳琅,虽没有被下药,但结果依旧是被迟羽墨抓到。

这样的手段,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出现在她的身上。

“舞月妃,你好卑鄙,这样龌蹉的手段你都能使得出来,我在这冷宫里如何也对你构不成威胁,你居然这样害我,你当真心胸狭窄,妒忌成性。”

蝶舞好似没有听到林柔烟话,使了眼色让宫人立刻将药灌下。

林柔烟拼命的挣扎,但依旧是喝下了不少的药,灌完被扔到地上后,整个人都无助的瘫了。

蝶舞不缓不急的站起来,走到林柔烟跟前,抬脚踩在林柔烟的手背上,狠狠的拧,用力的踩,眼里没有丝毫的怜悯之意。

“啊——”林柔烟疼的大喊,嘶哑的嗓音听起来尤其的凄惨,她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在地上。

蝶舞觉得差不多了,将脚移开,蹲下来,细细的看着林柔烟掉了一层皮的手,摇摇头,“真是可怜,一定很疼吧?”

林柔烟的手颤颤的抬起,又无力的落下,哭诉道:“舞月妃,你好狠毒,从你进宫我就在这冷宫里不曾害过你半分,为何你就是非要置我于死地。”

蝶舞的眸光很冷,落在林柔烟的身上的时候就像是一把刀子一样,巴不得将林柔烟一块一块的分割切断,“置你于死地?呵呵,现在说这话还太早,戏还没有演完,怎么可以这么快就结束,药你已经喝了,我心肠好,自然就要好人做到底,所以,我给你准备了一份大礼。”

大礼?林柔烟自然明白蝶舞说的是什么意思。

她身上已经开始出现了异样,但还有些理智的她依旧强撑着说道:“我不要,我爱皇上,就算他把我打入冷宫,对我不管不顾我也不能和别的男人做苟且之事,我不要,不要!”

说着,她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哗哗落下,无助的像是陷入了沼泽,只能等着被掩埋。

男子已经被人带了进来,那张脸林柔烟很熟悉,惊得她往后一缩。

蝶舞用力掐着她的下巴,强制她看着那男人,说道:“你看,这男人也喝了药,想必一会儿你们两个人会很愉快的。对了,林妃娘娘,你的脸皮当真是比那城墙还厚,只可惜昔日你身边的宫女早就出卖了你,这个男人与你的私情已不是一日两日,你进了冷宫,难免空虚寂寞,我祝你们在这里有一个美好的回忆,定能让你们生死不忘!”

“啊——,啊——”林柔烟已经疯狂,她哪里会想到这个蝶舞连她和情郎的这层关系都能扒出来,她这一次当真是要求死无门了。

男人自从被带进来一直都是沉默的,即便没有被绑着也不逃。

蝶舞用力扯拉林柔烟,将她推进男人的怀里。

蝶舞走后,林柔烟想要逃,可刚走了两步就被男人拉扯到怀里。

以前两个人温存过无数次,可那仅仅是因为没有迟羽墨的疼惜寻找的慰藉而已,她现在若还……,岂不是找死。

何况,这还是一个圈套。

林柔烟努力的挣扎,可也就那么片刻,她的脑子就变得一片空白,不由自主的抬手环住了男人的脖子,主动将唇送上去。

蝶舞回了寝宫,见到在等她的迟羽墨,立刻就扑了过去,趴在迟羽墨怀里嘤嘤抽泣。

“你这是怎么了,谁又欺负你了。”

蝶舞摇摇头,“我没事。”

“听说你又去冷宫看望林妃,看样子,是她害你这样。”

迟羽墨说完,轻轻推开蝶舞,摆驾冷宫。

迟羽墨走进冷宫院子的时候,就听到了里面出来的动静,好不羞耻。

他不等宫人开门,上前一脚踹开房门,就看到床上两人。

最先清醒的是林柔烟,她看到迟羽墨进来,就开始用力的挣扎。

“啊——”林柔烟一声尖叫,眼睁睁的看着身上的男人被迟羽墨拿剑刺穿胸膛。

血,滴在她的脸上,狰狞的可怖。

迟羽墨将剑拔出后,又指着林柔烟,眼里重重的戾气,看的林柔烟整个身体都在发抖。

她推开被杀死的男人,跪在床上,瑟瑟发抖,“皇上,皇上,臣妾冤枉啊!”

蝶舞这时候跑了进来,喊了声:“皇上,别伤害林妃。”

她话音刚落,就看到了床上一身血的男人,和跪着的林柔烟,眼中大惊,“这……这是怎么了?”

迟羽墨用剑指着林柔烟,“自然是林妃办了件大事。”

一件可以让她千刀万剐的大事!

蝶舞没说话,伸出洁白莹润的手拉了拉迟羽墨的衣袖,模样可怜兮兮的看着迟羽墨的脸,一副求他不要杀了林柔烟的样子。

迟羽墨的手紧握成拳头,凌厉的目光像是要将林柔烟千刀万剐。

曾经,他也曾用这样的目光看过上官琳琅,当时上官琳琅被林柔烟陷害,和迟连城同床共枕,他失去理智,在上官琳琅刚刚失去孩子后还折磨了她。

而现在,同样是在这冷宫里,林柔烟和别的男人被撞破奸情,他突然觉得,他的一生,或许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与他真正相守,不管是他负了她们,还是她们负了他。

蝶舞见迟羽墨不说话,轻轻用力又拉了拉迟羽墨的手。

迟羽墨反过来拉住蝶舞的手,女人的手柔弱无骨,温暖而细腻,一种极大的挫败感席卷他全身。

他真的太失败了,后宫加上现在的蝶舞也不过三人,可却硬生生被他弄得面目全非,尽是凄凉。

上官琳琅有什么错,被他负了真情,魂断火海。

林柔烟纵然有错,也皆因他的无情而起,立了她为妃,除了那醉酒后的一次荒唐,便始终不曾真正缠绵过,一个女人坏事做尽也不过是为了一个情字罢了。

“好,我答应你。”迟羽墨当然明白蝶舞的意思。

林柔烟自觉冤枉,她之前和这男人有私情是没错,可她今日确为蝶舞设计陷害,哪能咽的下这口气,随即嘶喊,“皇上,真的是舞月妃害臣妾,她给臣妾下了药,让臣妾和这侍卫失去理智才犯下此等大错,臣妾真的是冤枉的,皇上明察啊!”

