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源诅咒 原型「血源诅咒原型浅考追寻苍白之血」

来源:八戒影院人气:188更新:2022-08-15 05:10:39

《血源诅咒》诞生在一个奇妙的时间点上。

在此之前,魂系游戏还处于摸索风格的阶段。《恶魔之魂》和初代《黑暗之魂》在一些细节上尚未形成体系。对市场反馈的顾虑,也限制了开发者的个人风格表现。

随着多部作品接连成功,宫崎英高现在不仅身兼数职,新作的开发规模也在扩大,他能亲力亲为的比例必然会减少。根据采访资料可知,《血源诅咒》的物品文本全部由宫崎英高一人完成,而在开发《只狼》和《艾尔登法环》时,宫崎英高开始负责文本的监修工作,仅有部分文本由他亲自编写。

宫崎英高曾在采访中表示,《血源诅咒》是他最得意的作品,因为这部作品自始至终贯彻了他的创作理念。我丝毫不怀疑宫崎英高和 From Software 今后开发原创作品的能力,但是像《血源诅咒》这样放飞自我的作品,恐怕很难再出现第二个了。

《血源诅咒》的“私货”之多,是宫崎英高其他几部作品无法相比的,这部游戏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他的精神生活,尤其是阅读经历。宫崎英高说他从小热爱读书,我认为不是虚谈,因为在游戏中能够找到相当多的借鉴文学作品的痕迹。从作品选取的范围来推测,与其说是创作团队的集体结晶,更像是个人嗜好在起作用。

在我看来,正是这些来自文字的灵感,铸造了以“苍白之血”为核心的雅楠梦境。

提示:根据考据需要,本文将会对几部作品进行不同程度的剧透,分别是乔治·R·R·马丁的《冰与火之歌》和《热夜之梦》,以及阿加莎·克里斯蒂的《灰马酒店》。游戏中可能涉及的文学作品,也将是《血源诅咒》原型浅考系列文章未来的重要考据方向。

《血源诅咒》发售超过五年,估计很多人已经忘记了细节,我认为有必要先回顾一下游戏中的内容。如果熟悉苍白之血的信息,可以选择跳过这个章节。

雅楠的神秘老翁

游戏开场动画中出现一名神秘老翁,他的第一句台词就提到了苍白之血:

ほう…「青ざめた血」ねえ…

哦……“苍白之血”嘛……

然后他转移话题,开始介绍雅楠的血疗,并让玩家签下誓约书(创建人物)。捏人结束后又是一段过场动画,主角接受输血,开始产生幻觉。一只野兽从病床旁边出现又消失,苍白色的神秘生物从四周爬上主角身体。

雅楠梦境的使者

再次醒来后游戏正式开始,玩家可以操控角色,去调查面前的文本,上面写着:

自筆の走り書き 「青ざめた血」を求めよ。狩りを全うするために

自己的潦草字迹 去追寻“苍白之血”吧。为了完成猎杀

玩家就这样接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主线任务,寻找“苍白之血”。

但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游戏中都没有再次出现“苍白之血”的字眼,直到我们到达雅楠的隐匿街亚哈古尔。亚哈古尔作为雅楠市区的一部分,是医疗教会曼西斯学派的领地。

隐匿街亚哈古尔

見たまえ!青ざめた血の空だ!

看!苍白之血的天空!

亚哈古尔的血月

ローレンスたちの月の魔物。「青ざめた血」

劳伦斯他们的月之魔物。“苍白之血”

月之魔物

除此之外,玩家在探索雅楠的圣堂街区时,有可能会找到废弃的古老工坊,这里的场景布局与猎人梦境基本相同。

废弃的古老工坊

踏入此区域弹出的成就信息告诉我们,废弃的古老工坊就是猎人梦境的基础。

梦的诞生地

狩人の夢の生地、捨てられた古工房を見出した証

猎人梦境的诞生地,发现被废弃的古老工坊的证明

废弃工坊里能找到一个名为“第三脐带(3本目のへその緒)”的重要剧情道具。游戏流程中共能找到四根“第三脐带”,玩家在最终战前使用其中任意三根脐带,击败月之魔物可以进入“童年的开始”结局,主角变成了一个形似鱿鱼的生物。

四条“第三脐带”的物品文本上分别记载了不同名称的上位者,这些上位者可能与对应脐带的获取地点有关。废弃工坊的“第三脐带”解释了猎人、猎人梦境和苍白之月的关系。

別名「瞳のひも」としても知られる偉大なる遺物 上位者でも、赤子ばかりがこれを持ち 「へその緒」とはそれに由来している すべての上位者は赤子を失い、そして求めている 故にこれは青ざめた月との邂逅をもたらし それが狩人と、狩人の夢のはじまりとなったのだ 使用により啓蒙を得るが、同時に、内に瞳を得るともいう だが、実際にそれが何をもたらすものか、皆忘れてしまった

以别名“瞳之索”知晓的伟大遗物 就算是上位者,也只有幼子才拥有此物 那就是被称为“脐带”的由来 所有的上位者都失去了幼子,一直在寻求着 于是迎来了与苍白之月的邂逅 那便是猎人与猎人梦境的开始 据说使用后获得启蒙的同时,也会获得内在之瞳 但实际会发生什么,已无人记得

就算整理了以上这些信息,依然很难理解苍白之血具体指什么。宫崎英高在一次采访中被问到这个问题,他自己是这样回答的:

采访者:游戏主角一开始被赋予的动机是纸条上所写的“寻找苍白之血去完成狩猎”。但是“苍白之血”这个词后面就没有怎么出现过。

采访者:那它指的不是上位者的血液吗?

宫崎英高:确实,也可以那么理解。“苍白之血”是从特定状态的月亮出现的怪物的别名。我认为教学楼里的一条信息指出了这一点,但是我不想解释更多细节。我希望能给我自己和玩家留下一些想象的余地。

宫崎英高给出的解释,基本上就是游戏内已有内容的复述,没有透露任何额外信息。苍白之血既是雅楠的血月异象,也是一个具体怪物的名字。

本文将要考据的“苍白之血”,同样与基督教有关。

《启示录》是《新约圣经》的最后一卷,其中预言了一场末日审判,正邪双方展开最终决战。审判日来临前,七个封印被揭开,四位骑手依次出现,分别骑着白、红、黑、灰四色骏马,象征着人间的各种灾难,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天启四骑士”。

Viktor Vasnetsov, Four Horsemen of the Apocalypse, 1887

关于最后出现的灰马,圣经中是这样写的:

And when he had opened the fourth seal, I heard the voice of the fourth beast say, Come and see. And I looked, and behold a pale horse: and his name that sat on him was Death, and Hell followed with him. And power was given unto them over the fourth part of the earth, to kill with sword, and with hunger, and with death, and with the beasts of the earth.

揭开第四印的时候,我听见第四个活物说:“你来!” 我就观看,见有一匹灰色马;骑在马上的,名字叫作死,阴府也随着他;有权柄赐给他们,可以用刀剑、饥荒、瘟疫(或译死亡)、野兽,杀害地上四分之一的人。

“看见一匹灰马(behold a pale horse)”,在古希腊语圣经里写作:

καὶ εἶδον, καὶ ἰδοὺ ἵππος χλωρός and/look/and/behold/horse/pale

“χλωρός”原指黄绿色,可能是当时语境下黄绿色代表尸体颜色。圣经英译后,苍白(pale)被广泛使用,也就变成了现在的“pale horse”,即苍白之马。灰色(gray)是这个典故的另一种常用颜色。

亚哈古尔广场上的血月预言,实际上是对圣经的仿写。

見たまえ!青ざめた血の空だ!