蝶舞抢先了迟羽墨一步开口,“既是如此,那就让皇上好好调查一下,到底是林妃与人私通,还是我蝶舞心生妒忌蓄意陷害。”

林柔烟看着蝶舞,一下子瘫软,如果真的让迟羽墨调查此事,定能查出她早已与侍卫有染,到时候怕是她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看来蝶舞也是因为有她和侍卫私通的证据才敢如此陷害她,让她敢怒不敢言,纵然被陷害也要把这份苦药强吞下去。

林柔烟越想越不对,蝶舞对付她的手段和当年她伤害上官琳琅如出一辙,若非这蝶舞的模样和上官琳琅不同,她定以为是上官琳琅来寻仇了。

难道是和上官琳琅有什么关系?

迟羽墨一刻也不愿意看到林柔烟,搂着蝶舞回了瑜华宫。

刚到瑜华宫,迟羽墨那句让蝶舞好好休息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见蝶舞身子一软倒在他的怀里。

“蝶舞,蝶舞!”迟羽墨担心的喊了几声,伸手探了一下蝶舞的额头,并不烫。

蝶舞的紧皱眉头,看起来十分的难受,就像是受了莫大的痛苦一样,捂着胸口大喘着气,“我……好难受。”

话音刚落,一口鲜血就从口中喷出。

迟羽墨吓坏了,抱起蝶舞朝内室跑去,对外大声吩咐:“来人,传太医,快传太医!”

太医来后,给蝶舞诊治过后,说是气血攻心所致,并无大碍,只是不能再受刺激。

待太医走后,迟羽墨问蝶舞,“你跟我说实话,你今天去见林妃,她是不是说了什么刺激你的话,你强忍着埋在心里,这才气成这样。”

蝶舞擦了擦了眼泪,哽咽道:“我原本是不想说的,既然太医都说了我是急火攻心,我也就不瞒了,今天我去冷宫时,林妃跟我说上次她杀我不成,以后也会想办法出冷宫杀了我,虽说我也知道她可能出不了冷宫了,但心里就是难受,可就算难受,也不敢让你看出来,怕你担心。”

“不仅如此,她还说这瑜华宫的前主人上官琳琅和你一同征战沙场情分非同一般,最后还是被她一步步设计害死,她的手段多得是,让我不要霸着你不放,说她们林家虽然垮了,但还有一部分尚在宫中的林家故交愿意帮她一帮,到时候我连怎么死的都不会知道。”

“我是有些功夫,可这进了宫,光有一身功夫又如何,我不懂得什么心机手段,上次我不过是去城楼上看风景,就被逃出冷宫的林妃刺了一刀,我真的害怕,不知道怎么办了,她要是真的杀我怎么办,我不想和你分开。”

蝶舞越说越怕,越说越慌张,双手拉着迟羽墨的胳膊寻找安全感。

迟羽墨最后决定让林柔烟自行了断。

蝶舞劝了两句没用,最后央求迟羽墨能不能让她送林柔烟走,她会给林柔烟一个体面。

“你怎么会想到亲手……”

蝶舞叹口气,说道:“听说林妃这人求生欲很强,她若不自裁,势必会要别人动手,我也是个女人,不想见她死的凄惨,我去送送她,至少会给她一个体面。”

“但是,我也有一个要求。”

“你说。”

“当初上官琳琅死后,你十分伤心,以致现在还念念不忘,所以,我希望你不要过问林柔烟是怎么死的,更不要去看,我不想你的心里再烙下一个女人,这样我会很没安全感。”

迟羽墨这会儿心疼蝶舞,自然是蝶舞说什么他就应什么。

朗朗繁星下,迟羽墨从身后环住蝶舞的腰,将下巴轻轻抵在蝶舞的肩上,他想,他想要的幸福也不过如此。

“蝶舞,你知道吗,你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一个人。”他说的是真的,他爱蝶舞,最深的挚爱。

蝶舞的发丝被微风轻轻吹起,清秀娟丽的脸庞在月光的照映下更衬得洁白无瑕,她的嘴角微扬扯出一抹浅笑,“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这辈子真真正正爱过的只有你一个。”

“那上官琳琅呢?”

迟羽墨搂着蝶舞的手松了松,脸上蒙上了一层悲凉,他心中微微叹息,缓缓开口,“你们一样。”

蝶舞没有生气,而是问:“你有思念过上官琳琅吗?”

迟羽墨将蝶舞紧紧拥了拥,声音暗哑的回道:“她是我不敢思念的思念。”

不敢思念的思念……

蝶舞听后,眼角突然就滑落了一滴泪,她抬头看看天空,漫天繁星如瀑,倒像是满眼的悲凉。

“蝶舞……”迟羽墨轻轻唤道。

“怎么了?”