Behold! A Paleblood sky!

看!苍白之血的天空!

苍白之血的典故来自启示录的另一条线索,是月之魔物的真名。

人偶在猎人梦境中祈祷时,会提到月之魔物真正的名字:

夢の月のフローラ

O Flora, of the moon, of the dream.

梦境之月的芙洛拉

芙洛拉(Flora,フローラ)是罗马神话中鲜花和青春的女神,这位神明对应希腊神话中春天和自然的女神克洛里丝(Chloris,クローリス)。

春(Primavera)(桑德罗·波提切利,1482),维纳斯居中,她右侧是芙洛拉

“Chloris”在古希腊语里写作“Χλωρίς”,来自“χλωρός”,也就是苍白之马在古希腊语圣经里的黄绿色。月之魔物的真名芙洛拉,隐藏了与苍白之马同色的含义,所以月之魔物可以看作是苍白的神明。

除了芙洛拉的对应神明以外,希腊神话里还有其他几位女神也叫克洛里丝。其中有一段意味深长的传说故事,我认为是在暗示《血源诅咒》的故事冲突。

尼俄伯(Niobe)的父亲是宙斯之子坦塔罗斯,丈夫是忒拜国王安菲翁,育有七儿七女。她藐视女神勒托,原因是勒托只有两个子女——阿波罗和阿耳忒弥斯。

尼俄伯在勒托的祭拜仪式上诋毁神明,表示自己出身显赫,有七个强壮的儿子,和七个漂亮的女儿,与缺少子嗣的女神勒托相比,更应该被凡人敬奉。渎神激怒了勒托,她让阿波罗杀死尼俄伯的儿子们,又让阿耳忒弥斯杀死尼俄伯的女儿们。据说最后只有一位尼俄伯的子嗣苟活,她被吓得面色惨白,因此被称为克洛里丝,意为“the pale one”。

狄阿娜和阿波罗杀死尼俄伯的子女(雅克-路易·大卫,1772)

多子多孙的凡人挑战缺少子嗣的神明,这样的渎神行为同样发生在雅楠。在拜伦沃斯学院的实验室里,记录着亵渎神明的话语:

上位者狩り。上位者狩り

狩猎上位者。狩猎上位者

希腊神话中的阿波罗既是光明神又是瘟疫神,对应兽化病对雅楠造成的灾难。阿耳忒弥斯是狩猎和生育的月神,对应猎人、子嗣降生与苍白之月。

“Behold a Pale Horse”是一个十分常用的《圣经》典故,比如 1964 年的美国电影《十面埋伏擒蛟龙》,其英文原名就叫做《Behold a Pale Horse》。

Behold a Pale Horse, 1964

游戏领域当然也有不少引用苍白之马的例子。《Halo》作为微软的第一方作品,系列初代有一首名为《On a Pale Horse》的音乐,《Halo 3》又出现一首与前者对应的音乐,名为《Behold a Pale Horse》。

《血源诅咒》中“苍白之血”的创作理念要更复杂一些,宫崎英高不仅使用了《圣经》中的原意,还参考了若干与苍白之马有关的文学作品。教会、兽化病、血族、猎人这些看似独立的主题,实际上被苍白之马的典故串在了一起。

四者之中,教会追寻苍白之血的意象最直白,不必用单独章节去考据。

医疗教会追求上位者子嗣的降生,对应圣子再临。教会的降生仪式是对末日审判的另类演绎,苍白之血和血月对应了末日审判的预兆。

圣子耶稣再次降临,揭开七个封印的第四印,苍白之马出现,揭开第六印,发生地震,太阳变黑,月亮变红。

揭开第六印的时候,我又看见地大震动,日头变黑像毛布,满月变红像血,天上的星辰坠落于地,如同无花果树被大风摇动落下未熟的果子一样。天就挪移,好像书卷被卷起来,山岭海岛都被挪移,离开本位。

日月异象(日食和月食)分别对应了《黑暗之魂3》和《血源诅咒》游戏终盘时的天空。

视觉效果可能参考了《剑风传奇》

日黑月红的同时,山川也开始易位。《黑暗之魂3》进入火之将熄的时代,出现了与圣经描述类似的地貌变化。可见宫崎英高在营造末世的氛围时,参考了不少来自圣经启示录的印象。

初始火炉的扭曲地貌

兽化病、猎人、血族这三个主题对苍白之马的应用更加复杂,也更富有想象力。宫崎英高为此借鉴了三部小说,这些小说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都与“苍白之马”有关。

《雅楠城与兽化病的原型》一文曾考据过游戏中的疾病原型。梅毒是兽化病的原型之一,梅毒的病原体是梅毒螺旋体(Treponema pallidum),直译为苍白螺旋体,所以梅毒患者的血液可以看成是“苍白的血液”,即苍白之血。

兽化病与苍白之血还有一层联系,来自于宫崎英高对偶像的致敬。一些玩家戏称宫崎英高创作《黑暗之魂》是为了催更三浦建太郎的《剑风传奇》,但很少有人注意到宫崎英高在游戏中对另一位偶像的致敬,此人就是乔治·R·R·马丁。

乔治·雷蒙德·理查德·马丁(George Raymond Richard Martin)

2019 年在 E3 上初公布的《艾尔登法环》,把宫崎英高与乔治·R·R·马丁正式联系在一起。这部 From Software 的全新原创游戏由二人共同打造,宫崎英高负责监督游戏开发,马丁编写基础的厚重世界观,以及过去发生的历史。

《艾尔登法环》

宫崎英高接受采访时表示,他一直都是马丁的忠实粉丝,公司同事知晓此事,试着替他联系马丁,没想到促成了合作开发游戏的机会。

有些人怀疑宫崎英高找马丁合作,目的在于追求热度的商业炒作,在采访中自称是马丁粉丝也只不过是客套的说辞。

这种看法我无法苟同,因为在宫崎英高以往的作品里,就能找到不少受到马丁影响的痕迹。这至少可以证明,他在公众环境下表达的个人喜好并不是随口胡说。只有对想要致敬的作品具有足够深刻和独到的理解,才可能将其中一些元素自然融入自己的创作而不显突兀。

《血源诅咒》致敬了马丁的两部小说,分别是《冰与火之歌》和《热夜之梦》。前者是马丁的代表作,奠定了他的奇幻大师地位;后者是宫崎英高最喜欢的马丁作品,他曾经把这部小说推荐给开发团队的每一位成员。

对《冰与火之歌》的借鉴主要集中在兽化病部分,而《热夜之梦》不仅是该隐血族的原型,甚至可能影响了游戏中梦境设定的创作。

《冰与火之歌》

《冰与火之歌》是一部尚未完成的长篇奇幻巨著,计划共有七卷,现已出版五卷。卷六拖更十年,毫无完稿迹象,但并不影响《冰与火之歌》被誉为当代最优秀的奇幻小说之一。

冰火故事的一个特点是虚构的历史推演,小说没有着重去描写神话与英雄,而是用大量篇幅表现人的本性,贵族们在架空世界里勾心斗角,权力引发的战争让社会底层民不聊生。

小说的时代背景参考了生产力低下的欧洲中世纪,疫病是那个时代无法回避的话题。数百万字的故事里出现了许多疾病名称,比如灰鳞病和红斑病。

我认为《血源诅咒》的灰血病和兽化病的一些概念,分别借鉴自《冰与火之歌》的旧镇灰疫和弥林血瘟。

灰血病在游戏中是一个相对独立的设定,仅出现于雅楠旧街区的封城悲剧。《雅楠城与兽化病的原型》曾考据过灰血病的一个原型是败血症,而灰血病引发封城的设定,更像是参考了《冰与火之歌》的旧镇灰疫。