“若我离开了你,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我会为你安排好今后的路,会让你荣华富贵过一生。”

迟羽墨说这话并非是一时兴起,他是真的觉得自己要出事了。

这些日子,他身体大不如前,一个伤寒就能让他卧床好些时日,今晚可以和蝶舞这样甜蜜相拥在这里,也是他硬撑的,他的胸口疼的厉害,他忍着,是不想打破这份美好。

他以前很怕死的,如今经历了这么多事,自然也就将生死看开了。

“外面风凉了,我们回去休息吧。”迟羽墨已经有些疲倦。

寝宫里烛火摇曳,蝶舞纤纤玉手微抬,莹润饱满的指腹轻轻婆娑宫殿里的红柱。

迟羽墨拉过蝶舞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吻,蝶舞的手柔弱无骨,细腻白皙,就像是精心雕刻的白玉没有一丝的瑕疵。

这样的一个女人,他真的舍不得离开她。

-

林柔烟被蝶舞带出了宫,刚一上到马车就被迷晕,不知道颠簸了多久,等她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悬崖边上,她的旁边站着的是蝶舞。

蝶舞去冷宫带走林柔烟的时候,并未给她说迟羽墨已经决定杀了她,一直这会儿林柔烟有些胆怯问她,“你到底要对我做什么?”

蝶舞穿着一身红衣,雪白如瀑的发丝微微飘扬,诉说着她这些年的苦楚与沧桑,她笑了笑,笑的有些凄凉和冷冽,“干什么?林柔烟,你看看你身后无底的悬崖,当真不知道我要做什么?”

林柔烟说话的声音颤颤的,“你……你要杀我。”

蝶舞的眼底掠过一丝寒凉,她的羽睫缓缓眨了一下,扫向林柔烟的目光如地狱闪烁的烈火,“错,是迟羽墨要杀你。”

林柔烟也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一定是迟羽墨开了口,蝶舞才敢这样把她带出来,可为什么迟羽墨要杀她,她又岂会不知,定然是蝶舞从中说了些对她致命的话。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算计我,要杀我,你到底和上官琳琅什么关系?”

林柔烟实在想不通,为何蝶舞也会断掉一根手指,若非是容貌不同,她定会认为这就是上官琳琅。

真是太巧,太巧了。

蝶舞的眸光变得更加阴冷如霜,她朱唇轻启,道:“放心,你想要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

话毕,嗖的一下,她已狠狠掐住林柔烟的脖子。

林柔烟惊恐,吓得面色惨白,“你……你会遭报应的。”

蝶舞听后,哈哈大笑起来,“报应,对,是会遭报应的,我今天就是为了给你一个报应。”

她拿出一把匕首,毫不犹豫的在林柔烟的脸上划了一刀,血,染红了林柔烟洁白细腻的肌肤,顺着脸颊流到脖子处。

“啊——”林柔烟向来最在乎她那张娇美艳丽的脸,即便是要死了,她也是在乎的,蝶舞这一刀,恰恰伤了痛处。

她的脸火辣辣的疼,不用照镜子,都能隐约看到左边脸颊那血肉模糊的伤口,手颤颤的抬起轻轻触碰伤口,然后再颤颤移开。

一低头,看到的是满手的鲜血,接着便是一声声撕裂的哭喊划破长空,“啊——,啊——,我不要变成这个样子,我的容貌是天下最美的,我不要变成这个样子,不要——,啊——”

她的脸越发的狰狞,看的蝶舞心里十分的痛快,这样的女人就该得到这样的报应。

过了片刻,蝶舞掐着林柔烟的脖子将她拖到悬崖最边上,林柔烟吓得浑身都软了,她不要死,即便是在冷宫里凄凉艰难,度日如年,她也不想死,“不要,求你不要杀我,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蝶舞的眼神冷漠,丝毫没有心软,她掐着林柔烟脖子的手加重了力道,“林妃,你看看你身后,是多深的悬崖,你说你要是掉下去,会摔成什么样子,我想应该得好几块儿吧,啧啧啧,真是惨,不过,我也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送你去死,毕竟我并不想你死的太过安详和体面。”

林柔烟此时已经说不出话来,眼里除了恐惧就是疑问,她想知道蝶舞为何非要置她死地不可?

蝶舞冷若冰霜的脸上扯出一丝鬼魅的笑,让人不寒而栗,她将林柔烟往上拉了拉,距离她只有两指的地方,她红唇微启,开口道:“有没有觉得我对待你的方式很熟悉,我告诉你,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林柔烟听后,目瞪口呆,这句话已经说得很明显了,原来这蝶舞就是上官琳琅,真的就是上官琳琅,怎么可能呢,她们的模样根本就不同。

这件事情林柔烟怀疑过,但她试探过,蝶舞的面容并非易容术,所以她不可能是上官琳琅的。

这世上,一个人绝不可能有两张不同的脸。

她想要问清楚,“你……啊——”

只是还未待她说完,就被上官琳琅一把推下悬崖。

她的惨叫划破长空,惊奇无数飞鸟,上官琳琅冷笑一声,扬长而去。

上官琳琅回到宫里时,迟羽墨正在瑜华宫等她。

“你回来了。”迟羽墨的声音低哑浑厚,手里的茶水已经喝得见了底。

上官琳琅低低的应了一声,故意嗲声嗲气的说道:“出去这么久,我都想你了。”

迟羽墨不缓不急的挑眉说道:“那就让我好好看看,你是怎么想我的。”

上官琳琅娇羞的垂着眼眸,心里却冷如寒冰,这样的一个男人真是无半点情谊。

迟羽墨明明知道她是去杀林柔烟的,可从她回来,迟羽墨的脸上竟无半分的难过。

她是让迟羽墨不要过问林柔烟的死,可林柔烟好歹跟着迟羽墨这么些年,动物相处久了还有感情,何况是人,林柔烟与他也曾缠绵缱绻过,甚至还有过一个孩子,他的冷漠真是让人恐惧。

“林柔烟死了。”上官琳琅自己先开了口,她倒要看看,她亲口说出这句话后,迟羽墨的眼底会不会有一丝的难过和不舍。

迟羽墨突然听到上官琳琅说林柔烟死了,身体一顿,面无波澜的说道:“我知道啊。”

这句话说的没有丝毫的怜悯,就如林柔烟这个女人从未在他的世界里出现过。

上官琳琅以为杀了林柔烟是件非常值得高兴的事情,可看着迟羽墨这般的无情,她突然觉得林柔烟与她一样竟也是一可怜的女人。

林柔烟与侍卫有染没错,但归根究底也是因为迟羽墨的无情,一个女人想要的不过是男人的点点柔情,林柔烟得不到,便去别处寻找。

“你为何不伤心?”

“她那样的女人,死了也是罪有应得”迟羽墨说完。

“我走的时候,给你熬了汤,让人在小厨房看着火候,这会儿肯定已经好了,我去给你端来。”上官琳琅推开迟羽墨,立刻下了床朝外面走去。

她太过寒心,这样一个男人,犹如魔鬼一般恐怖,自己当初真是瞎了眼,怎么会爱上这样一个无情的人。

汤端来后,迟羽墨喝了两口,对上官琳琅的厨艺赞不绝口,还说以后要天天喝。

上官琳琅应着,抬眸看了看迟羽墨的眉宇,他一直都是这么的俊朗,此时大口喝汤的样子,就像是又回到了当年的塞外星夜。

那一夜,族里有一户人家娶亲,他们作为客人去吃酒席,迟羽墨喝了不少酒,中途醉醺醺的拉着上官琳琅走到一僻静处,放肆的拥入怀里亲吻,他口中呢喃着,“琳琅,我一定要娶你,我喜欢你。”

上官琳琅那时年少,被情爱冲昏了头脑,她捧着迟羽墨的脸,看了又看,实在想不出这世上还有哪一个人有这么潇洒俊逸的容颜,她窃喜着,羞涩的说道:“这可是迟哥哥你亲口说的,不许反悔。”

“绝不反悔。”

从喜宴上回来后,上官琳琅给迟羽墨准备了好大一碗醒酒汤,迟羽墨就像个孩子似得,捧起碗仰头大口大口的就喝了起来。

之后,迟羽墨朗朗醒目异常的坚定柔情,他对上官琳琅说:“迟哥哥一定会护你一世无忧。”

一世无忧……

上官琳琅的心骤然裂开,她将脸别到一边,垂眸看着自己的如雪白发,指尖微微颤抖。

这就是迟羽墨给她的一世无忧?青丝变白发。

她恨他,好恨,她要让他受尽折磨,要让他知道剜心蚀骨是怎样的一种痛楚。

人的一生,追求很多,她经历太多,别无选择,追求的只有报仇雪恨。

-

半年后……

“我这都吃了两碗,实在吃不下了,你就饶了我吧,我就瘦了一点点,这么大补,非把我撑死不可。”上官琳琅捂着肚子,向紧挨着她的迟羽墨苦苦哀求。

迟羽墨坐在一旁,看着上官琳琅碗里还剩下的半碗补汤,一脸的不满意,“不行,必须喝完。”

上官琳琅葱白修长的手指勾了勾迟羽墨的手,继续撒娇,“我求求你了,这世间的男人不都是喜欢窈窕淑女嘛,你这样逼我吃饭,非得把我养成一个大胖子,到时候你肯定会嫌弃我。”

迟羽墨宠溺的抬手揉了揉上官琳琅的白发,声音软软的说道:“傻丫头,你就算是胖成猪我都不会嫌弃你。”

上官琳琅努着嘴不高兴了,“我才不会胖成猪。”

“对对对,不会胖成猪,既然不会胖成猪,那就把汤全喝了。”

“啊?”上官琳琅叹口气,以一种生无可恋的眼神看着迟羽墨,“真的要喝完啊?”

迟羽墨眉眼温柔的像是春日里明媚的暖阳,“乖,听话,都喝完。”

上官琳琅垂头丧气的端了碗,仰头一口气将剩下的半碗汤喝完。

半月前她得了一场风寒,那些天她吃的少,整个人都没了精神,很快就消瘦下来,迟羽墨心疼,便每日为她准备补品养身体。

可这补品真是太多,顿顿都让她吃的撑坏了肚子,这份心疼她有些消受不起。

迟羽墨见上官琳琅喝完了汤,心中十分满意,又陪着上官琳琅出去散散步,回来没多大会儿,上官琳琅就睡下了。

上官琳琅睡得正香甜时,突然被迟羽墨从床上拉起来,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迟羽墨揪住衣襟质问:“为什么?”

迟羽墨的的手是颤抖的,他的眼里腥红似火,眉宇间散发着一种无法抵制的愤怒,强烈的如惊涛骇浪,瞬间就会将上官琳琅湮灭。

上官琳琅不明白迟羽墨是什么意思,“你在干什么啊!放开我。”

话刚说完,就看到迟羽墨将一个暗红色的小瓶子递到她眼前,“我干什么?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我自认待你不薄,可为何不肯为我生孩子?”

迟羽墨命人给上官琳琅打造了一只十分精美的玉簪,准备给上官琳琅一个惊喜,可就在他趁着上官琳琅睡得香沉,准备将玉簪放到妆奁里时,无意间在暗格里发现了这个瓶子。

这瓶子里装的是一种避子药。

上官琳琅自然是不想为迟羽墨生孩子的,她连迟羽墨碰她都觉得恶心,跟他生孩子,倒不如直接让她死。

“对不起,我……我只是害怕。”

“你怕什么?”

“我听说之前的淑妃,也就是上官琳琅和林妃都曾怀过龙嗣,可都没能安然将孩子生下来,所以我害怕,我怕我会和她们一样,不仅仅没能将孩子生下来,最后连性命都保不住。”

“这后宫如今只有你一个妃子,你怕什么?没有人会害你。”

上官琳琅轻轻将迟羽墨揪着她衣领的手挪开,小心翼翼的说道:“话是这么说,可这后宫里怎么可能只有我一个妃子,迟早会有新人进来,我只想安安稳稳的和你在一起,不想参与任何的宫斗,所以没有孩子,是最安全的。”

迟羽墨的怒气渐渐消了些,取而代之的是心疼,“可是,蝶舞,如果你没有孩子,即便我不扩充后宫,大臣们也会逼我的,这江山需要有人来继承,你给我生个孩子,只要是皇子,我便封他为太子可好?”