焚烧的雅楠旧街区

雅楠旧街区位于雅楠城的谷地,玩家探索雅楠时会发现,旧街区通向相邻地区的道路都被封死,因为灰血病曾经在这个城区爆发,医疗教会为了防止灰血病蔓延,封锁并焚烧了旧街区。

赤い月は近く、この街は獣ばかりだ。きりがない もう何もかも手遅れ、すべてを焼くしかないのか

红月高挂,野兽在街上横行。无休无止 一切都于事无补,只能全部烧掉了吗

《冰与火之歌》的故事里同样出现了疫病引发的封城。在维斯特洛大陆的西南方,有一座名为旧镇(Oldtown)的古老城市。旧镇不仅是维斯特洛最大的港口,其历史更可追溯到安达尔人到来前的先民时代。

《权力的游戏》剧集中的旧镇

旧镇学城是典型的学院组织,为维斯特洛大陆上的各方领主输送学者谋士。追求学术时,难免产生知识与道德的矛盾,一位被学城剥夺资格的前学士,道出了学城的阴暗面:

太后掂量着他,心中飞速转过几个念头。“学城为什么剥夺你的颈链?” “因为那帮博士打心眼里是懦夫,马尔温形容他们是‘灰衣绵羊’,一点不差。我曾是一位堪比安布罗斯的医者,并且注定会超越他。后来——您可知道?学城一直在解剖尸体,以探询生命的奥秘,这是数百年来不曾断绝的实验,只不过我更进了一步,我想研究死亡背后,于是解剖活人。为这项‘罪名’,灰衣绵羊们侮辱我,并将我驱逐……不过,对于生死之道,我比旧镇的老夫子们了解得更多更深。”

旧镇曾经发生过一场可怕的灰疫病(Grey plague),旧镇领主海塔尔家族为保全城市,付出惨痛的代价。经历过这场病灾的幸存者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是这样说的:

“詹姆爵士,我这辈子见证过众多灾祸,”老人缓缓讲述,“战争,流血,谋杀……小时候在旧镇求学,某年灰疫病来袭,夺去了全城一半的人口和学城四分之三的成员。海塔尔大人烧光了港口里的船只,紧闭城门,并严令麾下士兵杀掉所有企图逃离的人,无论男人、女人还是怀抱中的婴儿,概不例外。结果,当疫病最终平息时,他却教他们杀了。就在他重开港口的那一天,他们把他从马上拖下来,割了喉咙,还杀了他年幼的儿子。直到今天,旧镇的愚民们仍在唾弃他的名讳,但昆顿·海塔尔尽到了自己的职责。你父亲正是这样的人,一个尽职尽责的大丈夫。”

同样是旧城疫病,同样是封锁城区,同样是背德的学者组织,两种媒介选择了各自擅长的叙事形式。小说以流畅的文笔,借当事人之口道出历史;游戏让玩家直面残破街景,想象曾经发生的悲剧。

雅楠的兽化病作为苍白之血降临的预兆,可能参考了《冰与火之歌》的弥林血瘟。

被围攻的弥林 by Ignacio Lazcano

在《冰火》世界东方厄斯索斯大陆的奴隶湾,有一座名为弥林(Meereen)的城市。这座城市饱受血瘟(Bloody flux)的侵蚀。血瘟又被当地人叫做“苍白母马(Pale mare)”,据说是一头苍白色的母马,驮着垂死之人来到弥林,带来了致命的疫病。显而易见,这个名字也取自启示录的苍白之马。

“苍白母马”的卡牌

过去认知无形的疾病,不得不从世俗之外的超自然领域寻求答案,兽化病对弥林血瘟的模仿正是基于这一点。弥林血瘟不仅是一场瘟疫,还承载了神话传说和宗教信仰对疾病的诠释。

维斯特洛大陆是冰火故事的主舞台,主流信仰是七神信仰(Faith of the Seven)。据说很久以前,安达尔人跨海来到维斯特洛大陆,驱赶了这里的先民,安达尔人的七神信仰也随之取代先民的旧神信仰。

七神

所谓七神,指的是神的七个面相,分别为天父、圣母、战士、少女、铁匠、老妪、陌客。

陌客(Stranger)是七神最神秘的一面,代表死亡和流浪的异乡人。陌客在信徒们的心中没有明晰的形象,也很少有人专门参拜陌客。维斯特洛的龙石岛曾经发生过一场宗教斗争,异教徒焚烧了岛上的七神雕像,文中提到陌客的雕像形如野兽。

少女与圣母,战士与铁匠,珍珠眼瞳的老妪,镀金胡须的天父,就连被雕刻得近似动物而非人的陌客,皆已置身火海。雕像的陈年干木和其上无数层的颜料油漆发出炽烈而饥渴的红光。

有人相信,弥林出现灾难,意味着陌客的悄然降临,陌客是七神中的死神,骑着一匹苍白母马出现在瘟疫和战争爆发之地。但也有一些人认为,陌客不过是真正的死亡之神在维斯特洛的名字。

冰火世界中存在一个名为“无面者(Faceless Men)”的古老刺客组织。无面者之祖在古瓦雷利亚的火山矿洞里顿悟,世间众多神明的本质是唯一神的不同面孔,这位真正的死亡之神被称为千面之神(Many-Faced God)。

故事中多次使用了“Pale”的意象,我认为苍白之马的典故很可能是冰火故事的一条暗线。除了弥林血瘟和主流的宗教信仰以外,在信仰旧神的维斯特洛北境,同样流传着与苍白之马有关的上古传说。

史塔克家族是维斯特洛北境的领主,临冬城的老奶妈经常给史塔克的孩子们讲炉边故事,其中有一个很吓人的故事,提到了长夜与异鬼的传说:

They were cold things, dead things, that hated iron and fire and the touch of the sun, and every creature with hot blood in its veins. They swept over holdfasts and cities and kingdoms, felled heroes and armies by the score, riding their pale dead horses and leading hosts of the slain.

他们是冰冷与死亡的怪兽,痛恨钢铁、烈火和阳光,以及所有流淌着温热血液的生命。他们骑着苍白的死马,率领死人组成的军队,横扫农村、城市和王国,杀死成千上万的英雄和士兵。

苍白之马同时出现在冰火世界的各地,东方的弥林、西方的维斯特洛以及北境之外。贵族们争夺权力的同时,瘟疫灾难、宗教信仰和古老的神话传说正在产生微妙的共鸣,并有愈演愈烈之势。被“苍白母马”侵蚀的弥林是小说卷五的焦点,千面的苍白死神起源于龙与火焰的古瓦雷利亚,当冰冷长夜的预言应验,异鬼将骑着苍白死马再次降临人间。

宫崎英高同样用苍白之马的典故作为基础,构建了雅楠的梦境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城中蔓延的疫病、统治城市的宗教、盘踞城郊的贵族以及地下遗迹的古老文明都与苍白之血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有些唏嘘的是,《血源诅咒》的主要开发期大概是在 2013 年到 2014 年之间,《冰与火之歌》卷五刚刚发售两三年。宫崎英高在小说中寻求灵感时,一定想不到自己都快做完第四个游戏了,马丁还没写完卷六。

中国作家夏笳在世界科幻大会上送给马丁的扇子

卷六会写得这么慢,其中一个问题恰好就出在宫崎英高取材的弥林上。冰火理论有一个概念叫做“弥林结(Meereeness Knot)”,指的是卷五中弥林发生的一系列复杂事件。前面说到这部小说的特点是虚构的历史推演,这就意味着既要保持故事的内在逻辑,又没法像历史小说那样,有现成的答案可供参考。马丁只能一遍又一遍修改,直到他认为满意为止,但随着故事进展,事件的复杂度和伏笔数量都在成倍增长,写作速度也就越来越慢。

苍白之马是马丁本人非常喜欢使用的一个典故。除《冰与火之歌》以外,苍白之马还频繁出现在他的一部早期小说里,这部小说就是宫崎英高的最爱 ——《热夜之梦》。

该隐赫斯特一族是雅楠地区的古老贵族,其家族历史似乎比雅楠城还要久远。从地理位置判断,雅楠城的汉威克墓地街,可能是该隐赫斯特城过去的城下町。

该隐赫斯特城堡

不知何时,雅楠人开始建造雅楠城,逐渐脱离了贵族势力的统治。但威严的该隐赫斯特城堡和留在雅楠人脑中的迷信枷锁,让该隐贵族在很长一段时间都保持着余威。

医疗教会的出现,彻底改变了雅楠当地的政治形势。针对贵族的肃清应该发生于教会成立初期,行刑队攻陷该隐赫斯特城堡,剿灭居住于此的贵族。肃清的理由说起来很简单,这些堕落贵族偷窃并饮用了教会禁忌的污秽之血,教会是否还有其他目的,我们以后再说。总之,雅楠的贵族势力从此一蹶不振,该隐城也被废弃。

该隐血族的设定使用了很多常见的吸血鬼元素,比如历史悠久、避世贵族以及迷恋血液。但与吸血鬼的经典形象不同的是,该隐血族并没有强大到常人无法与之抗衡,甚至轻而易举就被雅楠人围剿,消失得无影无踪。这种塑造吸血鬼的独特角度,可能源于乔治.R.R.马丁的吸血鬼小说《热夜之梦》。

《热夜之梦》

《热夜之梦(Fevre Dream)》出版于 1982 年,以十九世纪美国作为时代背景,讲述了一个发生在密西西比河上的吸血鬼故事。

左:《德古拉》;右:《密西西比河上的生活》

先说一下游戏中的该隐血族与小说中的血族,在设定上有何相似之处。

该隐赫斯特(Cainhurst,カインハースト)的该隐,取自“该隐是吸血鬼之祖”的设定。该隐是亚当和夏娃的长子,上帝偏爱他的弟弟亚伯,因此该隐愤怒地杀害了亚伯。虽然该隐是圣经人物,但吸血鬼之祖的设定在圣经中是不存在的。

该隐杀害亚伯(彼得·保罗·鲁本斯,1600)

一般认为最早把该隐设定成吸血鬼之祖的作品,是白狼游戏(White Wolf Publishing)在 1991 年出版的 TRPG 游戏《吸血鬼之避世血族(Vampire: the Masquerade)》,其中的设定是该隐因为杀人被上帝诅咒,变成了第一个吸血鬼。

Vampire The Masquerade: 5th Edition Core Rulebook

然而早在 1982 年,马丁就在自己的小说中使用过类似设定。《热夜之梦》的血族是一群寿命长于人类,身手更加敏捷的类人生物,他们没有魔法超能力,不曾拥有自己的语言和文明,潜伏在人类社会的阴暗角落里,根据人类的神话历史去猜想自己的祖先来自何方。

布朗曾经装扮成一名牧师,他给我读了《创世纪》中的一些段落,是关于亚当、夏娃和他们的孩子该隐和亚伯的,他们是最初的人类,世上仅有的人类。但当该隐杀害亚伯之后,他前往伊甸东边的挪得之地,并在那里娶了一位妻子。若亚当、夏娃和他们的孩子是这世界上仅有的人类,那么该隐的妻子又是从何而来?对此《创世纪》并未解释。但是布朗说,挪得是夜晚与黑暗的土地,而那个女人,便是我们种族之母。我们从她与该隐开始代代繁衍,因此该隐的子嗣是我们,而不像你们的某些族人所认为的是黑人。

血族是该隐后裔的说法,只是一部分血族成员对圣经的解读。故事里没有说明血族的真正起源,这也是马丁塑造世界观的特点。他很少会把世界观的所有设定都告诉读者,而是让读者自己代入故事角色,从凡人的视角去感受故事中的世界。

与寻根相比,血族更担心种族的未来。他们只比人类更强壮和长寿,代价却是一生被血饥折磨。血族在个体数量上不占优势,虽是长生种,生殖欲望却远不及人类。

到了近代,人类那万灵之主的潜能越发明显,曾经猎杀人类的血族反而沦为弱势的一方。残存的血族成员渴望找到生存之道,预言将会出现一位苍白之王,拯救所有的族人。

关于生物繁衍,宫崎英高也提到过类似的观点。出处是 Future Press 出版的《血源诅咒》攻略集中对宫崎英高的采访。

宫崎:在《血源诅咒》的世界里,婴儿被认为是“特别”的,用以某种形式去引诱上位者。上位者因其身份地位都失去了子嗣,所以会被特别的婴儿吸引。婴儿是召唤他们的一种形式。这样的故事设定基于我脑中真实的想法。对生物来说,越强大和高级,后代就越少。甚至人类也是这样,发达国家的出生率相对更低。

宫崎英高会往这个方向想,或许与《热夜之梦》有一定关系,可见这部小说对他的影响之深。

两部作品中血族的共同点,还体现在社会地位的下行、面对人类的崛起以及延续种族的悲愿上。作为解决方法,游戏中的血族希望血之女王抱得子嗣,小说中的血族在寻找拯救族人的苍白之王。

该隐血族所追求的血之子嗣,触碰到了召唤上位者的秘密,这也是血族与苍白之血的联系。

玩家在游戏中一共会遇到三位与该隐血脉有关的女性:

准确来说,还有一位符合要求的女性是离世的老猎人玛利亚,但这里暂且不需要提到她。

左:安娜莉洁;中:阿莉安娜;右:假尤瑟芙卡

血之女王安娜莉洁作为该隐赫斯特城堡的女王,毫无疑问是该隐血脉的继承者。顺带一提,日文中“アンナリーゼ”的读音,更接近这个名字的德语读音,所以文中采用了安娜莉洁的中文读法,而不是接近英文读音的安娜莉丝。德语对该隐赫斯特的原型有特殊意义,这个我们以后会讲。

娼妓阿莉安娜从服饰和样貌上推测,应该是从该隐城移居至雅楠城的贵族幸存者或者后代。具有该隐贵族的特殊体质,却丧失了贵族应有的文化传承。

贵族连衣裙(貴族のドレス)

顶替诊所医生尤瑟芙卡的神秘女性,也有该隐遗族的可能性。她随身携带的感觉麻痹之雾,是该隐赫斯特血之猎人使用的道具,并且制造方法也是该隐贵族的秘传。

感觉麻痹之雾(感覚麻痺の霧)

投げつけると痺れる霧を発生させる秘薬 狩人の生きる力、その感覚を鈍らせ、HP回復を阻害する カインハーストの血の狩人たちが用いたといわれ その製法も、かの城の貴い一族にのみ伝わっている

投掷出去会产生麻痹迷雾的秘药 钝化猎人的活力,阻碍生命值的恢复 据说该隐赫斯特的血之猎人曾经使用过 制造方法也是那座城中尊贵一族的秘传

其他细节又表明她可能是医疗教会圣歌队的成员,个人推测这位女性可能是当年教会在剿灭贵族时掳走的该隐孤儿中的一员,被送到圣堂街上层的孤儿院抚养。

我们初次见到以上三人时,她们都有相似的反应——感知某种特别的气味。血之女王将这种气味称为“月之芳香”。

…貴公、訪問者…月の香りの狩人よ 私はアンナリーゼ。この城、カインハーストの女王

……这位贵客……是月之芳香的猎人 我是安娜莉洁。这座该隐赫斯特城的女王

娼妓阿莉安娜虽然也能感知到主角身上的奇怪香味,但她似乎不知道其中的意义。

あら、あなた、おかしな香り… でも、よかったわ。獣も血も、そういう匂いはうんざりなの で、何か用?