迟羽墨没想到,上官琳琅和林柔烟的事情居然对蝶舞的影响这么大。

算了,也是自己给自己安慰,蝶舞是谁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让她给自己生孩子,怎么可能!

上官琳琅心中冷呵,迟羽墨这个男人还真是可笑,她以蝶舞的身份进宫,没有丝毫的背景,即便是现在就诞下皇嗣,那些大臣也不可能让她的孩子坐上太子之位。

这一点,她能想到,迟羽墨又岂会不知!

“容我想想,我是一个乡野春姑,能进宫成为你的妃子已然是莫大的荣幸,我哪里还敢奢求自己的孩子成为太子,我不敢冒这个险,也不敢让自己的孩子冒这个险。”

“我只想在这宫里好好的跟你在一起,简简单单平平淡淡的过完这一生,我喜欢你,不希望与你之间发生任何伤心的事情,若我有了身孕不能保住,一辈子都会不开心的,所以,请你谅解我的苦衷,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那……啊……”迟羽墨还未说完,胸口突然一阵绞痛,吐出一口鲜血来。

这些天他胸口的疼痛越来越明显,他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可他放心不下心爱的女人,不舍得离开。

上官琳琅看着迟羽墨疼的眉头紧皱,只觉得大快人心。

她自从以蝶舞的身份进宫,就一直暗中在迟羽墨的汤食里下药,那药可以让人心痛难忍,渐渐的消瘦无力,最后如一个废人一样死去。

如今毒药已经发作,且会一发不可收拾,她无需再隐藏下去了。

等了这么久,终于结束了。

她从床上走下来,一脸胜利者的模样,她的笑容鬼魅绚丽,一头白发散落腰际,衬得她宛若地狱而来的邪魅。

她哈哈笑了几声,对着迟羽墨说道:“怎么,是不是心很疼,就跟用钝刀子割肉一样疼?”

迟羽墨看着笑得得意的上官琳琅,反倒是轻松了许多,他的眼神没了光彩,渐渐变得湿润起来,说道:“我问你为何不肯给我生孩子,其实是想你说,你,上官琳琅自然不会给我生孩子。”

“你一直在演戏,我又何尝不是呢,我明明知道你就是上官琳琅,可还是逼着自己把你当做蝶舞,因为我觉得只要这件事情不说穿,我们就还能恩爱。”

“我甚至幻想着,我们真的可以有孩子,等孩子生下来,我就用尽一切手段让他坐稳太子之位,将来顺利登基,我欠你的,就用这天下来还。”

从蝶舞要求亲手杀了林柔烟的时候他就猜出来了,蝶舞就是上官琳琅,哪怕容貌不一样,她也是上官琳琅。

所以他才会说:“蝶舞,你知道吗,你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一个人。”

上官琳琅的笑一点点的消失,迟羽墨认出她是上官琳琅,想必也早就知道她熬的补汤里下了毒。

可为什么他还要喝,从未有一次拒绝,甚至很多的时候,他还会再要求喝上一碗。

他说她熬的汤很香,很好喝,比御膳房做的都要好。

“你……”上官琳琅处心积虑的想要杀了迟羽墨,却不知这个男人一直都在求死。

迟羽墨捂着胸口,他的手很好看,骨骼分明,硬朗却厚实,只可惜这么好看的手,沾了太多的血。

以前他一直想要做皇帝,想要千秋万代,他想要好好活着受万民敬仰,可就在上官琳琅死后,他终于明白,一个人没有了情,失去心底深处最爱的人,跟一具行尸走肉也就没什么区别了,活着也是煎熬。

没有上官琳琅的那三年,他就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他时常会想若是他没有生在帝王之家,是不是他就可以和上官琳琅做一对平凡的夫妻,没有仇恨,只有爱。

人生无常,世事难料,谁能想到他不过是想要利用上官家助他登上皇位,到最后却覆水难收,沧海桑田。

上官琳琅以蝶舞的身份进宫,无非就是想要报仇,哪怕假意与他恩爱,他依旧傻傻的接受,他们虚假的恩爱一天,对于他来说也是求之不得的。

他喝的汤里,测不出有毒药,可他知道,测不出毒药是因为有更毒的毒药,他欠上官琳琅太多,是该还了。

这些天夜里,他每每看到上官琳琅的一头白发,就心如刀割,这世上哪一个女子不爱惜自己的如墨长发,可偏偏因为他,上官琳琅年纪轻轻便青丝变白发。

他若不死,上官琳琅这辈子都不会快乐,这些仇恨也会伴着上官琳琅一生,让她备受煎熬。

所以,他选择喝下那些烫食,饮下那些毒药,算是还上官琳琅今世的债。

“我应该死的,死在你的手里,我很欣慰,也心甘情愿。”

上官琳琅的眼里噙满了仇恨,她快步走到梳妆台前,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匕首,对着迟羽墨的左手就砍了下去,一节小手指鲜血淋漓。

迟羽墨痛苦的喊了一声,门外听到动静的侍卫要进来,被他呵斥在外守着,任何动静都不能入内。

上官琳琅杏眼圆睁,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落下,滴落在地面一下一下,如一支支毒箭刺入她的胸膛,让她痛苦难忍。

“当年我为了守住你那布阵图,拼死与敌军厮杀,最后被砍下半截手指,那时候我一点都不觉得痛,或者说,再痛也比不过为你护住布阵图的喜悦,只可惜,我那时年少无知,不知自己只是你宏图大业的一枚棋子,最后不仅陪上了自己一片痴心,还搭上了整个上官家。”

“我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对你再有一丝一毫的留恋,当然,你的所作所为也不配让我对你再有半分情谊,你可知这断了的手指与我代表着什么,我是一个女人,断了手指就是残废,模样再美也难掩这份残缺。”

“你欠我太多,自然都是要还的,今日我断你一根手指,就当是还我这份残缺,不过你放心,现在你还死不了,我会慢慢的收成一躯骷髅,慢慢的没有一丝力气,这种撕扯的疼痛,会从你的心一点点的蔓延至全身,让你生不如死。”

“你这人一生没有真正爱过一个人,却让我和林柔烟落得个个凄凉,你若不死天理难容。”

迟羽墨听上官琳琅说着,胸口的疼痛一点点的消逝,伴随而来的是悔恨,只是这一切再也无法挽回,“琳琅,我是后悔的,如果老天可以再给我一个选择,我一定会选择留在塞外,陪着你骑马驰骋,不理这世间纠葛。”

可是,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他再说后悔,当初他也还是选择了皇位,因为权力,他舍弃了很多,包括上官琳琅。

人要得到一些东西,必然也要舍弃一些,可今时今日他真的明白了,他舍弃的是最珍贵的,得到的才是无足轻重的。

他想,来世吧,来世一定好好补偿上官琳琅。

可是,上官琳琅说了,和他,生生世世,永不相见。

她真是恨毒了他!

迟羽墨的手血肉模糊,那半截手指落在地上,看起来异常的可怖,那年他找到上官琳琅的时候,上官琳琅的半截手指已经不见,血也凝固,并不像今日这样触目惊心,让征战沙场多年的他都心生颤栗。

那时候的上官琳琅只身迎战,断了半截手指,该是如何的绝望,可他的眼里看到的却只有那布阵图。

他就是一个没权利蒙了心,无情无义的人。

这个好的一个女子,硬生生的让她越推越远,让两个人的关系走到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他爱上官琳琅没错,可却夹杂着权利,上官琳琅爱他,曾经用尽了整个生命。

这份真情,他却从未珍惜过。

上官琳琅的眼泪干了,她抬头看了看床边帷幔上系着的同心结,觉得甚是可笑,那是迟羽墨前些日子挂在这里的,说是希望他们两个可以一辈子在一起。

说来,迟羽墨也是挺会演戏的,那时候就知道了她的身份,还用这样的话来哄骗她。

她与迟羽墨之间是什么仇恨,岂是他一点点的柔情蜜意就能化解的。

“不,就算是上天再给你一次机会选择,你还是会选择权利,因为在你的心里权利比情更重要,否则,那日城墙之下,我们上官家也不会血流成河。”

上官家,是她这辈子的痛……

迟羽墨没有什么言语能抵得过上官琳琅这句“那日城墙之下,我们上官家也不会血流成河。”

他沉默了,垂下眼眸不敢去看上官琳琅的眼睛,他和上官琳琅之间无论如何兜兜转转,他也只能以死谢罪。

-

迟羽墨被上官琳琅砍下手指的那日,他对外宣称遇到了刺客,并吩咐当日值守的侍卫不得泄露任何的消息。

接着,他将上官琳琅软禁起来,算起来,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将她软禁。

真是悲哀,他对上官琳琅,总是只能以这样的方式留在身边。

他怕上官琳琅寻死,便以迟连城威胁她,说只要她死,迟连城也会陪葬。

上官琳琅对于他的威胁,只是一声嗤笑,“你错了,我不会死,我就算是死,也要在你死了之后再去见我的亲人。”

等迟羽墨死了,他便不能去杀迟连城,迟连城还会因此登上皇位。

这个皇位,也算是她上官琳琅对迟连城的报答。

两月后……

寝宫里灯光昏暗,窗户微开,帷幔轻飘,整个室内沉浸在一片诡异的气氛当中。

迟羽墨让所有人退下,唯独留下上官琳琅。

上官琳琅一身白衣胜雪,肤若凝脂,她的嘴角噙着笑,妖媚阴鸷。

迟羽墨身形消瘦,脸色蜡黄毫无血色,嘴唇干裂,渗着血丝,抬手唤了唤,“琳琅,过来,坐到我身边。”

琳琅……

嘴角噙着笑的上官琳琅一下子湿了眼眶,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涌上心头,她缓缓走到床边坐下,手不由地拧着衣裳。

“你……”上官琳琅处心积虑的想要杀了迟羽墨,可在看到迟羽墨这副模样的时候,心还是痛了。

终究,还是要面对与他你死我活的一幕。

迟羽墨抬手拭去上官琳琅眼角的泪,声音暗哑低沉的说道:“你是不是很奇怪我是什么时候知道了你的身份?你的模样虽变了,一只手没有小手指也并不能证明你的身份,可你不知,你手指伤疤的形状我也记得,你有许多的小动作也都没变,所以我自然会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你这个傻丫头啊。”迟羽墨说着怜爱的笑了笑,笑自己喜欢的女人居然会想出这么笨的办法。

他认出她,只需很短的时间。

他的眉眼已经没了往日的光彩,可依旧掩不住他的俊朗气质,他继续低低说道:“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所以你每次给我送来熬好的汤让我喝,我都喝了,你做的汤味道真的很好,就是要是没有毒药就更好了。”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上官琳琅在汤里下了药,一种可以让人有蚀骨之痛的慢性药,这种药会一点点的让他痛到发疯,一点点的消瘦无力,最后如同废人一样。

但他毫不犹豫的都喝了,失去上官琳琅的那三年,他才真正的明白,孤独的做一个帝王是多么的痛苦,他想念上官琳琅,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他一定不会再痴迷皇位,他会善待上官家,好好疼惜上官琳琅。