哎呀,你身上有奇怪的香味…… 无所谓了。野兽也好,鲜血也罢,那些味道都已经习惯了 找我有什么事吗?

假医生顶替真医生后,会怂恿主角去召集幸存者来诊所避难。如果试图绕后进入诊所内部,她会警告玩家不要这么做。

…あら、月の香り… あなた、どうやって入り込んだのかしら? でも、残念ね。私たち、よい関係を築けると思ったのだけど あなたが、今見たものの意義が分かるのなら、そのまま引き返してくれないかしら

……哎呀,月亮的芳香…… 你是怎么闯进来的? 有些遗憾呢。我们本该相处得更好 如果你能理解眼前所见意味着什么,就原路返回吧

“月亮的芳香”是什么,游戏没有具体解释。可能是该隐一族对神秘事物的特殊感知力,她们将其比喻成月亮的芳香。娼妓阿莉安娜不知道这个叫法,可能是因为没受过贵族教育,对该隐赫斯特的神秘知识一无所知。

该隐血脉的另一个特殊体质是血月受孕。当雅楠出现血月时,除了雅楠以外的血之女王平安无事,娼妓和假医生都产生了剧烈反应。她们开始怀孕,产出怪异的子嗣,伴随降生的还有“第三脐带”。

由此可见,无论是医疗教会、兽化病、还是该隐血族,都与游戏中的月亮意象有密切联系。苍白之血或被称之为苍白之月的神秘事物,连接了雅楠梦境的所有重要元素。

《热夜之梦》的血族同样与苍白之马有关。我认为这部小说对宫崎英高的最大影响,并非吸血鬼元素的借鉴,而是马丁在创作中引用原型的完整思路。这种思路在《热夜之梦》中展现无疑,马丁将两部与苍白之马有关的文艺作品交叉引用,构造出他想讲述的独特吸血鬼故事。

小说中提到的苍白之王(Pale king),既引用了启示录苍白之马的典故,也暗指吸血鬼的苍白肤色。其实在故事的开头,马丁就留下了苍白之王的伏笔。

故事开始于 1857 年,贵公子约书亚·约克找到老船长阿布纳·马什。约书亚准备出资修造一艘在密西西比河上航行的豪华明轮船,让马什担任船长。约书亚计划沿着密西西比河调查失散的同族,而马什打算借此机会,追逐河上子民的梦想——让这艘船成为密西西比河上最快的明轮船。两位理想主义者开始了他们的旅程。

他们给这艘船起了一个不怎么吉利的名字——热夜之梦(Fevre Dream),也就是小说的标题。热夜之梦号顺利起航,马什在盘点乘客时,不经意提到了一个船上的忌讳:

簿记员告诉马什,船上有一百七十七位船舱乘客,马什觉得既然这数字里有这么多个“七”,一定挺吉利。乘客包括十二位庄园主,圣路易斯一家大型毛皮公司的老板,两位银行家,一名富有的英国人和他的三个女儿,以及四位前往爱荷华州的修女。其中还有一名牧师,不过好在船上没有灰色母马,所以不要紧——在河上讨生活的人都知道,要是载上一名牧师和一匹灰色母马,便会招来疾病。

牧师和灰马,又是启示录苍白之马的典故。“牧师和灰色母马(gray mare)一起上船会招来灾难”的直接出处是马克·吐温的《密西西比河上的生活》。马丁后来在《冰与火之歌》里使用苍白母马(pale mare)一词,可能也是受这部作品影响。

关于牧师和灰色母马的忌讳,《密西西比河上的生活》是这样写的:

But you will always notice that they are people who have never traveled with a gray mare and a preacher. I went down the river once in such company. We grounded at Bloody Island; we jolted Beaver Dam Rock; we hit one of the worst breaks in the “Graveyard” behind Goose Island; we had a roustabout killed in a fight; we burnt a boiler; broke a shaft; collapsed a flue; and went into Cairo with nine feet of water in the hold-may have been more, may have been less. I remember it as if it were yesterday. The men lost their heads with terror. They painted the mare blue, in sight fo town, and threw the preacher overboard, or we should not have arrived at all. The preacher was fished out and saved. He acknowledged, himself, that he had been to blame. I remember it all, as if it were yesterday.

大概是说,一艘船载着牧师和灰色母马出航,途中出了很多岔子,眼看着船快到港口,船上的人把灰马涂成蓝色,又把牧师丢到水里才肯靠岸,倒霉的牧师没有丧命,后来被人从水里救起。

马丁在取材时不仅借走了苍白之马的典故,还把这个小故事当作预言用在自己小说里。船长马什确定好没有灰马上船,紧接着就在领航室里遇见了换上新装的约书亚。

他的全身行头看来相当不错,裤子与燕尾服皆为纯白,里面是深蓝色马甲,白底衬衫上满是褶边与花纹,搭配一条蓝色丝质领带。横挂在马甲上的怀表链子是银质的,白皙的手上(on one pale hand)则戴着一只硕大的银戒指,上面镶嵌一块巨大的蓝色宝石,闪闪发光。白色、蓝色与银色,这是这条船的主体色彩,而约克此刻看起来就像是她的一部分。

热夜之梦不比密西西比河上任何一艘船逊色,马什也越来越觉得他的梦想触手可及,直到失去热夜之梦的一刻。

我认为热夜之梦的船体颜色也是留到最后的伏笔。白色、蓝色与银色代表马什光鲜的梦想,暂时遮蔽了约书亚的身份和热夜之梦的沉重使命。

在故事最后,马丁为这位老船长和热夜之梦安排了一场令人心碎的重逢,每次读到这段文字,我都难以保持平静。

约书亚在一棵悬挂着低垂弯曲枝条的铁兰枝帘下弯腰前进,马什也跟着他照做,接着便看到了在那儿的她。 阿布纳·马什紧紧地攥紧猎枪。“他妈的。”他只说了这么一句。 河水已经回到这条老旧的死水沟里,支撑着热夜之梦号,但水还不够深,那蒸汽船尚未浮起。她停泊在一片泥沙的浅滩之中,船头翘向空中,向左舷倾斜了大约十度,她的船桨高高地悬在空中,几乎都是干的。她曾经蓝白与银色相间的船体,现在已经几乎变成灰色,是那种被阳光过量暴晒、又在太潮湿的环境里没怎么好好油漆过的腐烂木头的灰色。眼前的这番景象就像是朱利安与他那群该死的吸血鬼们已将她全部的生命力吸食殆尽。在她的驾驶室外,马什可以看到那个“坏脾气”比利强加在她身上那荡妇般的猩红色还残留着一丝痕迹,其中开头的两个字母“奥西”已然褪色,就像一些久远的记忆。而其他的字母则全都消失了,在那些后加上去的油漆剥落之处,她原本的真名重又显现。扶栏和廊柱上的白漆是掉落得最厉害的,颜色也灰得最深,马什可以看到,在她的木头上,到处都攀爬着一块块绿色植物,而且它们还在不断蔓延。他看着她,全身颤抖。是炎热、潮湿和腐烂,他想。有什么东西在他的眼睛里。他愤怒地擦了擦眼睛。她倾斜成这个样子,烟囱看起来是弯曲的,领航室的一侧挂满了铁兰,侧面的旗杆折断了。拴住她左舷浮码头的绳子早已断裂,令它直接抵在船艏楼上。她的主舷梯,那曾经优雅地延展着的抛光木料上,如今已粘着一层霉菌。马什可以看到野花在甲板的裂缝中到处生根。“他妈的,”他说,“他妈的,约书亚,你他妈怎么可以让她变成这样?你他妈怎么可以……”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开始支离破碎,背叛了他,阿布纳·马什发现自己已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就像马克·吐温的小故事所预言的那样,马什被抛弃后,热夜之梦没过多久就永远“靠岸”。她暴露出真正的底色——象征了灰马和吸血鬼的腐烂灰色。约书亚缔造了这艘船,又给这艘船带来灾难,这是热夜之梦无法逃避的命运。马什的梦想虽然彻底破碎,但他最终还是在热夜之梦号上找到了得以救赎的答案。

不知为何,马丁对破败和时过境迁的描写,在我看来有一种别致的美感。这种从黑暗中追寻美好和希望的感触,同样出现在宫崎英高的游戏里,我认为这与他对马丁的崇拜不无关系。

与热夜之梦重逢前,马什在岸上度过了无数个难眠之夜。他在变老,熟悉的事物纷纷逝去。马什曾用菲佛河的名字为热夜之梦号命名,可如今这条河的旧名也被摒弃,改成了加莱纳河,他不喜欢这个名字。

坐在角落的窗边,马什可以看到河面。他在那儿度过了很多个夜晚,阅读、饮酒、审视河水。月光下,这条河显得尤为可爱,在他面前不断流淌而过,就像他尚未出生时那样地流淌,在他死去并被埋葬之后,也将依旧如此流淌而去。看着它令马什感到宁静,他珍视这种感觉。大部分时间里他都觉得虚弱或忧郁。他曾读到过济慈的一首诗,里面讲到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眼睁睁地看着美丽的事物渐渐逝去更令人忧伤的事,而对马什来说,有时他觉得,在这世界上的一切美丽的事物都正在枯萎凋谢。

这里提到的英国诗人济慈,是小说中苍白意象的另一条线索。苍白之王的典故出自济慈的诗作《无情的美女(La Belle Dame sans Merci)》。

Frank Dicksee, La Belle Dame sans Merci, 1901

一位骑士在山间徘徊,流着热病的汗珠,面额苍白。试问为何这样,骑士说他与一位美女邂逅,陷入爱河,跟随美女进入山洞,他做了一个苍白的噩梦,惊醒后发现自己身在山间,久久不能释怀。

我认为小说的标题“Fevre Dream”可能也是出自这首诗。

I see a lily on thy brow, With anguish moist and fever-dew, And on thy cheeks a fading rose Fast withereth too.

额间苍白好似百合 挂着热病的汗珠 面颊如同褪色玫瑰 正在迅速凋枯

And there she lullèd me asleep, And there I dreamed—Ah! woe betide!—

她使我入睡 我梦见——啊!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马什打算用“热夜之梦”为这艘船命名时,约克曾疑虑这个名字是否不太吉利,“fevre”会让人联想到“fever”。所以热夜之梦可以看作是在热病中所作的梦。

在约书亚约克的灰色眼睛里,一抹怪异而骇人的眼神一闪而过。随后这种眼神便像它出现时那样倏然消失了。“热夜之梦,”他说,“你不觉得这个名字有点……呃,不太吉利?”它对我来说只能联想到疾病,比方说热病和死亡,还有一些扭曲的幻觉。这样的梦……这样的梦可不是该去梦想的,阿布纳。”

水手们常把船舰比作女性,马什以几乎不可能出现的机遇与热夜之梦号相遇,对应骑士在山间邂逅的美女。热夜之梦号承载着血族使命,而美女眼中闪烁着野性。

I met a lady in the meads, Full beautiful, a fairy's child; Her hair was long, her foot was light, And her eyes were wild.

在草坪上我遇见了一位女士, 秀色可餐,宛若仙灵; 长发飘飘,身姿轻盈, 眼眸中闪烁着野性。

马什享受热夜之梦的船长生活,直到他从血族的苍白噩梦中惊醒。即便过去很多年,依然难以释怀。无论去往何方,他的心都永远被热夜之梦囚禁在奔流的河水之上。

I saw pale kings and princes too, Pale warriors, death-pale were they all; They cried—'La Belle Dame sans Merci Hath thee in thrall!'

我看见了苍白之王和王子们, 苍白的战士,所有人都死一般的苍白; 他们喊到——“无情的美女 将你囚禁!”

宫崎英高如此喜欢《热夜之梦》,我想应该不会不知道苍白之王的出处。回头来看游戏,会发现这首诗的意境更适合《血源诅咒》。主角是一个来雅楠寻医的病人,人偶往往是没有情感的象征,无情且美丽的人偶将主角引入猎人的梦境,也就是苍白之血的噩梦。“雅楠的黎明”结局是从梦中醒来,我们却不清楚这个梦究竟有何意义,就像诗中迷茫的骑士一样。

雅楠的黎明

在我看来,宫崎英高是在模仿马丁的创作思路,铸造了属于他自己的热夜之梦,也就是他最得意的作品《血源诅咒》。马丁用马克·吐温和济慈的作品,充实了小说中苍白之马的意象。宫崎英高也做了相同的事情,正如我们将要在猎人与苍白之血的考据中所见。

我在《猎人的水银诅咒》里提出过一个观点——猎人是对金属中毒的隐喻。猎人使用的水银子弹、狩猎服饰以及他们造成的渔村惨剧,都能找到金属中毒的原型。

还有一位未被考据的重要猎人,他的原型同样涉及到金属中毒,这位猎人就是玩家扮演的游戏主角。为何留到现在才讲,马上就会明白。

如果说苍白之血对教会和兽化病的意义,是末日审判的预兆;对血族的意义,是延续种族的愿望;那么猎人所追寻的苍白之血,又指代什么呢?我认为是秘密的真相。

玩家进行游戏时最纯粹的动力,莫过于对未知的狩猎。所以把揭示秘密的动机赋予玩家所扮演的游戏主角,是再恰当不过的选择。猎人追寻真相的结构可能参考了一本推理小说,这部小说就是阿加莎·克里斯蒂的《灰马酒店》。

《灰马酒店》阿加莎·克里斯蒂

小说的英文标题是《The Pale Horse》,依旧是启示录苍白之马的典故。小说里的苍白之马,是指伦敦郊外的一家乡下酒店,所以中文标题被译成“灰马酒店”或“白马酒店”。

小说故事在推理题材的基础上,还添加了少许神秘元素。主角马克·伊斯特布鲁克是一名历史学家,典型的调查员职业。

事件的开端是一起杀人案,一位神父听取病危妇女的忏悔后,归家途中被人杀害。有张纸条藏在神父的鞋里,调查后发现,纸条名单上记载的大部分人都已病死,死因不明。

这位被害的神父叫格曼(Gorman,ゴーマン),与游戏中的最初猎人格曼(Gehrman,ゲールマン)读音相似。

马克接触到这起案件,看完话剧《麦克白》与朋友闲聊时,又偶然得知当地乡下有三个神秘的女巫,据说她们通晓巫术,能够远程咒死他人。女巫们的居所,过去是一家名为“苍白之马”的旅店。