真是造化弄人,他贪恋皇位,负了他们的爱情,如今也是他该受到惩罚的时候了。

夜深人静时,如千万虫蚁啃食的痛蔓延他全身,那时他是最后悔的,若不是他的过错,何苦会落到这一地步,被所爱之人亲手送上毒药。

三年前,他是怕死的,而再次见到上官琳琅他才发现,没有什么可以比得上上官琳琅的笑更让他觉得幸福。

所以,他欠上官琳琅的债该还了,他不能再让她活在仇恨当中。

上官琳琅的眼光湿润,嘴唇颤颤发抖,心中哽咽的难受,开口说道:“我的人生走到现在已经别无选择,杀了你,是我唯一能给上官家的交待,这三年来,我日夜煎熬,生怕此生不能为家人报仇,不过现在好了,你被我的毒药折磨成这般身形,我很满意,满头白发又如何,不过是一副臭皮囊,只要能杀了你,我死都愿意。”

三年前,她一把大火烧了寝宫,让林柔烟派来的一个宫女杀手做了替死鬼,她拿着林柔烟给杀手的出宫令牌逃出皇宫,一路往南逃,路遇土匪,被伤的只剩下半条命,后来就昏了过去,醒来后,发现自己被鬼魅城的人救了,她当时身受重伤,为了保命,选择服下鬼魅城的回生草,代价就是青丝变白发,就连容貌渐渐的也有了变化。

她想,这对她来说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她的模样变了,头发白了,就可以用另一重身份回到宫里报仇。

毒药是她在鬼魅城寻到的,无色无味,就连银针都检测不出,她只要能回去,就一定可以杀了迟羽墨。

第一次端着熬好的汤递给迟羽墨的时候,她的心是痛的,她没想到有朝一日,她要亲手毒死自己曾经爱过的男人。

可一想到,迟羽墨对她的伤害,想到上官家血流成河的场面,她又觉得杀了迟羽墨,将会是她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一件事。

“琳琅,我有句话想问你?”迟羽墨的声音越发的低哑,憔悴的脸庞没有半点的血色。

上官琳琅看着被她亲手折磨到消瘦苍白的迟羽墨,万般滋味在心头,曾经这个男人是她的一切,她把他当做是自己唯一幸福的源泉,谁曾想,她与他,会走到今时今日这个地步。

“你问。”

“你怀的第一个孩子,不是连城的,对吗?”

“对!”上官琳琅已经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了,真真假假都是虚,而此时,才是真正要尘埃落定的时候。

那个孩子,是她的痛。

如果当时没有林柔烟从中作梗,她和迟羽墨一定会因为这个孩子的到来而满心欢喜,更不至于走到被迟羽墨亲手杀死的地步。

迟羽墨听后,泪如泉涌,像个孩子一般嘤嘤哭泣起来,他的错误,这辈子已无法弥补。

那时候,他是想要一个孩子的,一个和上官琳琅的孩子,他还想着等上官琳琅有了孩子,若是儿子,他就把他立为太子,若是公主,他定让她受尽万千宠爱。

可是,天意弄人,孩子是有了,却被他亲手杀死在腹中,他伤害上官琳琅的事情可是件件蚀骨焚心,犹如拨皮抽骨之痛。

“琳琅,我对不起你。”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一点点的消逝,每说一句话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他努力睁开眼,抬手轻轻婆娑上官琳琅的眉间,“让我好好看看你,我要记清楚你的模样,来世,我不要遇见你,这辈子我伤你太深,但愿来世能有一人好好爱你,不负你情深,不负你承诺。”

上官琳琅的眼泪一直没有停过,她不知道自己是在为替上官家报了仇而哭,还是因为曾经爱过的人死在自己手里而哭,她就只是哭,怎么也止不住。

那被辜负了的情深,今日终有了了结。

“琳琅,我一直不想让你唱那首在塞外我们一起听得曲子,因为你总是哭,但今天,我好想听你唱,你唱给我听好不好?”

上官琳琅咬着红唇,没有回答。

迟羽墨笑了笑,有一滴眼泪落在他的手上,温温热热的,却不是上官琳琅掌心的温度。

外面大雪纷飞,寒风刺骨,上官琳琅坐在马车上一路顺利出宫,她掀开帘子望了望天空,望了望身后渐行渐远的宫门,她和迟羽墨这场痛彻心脾的纠缠,终于结束了。

有雪花落在衣襟里,脖子凉凉的,那一日,也是大雪天,是他们相识后的第一场雪。

她骑马归来,一身冰凉,见到迟羽墨撒娇的扑过去,“迟哥哥,琳琅好冷。”

迟羽墨见她这般模样,心疼的拉她进房拥入怀里,让她的手覆在他的胸口,在她耳边轻轻呢喃:“小丫头,你手好凉,快让我给你暖暖。”

他对她的心疼,就这样成了过往……

宫里的丧钟一下一下敲响,每一下都如一把利剑割着上官琳琅的心。

眼泪湿了衣裳,她缓缓的开口,悲戚婉转的音符飘荡而出:

琉璃瓦碎落你心上,指上霜冰凉了过往,

一生一世一双人,错了霓裳,尽是凄凉,

繁花深处荆棘成网,一身血肉,万般痛伤,湿了眼眶。

…… ……

“云琅,我答应你,不管世人如何容不下你,我都会拼死护你周全,若是护你不成,便于你一同坠入无间地狱,生死不离。”

云琅依偎在无渊的怀里,甜甜的笑了,她的眼睛像是天空挂着的银河,盛满了繁星,她现在很知足,世人不容她又如何,有无渊在身边就够了。

她爱这个举世无双的男子。

他们一个是魔族的公主,一个是灵仙宫的圣尊,本来两个身份悬殊不可能有交集的人,偏偏就相爱了。

那日,云琅为了救一重伤姐妹,偷偷潜入灵仙宫盗取仙草,结果却在草药得手之际被圣尊无渊发现。

她的法术远远不及无渊的十分之一,她灵光一闪,扑通就跪在了无渊的脚下,明明是尊贵的公主,却一把鼻涕一把泪毫无形象的哭道:“无渊上仙,早就听闻你俊朗无双,是世间难得的美男子,原本我还将信将疑,今日一见方才知,那些话果真是骗人的,你哪里是世间无双的美男子,就算是算上地府也找不到你这般俊逸隽永的容颜,当真是让我们女子汗颜,你既是长得这番绝色,想来心肠也是最好的,我一姐妹受了重伤,急需这仙草续命,你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对不对?”