“灰马不是一家酒馆,”罗达说,“我是说,现在不是。” “它本是一家古老的酒店,”德斯帕德说,“我觉得那得是十六世纪的事儿了。不过它现在只是一所普通的房子。我总想着她们应该把那名字改改。”

三个女巫决定他人生死的典故,正是出自莎士比亚的话剧《麦克白》。顺便一提,《黑暗之魂2》一开始在小木屋里遇到的三位前任防火女,应该也是取自三个女巫的典故。

三位红衣老太婆

马克怀疑神父的死以及神秘纸条都与苍白之马的女巫有关。死亡谜题出现在马克和读者面前,即苍白之马的真相究竟是谋杀还是魔法。

既然是推理小说,真相的答案必然会在最后揭晓。

“灰马”这个一直萦绕在我心中,本以为这是个象征着未知和邪恶的挥之不去的符号,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当然了,除非在其他什么地方还有另一个“灰马”。

归功于一位家务公司前员工提供的线索,伊斯特发现这一系列案件其实是计划缜密的谋杀。凶手接受杀人请求后,利用执行家务的机会,在目标家中施放有毒金属铊。铊金属中毒的痕迹在当时很难被检测出来。

这位提供线索的女性叫做艾琳(Eileen,アイリーン),与游戏中猎人猎杀者艾琳(Eileen,アイリーン)的名字相同。

那里从来就不曾有过邪恶——就这方面而言并不像人们猜测的那样。没有什么和魔鬼之间进行的古怪的非法交易,也没有什么黑暗的邪恶的富丽堂皇。有的只是一些纯粹为了赚钱的杂耍表演——还有就是草菅人命。那才是真正的邪恶所在。

小说用科学理论揭穿了苍白之马的真相,同时又提醒我们,迷信不会因为教育普及而立即消亡。只要还有人相信,由信念而生的迷信就会一直残存在世间的阴暗角落里。

“随着教育的普及,所有像这类的迷信确实已经完全销声匿迹了啊。”赫米娅用怀疑的口吻说道。 “在乡下可不是这么回事儿。你觉得呢,马克?”

对比一下《血源诅咒》和《灰马酒店》的结构,不难发现其中的对应关系:

小说中的艾琳揭示了苍白之马的真相,而游戏中的猎人猎杀者这个职业,同样与寻求真相有一些联系。

《雅楠城与兽化病的原型》考据过艾琳的鸟嘴面具,这种面具来自于中世纪欧洲的瘟疫医生。如今鸟嘴面具的设定,在文艺创作中已被滥用,只要与维多利亚风格贴边的作品,一般都少不了鸟嘴面具的出现。

不同于大部分滥用符号化形象的作品,猎人猎杀者的鸟嘴面具和鸦羽服装被赋予了更具体的理念。鸦羽服装的物品描述中,记载了猎人猎杀者的由来。

鸟嘴面具(嘴の仮面)

鴉羽の狩人狩り、アイリーンの木彫りの仮面 奇妙な嘴の中には、血と獣の臭いを消す香草が詰められている 狩人狩りがその姿を鴉に擬すことは、鳥葬の意味があるという 最初の狩人狩りは、異邦人であり、冒涜的なヤーナム葬ではなく 故郷の名誉あるやりかたを選んだのだ 仲間の遺志が、せめて天に、あるいは狩人の夢に届くように

鸦羽的猎人猎杀者,艾琳的木雕面具 奇特的鸟嘴中,含有消除血液和野兽臭味的香料 据说猎人猎杀者模仿乌鸦,取天葬之意 最初的猎人狩杀者是异乡人,(猎杀同伴时)选择了故乡的光荣做法,而非亵渎的雅楠葬 愿同伴的遗志能够归天,抵达猎人梦境

这段文本交代了两件事:一是猎人猎杀者模仿乌鸦代表天葬;二是猎人猎杀者的行事风格是“天葬”,而非“雅楠葬”。

为何会提到天葬,得从天葬的概念说起。

天葬是我国西藏和中东地区祆教(拜火教)的一种独特的丧葬形式,天葬要把死者的遗体曝露在室外,让食腐的鸟类分食。与常见的土葬和火葬相比,天葬有以下特点:

慈悲之刃(慈悲の刃)

行事风格里提到的天葬和雅楠葬,我认为是对真相态度的比喻。天葬代表揭穿真相,雅楠葬即土葬,代表把真相掩埋在地下。雅楠梦境如同一场规模宏大的雅楠葬礼,无数墓碑堆积成山,埋葬的不仅是牺牲者,还有雅楠悲剧的真相。或许在猎人猎杀者看来,这是对死者的亵渎。

游戏中还有一些细节,暗示了这两种态度的对峙。猎人噩梦的玛利亚就像是一位守墓人,看守着噩梦大圣堂的钟塔,防止渔村的秘密被外来者揭穿。

猎人噩梦中的玛利亚

当玩家试图调查玛利亚时,她会警告玩家不要这么做。

死体漁りとは、感心しないな だが、分かるよ。秘密は甘いものだ だからこそ、恐ろしい死が必要なのさ …愚かな好奇を、忘れるようなね

搜查死者遗体,可不体面呐 我很清楚,秘密有多么甜蜜 因此,有必要用骇人的死亡 ……让你忘掉愚蠢的好奇心

玛利亚所说的“死体漁り”,直译是搜查尸体,也就是英文版“A corpse... should be left well alone.”想表达的意思。但是结合当时的情景可知,她真正想要警告玩家的,并非字面意义的调查尸体,而是不要打扰死者,让真相留在噩梦的最深处。

CAPCOM卡牌游戏《TEPPEN》中的食腐卡

“死体漁り”在日语里有一个近似的词是“屍肉漁り”,专指动物的食腐性。除了鸦羽猎人以外,乌鸦在游戏中还是常见的敌对单位,这种乌鸦在设定集里标注的名字是“尸肉乌鸦(屍肉カラス)”,再次强调了乌鸦的食腐性。

右上:尸肉乌鸦

在我看来,玛利亚的警告或许存在这样的言外之意:“别像猎人猎杀者那样,来追究我们这些老猎人犯下的罪过了。”

游戏中的很多事物会同时出现在常梦和噩梦,表现却截然相反,比如噩梦边境和曼西斯噩梦里出现的大头怪,似乎是人偶在噩梦中的变体。这种敌人的名字“酸浆(ほおずき)”,是一种过去作为堕胎药剂使用的植物,而猎人梦境的人偶却和月之魔物的诞生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右上:酸浆

噩梦中玛利亚的行为也许与她生前的本愿相反,或者是其他人对她的期许,真正的答案我们不得而知。游戏中没有直接表现玛利亚与艾琳的关系,但是我发现了一些微妙的小细节,将二者联系在一起,这要等到将来某篇文章再说。

另外还有两个细节,提示了猎人与苍白之月的联系,分别是格曼的武器和艾琳的遗言。

《圣经》中写道,骑在苍白之马上的名为死亡。在相关绘画作品里,苍白之马的骑者经常被画成拿着巨型镰刀的死神。巨型镰刀算是后人的二次设定,《圣经》中没有提及。

Gustave Doré, The fourth Horseman, Death on the Pale Horse. 1865

通过奖杯成就信息可以推测,格曼一直都被月之魔物囚禁在猎人梦境中,守护着苍白之月。格曼的狩猎武器“送葬之刃”恰巧也是巨型镰刀,对应骑着苍白之马的死神,只不过游戏中颠倒了骑者和骑物的地位。