无渊没曾想这女子竟这般耍赖,他眉头紧皱,想要躲开云琅,哪知他的脚刚一动,云琅反倒抓的更紧了。

他面色渐冷,当即呵斥道:“混账,这里是灵仙宫,仙族圣地,岂容你这般胡搅蛮缠,你将仙草归还速速离去,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云琅见无渊不为所动,反倒是冷脸冷眼,心下一横,便亮出了自己的身份,“既然你这般见死不救,我就实话实说了,我呢是魔族的公主叫云琅,今天这仙草我是非带走不可,你若是大发慈悲,他日我自会亲自上门请罪。”

云琅以为无渊这顽固根本就不会理会她的身份,岂料最后无渊竟大方的送了她好几株的仙草,她满心疑问,却又怕节外生枝,便立刻拿了仙草回了魔族。

没过多久,二人因为两族的事务多次见面,一来二去的,云琅渐渐开始喜欢上了无渊。

魔族的人向来说话做事不藏着掖着,云琅自然也是如此,所以就在一次酒宴过后,拉着无渊走到一僻静之处,直截了当的问他,“我喜欢你,你可愿与我结成连理?”

无渊摇了摇头,“我们两族虽然已平静相处数百年,但姻缘二字,不该在两族之间出现。”

那一天晚上,云琅在无渊面前哇哇哭的像个孩子,说无渊是个骗子,天天讲什么众生平等,到头来还是嫌弃她是魔族人。

没过几天,云琅敢爱敢恨的性子就显现了出来,她告诉自己既然爱无渊那就继续爱,无渊不爱她,也无所谓,她可以等,几百年不行,那就等上千年,她就不信,无渊会不动心。

这一等还好,没有沧海桑田,不过是短短的数十载。

又一次酒宴,是无渊拉着云琅的手,亲口对她说:“云琅,我愿舍弃我的身份来爱你。”

那一刻,云琅从未忘记,无渊的眼里不再是天下众生,唯有她一人的倒影,这样,真好。

又过了几十载,仙魔两族开战,魔族大败,云琅作为魔族的公主为仙族不容,为天下人不容。

她偷偷去找无渊,无渊没有将她拒之门外,她欣喜感动,这个男人果真未让她失望,他不会弃她。

就犹如此刻,他轻轻揽她入怀,对她说:““云琅,我答应你,不管世人如何容不下你,我都会拼死护你周全,若是护你不成,便于你一同坠入无间地狱,生死不离。”

云琅从未像此刻一样,觉得这一生弥足珍贵,因为有了无渊,她甚至怕死,因为死了就再也不能和无渊相守。

无渊将云琅带到了人间,寻了一处十分优美的山林,在那里建造了一个家。

他说怕云琅的妖气泄露引来灾祸,要求除去云琅一身的修为。

云琅没了魔族,就等于没了家,无渊给了她一个家,舍去一身的修为算什么,她愿意为此付出代价。

除去修为的痛犹如剥骨抽筋,云琅疼的死去活来,一滴滴泪水滑落脸颊,她告诉自己,只要熬过这一劫,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

她熬了一整夜,第二天的时候人已经虚弱的犹如一缕青烟,她眼含热泪,搂着无渊的腰说:“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算是受再多的苦我都愿意。”

第七日,她凤冠霞帔,在这里成了无渊的新娘。

第十日,无渊一把降魔剑刺入她的胸膛,她不敢相信,流着两行清泪哀哀问道:“为什么?”

无渊冷漠清高,回道:“对不起,你是魔族的公主,我是灵仙宫的圣尊,注定了无缘。”

“既是无缘,你为何还要娶我?”云琅不停的摇头,她想,这一定是一场梦,他们才刚刚成婚,无渊怎么可能会杀了她。

“你待我情深,我娶你,是想在你死之前,给你一个补偿。”

“补偿?你这样做只会让我生不如死,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

“因为我以为我可以护你周全,可最后发现我根本做不到,芸芸众生需要我去守护,我便需舍了你,你已经被灵仙宫发现,我做为圣尊只能将你交出去。”

云琅心寒彻骨,说到底,这个男人还是舍不得他圣尊的位置,为了保全他的地位,便将她杀了给灵仙宫交代。

活了这么久,她竟活的这般糊涂,输的这般彻底。

“啊——”云琅向前两步,让降魔剑刺穿胸膛,然后凄然一笑,道:“你大概不知,我生下来母亲就以魔祖圣物下了诅咒,若有朝一日我为情所伤,死在情人手下,便以血反噬,让那薄情寡义的男人和我一起灰飞烟灭,就如你说的,我们会生死不离。”

无渊听后大惊,下一瞬便觉得周身的仙力一点点消散……

他望着云琅,眼里含泪,“云琅,无上天尊曾说过,我们会有三世孽缘,当时我不信,如今我信了,来世,我一定早早的寻到你,结束我们这荒唐的三世,三世孽缘过后,但愿我们两两相忘,生死不见,各自安好。”

云琅的眼泪已经流干,她的眸子带着笑意,她不能再哭了,事已至此,唯有笑才能掩盖她的痛楚。

她低声回道:“好,希望来世相遇,你不要再这般凉薄,不然,这三世孽缘,我该如何捱过才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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