最初猎人格曼

艾琳个人任务线的最后,玩家需要替她手刃宿敌“该隐血鸦(カインの流血鴉)”。这位神秘猎人可以说是整个游戏中最强的人型精英敌人。

该隐血鸦

虽然没有找到“该隐血鸦”的有用信息,但能感觉到此人对艾琳来说一定很重要,血鸦的名字和装饰同样与乌鸦有关。猎杀血鸦是艾琳的最后一个任务,她在完成任务后气数已尽,留下了一段遗言。

…あんた、年寄りの言うことは素直に聞くもんだよ… まあ、いい。あんたに助けられたのは、事実さね …でも、あたしももう、潮時かもしれないねえ… 最近、よく昔を思い出すんだ…

……你啊,多听听老人的话吧…… 算了,不能否认你确实帮了我 ……但是,我已经快要到时候了…… 最近,经常会想起往事……

“あたしももう、潮時かもしれないねえ”里的“潮時(しおどき)”常用来表示“到了恰当的时刻”,比如情侣分手,或是事业到达最应该隐退的时机。

艾琳完成最终任务后,把猎人猎杀者的信物传给主角,并让主角自行理解其意义。由此可以推测,艾琳作为一名猎人猎杀者的信念,很有可能也不同于前辈们的初衷。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到艾琳,之后她去向不明。或许终于“光荣退休”,离开了这个折磨她许久的噩梦。

“潮時”的本意,是指渔民通过潮汐的情况,判断出海的最佳时刻,由此引申为“恰当的时刻”。我们都知道,海洋的潮汐现象与日月天体的万有引力有关,或许艾琳的遗言暗示了猎人无法改变的命运,自始至终都要受到渔村悲剧和苍白之月的无形束缚吧。

“苍白”来自启示录的苍白之马,“血”是《血源诅咒》的主题,那么“苍白”与“血”之间有什么联系,为什么要把这两个词放在一起呢?

苍白之血在日文版游戏中写作“青ざめた血”,其中的“青ざめる”是变成青白色的意思。日语中主要有两种场合会用到青白色,一种是指月亮的颜色,另一种是指缺少血气的肤色。

不同的文化和语言,对颜色的认知也有所差异。日语中青白色代表月色,可能是受中国文化影响。中国有月白色的说法,古人认为月亮的颜色是蓝白色。

青白色还被用来形容苍白的肤色。皮肤会失去血色,要么是因为恐惧,受到惊吓产生应急反应;要么是死亡导致血液停止流动,尸体局部惨白。苍白的肤色还有一些其他的负面意象,比如营养不良、不见光日等等。

青白色直接修饰血液略显古怪,我认为苍白之血并非是一个完整个体,而是两种意象的组合,即苍白色与血色。

游戏中血液的颜色,主要以暗红色为主。一提到暗红色的血液,很容易会联想到离开人体的凝血和医疗使用的血浆。

血液中血红蛋白的氧含量降低,血液就会趋于暗红。当血红蛋白脱氧,甚至会出现发绀现象,皮肤呈青紫色。游戏中血月降临后,亚哈古尔的天空会变成怪异的紫红色,可能是参考了发绀的表现。

亚哈古尔紫红色的天空

把黯淡的血色与苍白色组合在一起,正是雅楠梦境所表现的——恐惧、死亡、疾病以及无处不在的苍白月光。在游戏机制上,两种颜色又分别代表了游戏中的血之遗志和启蒙,雅楠不同势力对上位者的理解分歧。

这两种颜色的组合,同样还是雅楠梦境的主色调,设定集中的原画尤为明显。

噩梦的边境

从最初的圣职者野兽到最后的月之魔物,大部分敌人的原画都遵循黑白红的苍白之血配色。游戏内的模型会根据场景需求,在颜色细节上做一定程度的调整。

圣职者野兽

教区长阿梅莉亚

星之女儿艾布利艾塔斯

渴血的野兽

再诞者

阿米达拉

月之魔物

丑陋的野兽、路德维希

科斯的孤儿

由水银与猎人血液混合而成的水银子弹,也是苍白与血色的组合。

水银子弹(水銀弾)

梦境中的植物同样满足这个规律,比如暗淡花芯和苍白花叶的死血花和星轮草庭院。让人感觉这些植物并不属于清醒世界,用血液去浇灌,受月光恩泽才会生长。

茂盛的死血花(大輪の死血花)

星轮草庭院(星輪草の庭)

除了展现想象力,梦境世界的另一个魅力是与清醒世界的对应关系,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如果在雅楠梦境以外,还存在一个正常的雅楠,清醒世界里什么样的人最容易做出苍白之血的梦境呢?我认为是病人。而我们控制的游戏主角,恰巧就是一位来到雅楠寻医的病人。

玩家击败格曼后,暗红色的月之魔物会从天上缓缓落下。

早期版本的月之魔物降临场景

一侧是仰视的主角,另一侧是俯视的月之魔物。这样的构图让人联想到米开朗基罗的《创造亚当》。因此有一些玩家会从宗教的角度去解读主角与月之魔物的关系。

创造亚当(米开朗基罗,1512)

我认为月之魔物对梦境本身而言,意义已经足够的明显。如果苍白之血是主角的一场梦,那么对病人来说,什么东西是暗红的血色,又远远高过头顶的呢?

答案是输血用的吊瓶。

深红色的血袋

离开人体的血浆呈深红色,并且输血吊瓶必须高于病人,防止血液受压力影响倒流出体外。

游戏一开始的过场动画,已经暗示了月之魔物与输血吊瓶的关系。主角被输血后产生幻觉,苍白色的谜之生物从四周爬上主角的身体,居于画面中央的正是输血吊瓶。

被使者环绕的输血吊瓶

后来我们得知,这些被称为“使者”的苍白色生物是梦境的住民。在一张原画中,许多使者匍匐在月之魔物的身上。

被使者环绕的月之魔物

与月之魔物战斗的细节也对应了输血的特点。它的技能有禁疗效果,玩家只能通过砍击回血,也就是被迫吸收月之魔物的血液。

月之魔物的尾部

月之魔物深红色的细长尾部,很容易联想到输血器材的软管。猎人梦境远方林立的高耸巨柱,则像是悬挂吊瓶的支架。

堆放的吊瓶支架

设定集里有这样一张原画,设想一下躺在病床上所见的场景。

月光下的病床与输血吊瓶

暗淡血瓶在苍白月光下化作梦中的魔物,而作为重要转折的血月降临,或许只不过是透过瓶中血液被映红的苍月。如果这样去想,梦中的一切似乎都变得不再神秘,同时意味着雅楠梦境并不是纯粹的虚无,它可能诞生于一个异乡人的病痛记忆,具有映射现实的根基和活力。

苍白之血的梦境

苍白之血的梦境是什么,大概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答案。以上是我对苍白之血的全部解读,其中难免会出现过于主观的看法和知识疏漏,感谢你能有耐心读完整篇文章,若发现错误也请耐心指出,让我们下篇文章再见!

题图是 Benjamin West, Death on the Pale Horse, 17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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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与火之歌》乔治·R·R·马丁

冰与火之歌 中文维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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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夜之梦》乔治·R·R·马丁

《密西西比河上的生活》 马克·吐温

《无情的美女》约翰·济慈

《〈热夜之梦〉考据》zionius

《灰马酒店》阿加莎·克里斯蒂

「潮時」が来たら「終わり」なのか。

ps4的血源诅咒与血源老猎人有什么区别?买了血源老猎人还需要买血源诅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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